一行人在荔香园的花厅里坐下,四周门窗打开,外面的花香冲进来,心瑶没有心思喝茶,见慕景玄、慕允琪贵雅端坐、一副卓尔不凡地皇子模样,且直赞茶香,不仅暗自失笑。
慕景玄见她笑了,心情也大好,赏了方荔枝挂在墙上的字画,又问,“夫人,凌云今日不在家么?”
“相爷今日带他去拜见大学士,想着让他去考个文官呢!”方荔枝亲自给他斟了茶,“可我那儿子是个本葫芦,不是个读书的料儿!”
心瑶笑道,“哥哥读些书也好,日后给荔姨娘娶个文绉绉的小姐当儿媳,两人也多些话可说,否则,哥哥那不懂拐弯,两人大眼瞪小眼,岂不尴尬?”
“我这正愁得厉害,你这丫头一说,反叫我不知该如何高兴了!”方荔枝心头欢喜,赫然想起慕景玄今日早朝受了封赏的事,“听闻相爷提起,今日早朝皇上封七殿下一品上将军,相爷一回来就派人送贺礼到了七殿下府上去呢!”
心瑶也不仅欢喜,凤眸赫然晶亮地望向慕景玄,“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慕景玄见她拜得夸张,淡冷地笑了笑,“我这上将军,哪比得上卓衍王兄。”
心瑶顿时笑不出,从恪亲王府他就脸色不对,这会儿当着姨娘,还要吃醋,也不怕人嚼舌根子。“七殿下这是讥讽我江心瑶攀附卓衍世子呢?”
慕允琪忙道,“人家看你是凤命嫡女,巴巴盼着你嫁过去呢!哪儿用得着你去攀附!”
“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嫁过去,七殿下和十殿下可一定要过来喝喜酒!”心瑶闷着火气近乎咆哮。
慕景玄搁下茶盅,“你尽管去嫁,被人利用干净再弄死,做了怨鬼,不要来我面前哭!”
心瑶被他的话刺痛,顿时想到自己白活一遭,成了怨鬼重生,如今更像回来寻他,也处处为他心焦,不禁悲从中来,“我若死了,再不麻烦你,化成一缕烟就没了!”
慕景玄再坐不住,起身就要走,方荔枝被闹得惊魂未定,唯恐他带着怒火冲出去惹了麻烦,忙拦住他。
“心瑶,怎还与七殿下给吵上了!殿下是皇子,你不尊着敬着,还这样不客气,仔细太后知道了,怪你以下犯上!”方荔枝嗔怒两句,忙对慕景玄道,“相爷为难,不过是想让心瑶嫁个好婆家罢了……七殿下莫怪!”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恪亲王府对别的女子来说,是好婆家,但对于她江心瑶来说就未必。夫人既然请我兄弟二人过来,也听我说一句,凌云是有前途的,别把他推入火坑。”
“我这江府本就是火坑,我和我哥既生都生在火坑里,还怕跳到别的火坑?!”心瑶气恼地这就拍桌子起身,却又拍在茶盅上,刚被烫过的手,似泼了一层火油……
丫鬟们尖叫,方荔枝惊得慌了手脚,“不得了!不得了……小祖宗烫了手了,快拿药!”
慕允琪也慌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忙看慕景玄……这丫头在父皇面前都从容不迫的,怎么总在七哥面前手忙脚乱的?
慕景玄见心瑶疼得眼泪直流,却闷声不吭,顿时心如刀绞,忙冲过去抓着她的手按在桌上冰镇果子用的碎冰里,冰镇的樱桃葡萄滚了一地。
“你中了什么邪,尽是和茶盅过不去!”
心瑶忙挡开他的手,不准他碰自己,“是你中邪!与你无关的事儿,你管什么?”
“我……”慕景玄挫败地隔着茶几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伸手帮她挽起袍袖,“是我中邪,你若真气,一刀捅死我便罢,何苦这样弄伤自己!”
“你以为我想呢!”心瑶自己拢住袍袖,不准他碰,“我做个鬼都不能找你,怎么敢捅你?”
慕允琪见两人又吵,忙上前来,“都少说两句吧!这样没完的吵,当像是打情骂俏。”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慕景玄忙挪开视线看玉盆里的手……
翠玉的荷花小盆里本就融了冰水,水中纤纤十指,细白柔腻,修长幻美,宛若无骨,粉橙色的明丽指甲剔透竟似能开出花,拢起的袍袖微露半截小臂,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袍袖中散出来沁入心脾。
慕景玄看得恍惚,顿觉口干舌燥,忙挪开视线,就见荔夫人惶惶从旁哆嗦,弟弟则立在一旁也着了魔一般呆怔看着玉盆。
“允琪!”慕景玄忙踩他的脚。
慕允琪仍是瞧着水盆挪不开眼,缓缓赞叹道,“《诗经》言,手如柔夷,肤若凝脂,就是如此……”
“叫你不准看,你竟还放肆!”慕景玄这就打。
慕允琪惊觉自己失态,忙大叫着饶命躲避……
心瑶见兄弟两人打闹得像没长大的孩子,忽然欢喜想笑,却又想到两人悲惨的前世,又笑不出。
慕景玄见慕允琪跑出去躲,忙朝方荔枝告辞,见心瑶面色愈加沉郁,且疏冷地俯首行礼,心头一痛,匆匆转身就迈出门槛去。
方荔枝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夫人若是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心瑶忙道,“心瑶自己不小心,姨娘叫下面的人封上嘴巴,莫出去边乱说便是。”
方荔枝顿时明白她有心维护慕景玄。“其实……你哥哥若能到七殿下麾下也不是不可,哪怕当个护卫,也算有个安置。”
“姨娘,您可知护卫是个什么差事?来来往往的主子过去,都要行礼,一天跪几十次,还要看人脸色。万一哪位主子心情不好,亦或父亲得罪了人,拖了哥哥去殴打出气,只能吃哑巴亏。”
方荔枝乍听这话,顿时红了眼眶,看心瑶的眼神愈发凝重感慨。
“你哥哥上辈子定是积了德,得你这个好妹妹。”
“我还没帮上什么忙,算什么好妹妹!”
心瑶自嘲失笑,唯恐她背后再去求慕景玄。
“七殿下本就不受百官待见,若突然收了哥哥过去,他定顾着爹的颜面,封哥哥当个将军统领,如此一闹,怕是被盯着他和爹的人寻了错,说他们徇私枉法,借职务之便谋私。”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方荔枝颦眉细抚了抚她浸在水中的手,“你看,七殿下的生母德妃生辰,咱们可送什么好?”
“您那日不是说七殿下惦记璇玑阁后面的樱花么,就把樱花树送去吧!”
方荔枝分辨不出她这话是真是假,反而因那日揶揄的话羞恼地红了脸,“丫头,你这是腌臜姨娘呢!姨娘那日的话是混账话,一整棵树铲了去,七殿下再来,可就没了借口靠近璇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