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是觉得周身乏力,提不起劲儿。
陆卿杺在一张破旧小床上慢慢恢复意识,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盖被子。于是试图询问自己是否受伤严重。却不想转过头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见一个年迈的老者一脸惊恐的摔倒在地上。
屋子里的众人忽然间争先恐后的全部往屋外跑。陆卿杺不明所以的撑起身子半倚在吱呀作响的床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老头,缓缓开口:“医生?我受伤严不严重?”
地上的老头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眼睛瞥到床沿下投射的影子。定了定神,自动忽略了没听懂的几个词,然后一拱手回答道:“三小姐福大命大,想来是落水以后,昏迷太长时间才让大夫诊治错了。”
“我这就请大夫过来,再为三小姐诊治一番。”见对方一直愣神,似乎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老头抬眼看了看正兀自发呆的陆卿杺,弓着身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
许是傍晚了,窗户透过的光线并不强。屋里光线不充足,不远处的一张看不出颜色的桌子上点着一个小小的油灯。陆卿杺勉强把屋内看个遍。
身下的床在陆卿杺坐起来的瞬间,就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倒是让陆卿杺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姥姥家睡得竹篾床。床边右角是张朱红色但是漆面已经斑驳的梳妆台,零散放着一些小玩意,再往前越过那张陈旧的桌子,就是隔着缺了一角的镂空雕花屏风。
陆卿杺抬手撑着下巴,思考着眼前的一切,才发现身上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白大褂,而是一件纱质的粉色襦裙。
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从门口探头进来,弱弱的冲着里间喊道:“三小姐,您……您没事了吗?”
陆卿杺招招手,小丫头才踱步走到床前,福了福身,软软的开口:“大夫说小姐,说小姐……所以,我就跑出去看燕姐姐了。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您醒了,我赶紧过来看看。”
说话间,对方竟红了眼睛,眼泪欲掉未掉。陆卿杺只得开口问出了什么事。
“燕姐姐,燕姐姐她……她死了。二小姐那边的小厮说是燕姐姐自知服侍不周,自杀了。可我看见她身上都是被打的伤痕,一定,一定是被打死的。”话说完,面前的小丫头眼泪像断线一样落下来。
陆卿杺怔怔的,胸腔处竟然生出疼痛感。但是手指抚上去,并没有伤口。眼前的小丫头还在不住的抹眼泪,陆卿杺伸手拉过她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小桃啊!”尽管面上疑惑,叫小桃的丫鬟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姐是不是落水伤到了脑子?”话说完,抬头看见陆卿杺一脸讶异的望着自己。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不会说话,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卿杺噗呲一声笑出来:“你说的对,我应该是落水伤到了脑子,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又伸手拉了叫小桃的起身。
相府内仍然闹闹哄哄。三小姐死了又活了的消息,迅速传递到每一个院子里。刚刚从三小姐破院子里去到二小姐院子里的花嬷嬷立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两下。
“这个贱人倒是命硬!到底怎么回事?”描金边的彩绘茶碗,被陆晚霜砸到跪在门内丫鬟的脚边。旁边的花嬷嬷肉疼的皱了皱眉。那可是前儿个夫人才赏的。
“回二小姐。之前大夫探过鼻息了。真真是咽气了的。可这没有两个时辰,又……又……又活过来了。”花嬷嬷抬眼看了看二小姐的脸色才继续说道“那李管家都准备给三小姐盖上了。三小姐突然睁开眼,还把管家给吓得不清。这会子还没缓过劲来呢!”
陆婉霜涂了蔻丹的一双手攥紧了帕子,努力压抑着想要过去撕碎陆卿杺的冲动。眼神里透出的恨意让垂在下首的花嬷嬷打了个寒颤。随后嬷嬷又道:“二小姐,您看,我再过去看看?”
“父亲已经下朝,估计接到消息会过去看她的。这个时候,当姐姐的倒是应该去凑凑热闹。”想到虽然父亲平日里不怎么过问,但有些时候,还是会挂念那个贱人的。尽管想现在就去一手掐死陆卿杺。但也只得忍着了。
想着这些,陆婉霜只能咬碎了一口银牙,抬手将另一只杯子砸向了跪在门口的丫鬟身上,怒喝道:“这点事你都干不好,留着你有何用。送去暗门子吧。”
“二小姐饶命啊!二小姐饶命啊!”叫染绿的丫鬟跪着向前求饶。伸出的手将要抓到陆婉霜的裙摆的时候,被一脚踹到了一边去。
“我看三小姐也是命大。染绿也是确认她是咽了气的。顺手的小丫头难得。您就饶她这么一回吧。”花嬷嬷说完递了个眼色。染绿又重新爬过来。不断的给陆婉霜磕着头。
眼见有血迹出现在地上的时候,陆婉霜才摆了摆手。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行了,行了。起来吧。回去洗洗,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转身陆婉霜又对着花嬷嬷说道:“嬷嬷,你现在跟我过去看看那个小贱人。”嬷嬷抬手便扶上去,身后带着两个三等小丫鬟,一行人去往陆卿杺那里。
陆卿杺盯着眼前的一切,一时还是怔怔的。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她之前是在帮派的救援现场。被一个还没死透的小喽啰给了自己一枪。如果再没记错的话,那一枪还是正中心脏。“我是死了吗?”陆卿杺自言自语着。
小桃以为小姐是在问话,连忙回答:“三小姐福大命大,从水塘里救上来那会,大夫说是没呼吸了,想必是大夫医术不精,误诊了吧。”
陆卿杺重新躺下来,对着小桃说道:“我再睡一会罢,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陆卿杺的脑子还是懵的。她仍觉得这是一个梦。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可能会在某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陆卿杺,卿杺。”宛若黄鹂的嗓音,悠悠的在陆卿杺的耳畔想起。陆卿杺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缓缓睁开眼。陆卿杺看见四周白茫茫一片。
雾气中走出一个穿着粉色裙装的姑娘。梳着百花分肖髻,眉眼低垂,泫然若泣。陆卿杺想要上前询问的一瞬间,惊觉这个姑娘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只是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装扮。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妹?
“卿杺,我马上就要消散了,今后你就是我。曾经的十几年我都是在相国府中浑浑噩噩度过。我曾寄希望于林升,可惜他不是一个良人。卿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我好好活着。卿杺,若是以后你有机会遇见一个右手手腕上有一寸剑伤的男子。你一定要问他,当年十五月圆之夜,为什么没有去双曲桥。”
雾气越来越浓。说话的姑娘身形越来越模糊。陆卿杺着急的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你别走,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啊!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满夏国,大概是你们时间的一千多年前。你是相国府的三小姐。切记切记相国府的人都不可以相信。卿杺,如果有机会,早早的离开相国府。我已错付一次真心,你万万要保重。”
“喂,喂,喂,你别走啊!”陆卿杺大叫着再次醒来。床边比之前多了一个穿宝蓝色长衫留着胡子的中年人。
“杺儿,你醒了。”中年男人开口。并且探手在陆卿杺的额头上试了试“没有发热,那还好,李大夫。你过来看看。”
立在下首的大夫立刻上前一步,为陆卿杺诊脉。片刻后即回复道:“回禀相爷。三小姐身体现在无大碍。只是因为落水,有些惊吓住了。我这边开点平神静气的汤药,服食两天即可。”
“大夫,小姐她醒来以后,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小桃眼见大夫和相爷要走,赶紧禀告。
“许是因为落水的缘故,这边先服两剂药,观察一下再看看”
“那就这样吧,杺儿你好生休息。为父要先去忙公务了。让管家给你安排两个丫鬟先伺候着。”
陆卿杺明显的仍是不在状态,她对周边的一切都没有反应。陆相爷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第二次醒来,陆卿杺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高级病房。眼前还是破败的房屋,木质的破旧小床,盖着颜色灰暗的被子。穿的也是类似汉服一样的粉色襦裙。
眼前的一切,明确的告诉陆卿杺,之前梦里的场景应该都是真实的。所以相府的三小姐已经死了。而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医生,沦为帮派矛盾的牺牲品,被一枪打死了。
然后;一朝穿越过来。
陆卿杺的前身说这里是满夏国。可在陆卿杺的认知里,一千多年前的中国历史里并没有这个古国的存在。看旁边人的服饰发型,倒是和汉服有些相似。不知道历史,仅仅是知道这样一个相国三小姐的身份。之前的生活经历一概不知。“这让我怎么生活下去啊!”陆卿杺翻着白眼,只能仰天长叹!
“三小姐,这是刚熬好的药,我扶您起来喝一些吧。”之前的那个小丫头端进来一碗褐色的药汁。不用喝,仅仅是闻到味道,陆卿杺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全是苦味。
“不喝了,不喝了。我也没什么大事。”陆卿杺连忙摆手,示意小桃把药放回到桌子上去,然后又问道“小桃,你是一直在这照顾我的吗?”
“三小姐,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之前是燕姐姐在这里伺候着的。您这边出事以后,燕姐姐她……她……。”叫小桃的丫鬟垂首不敢再说下去。陆卿杺疑惑的抬起头。继而就抬高了音量“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总不会难为你。”
“三小姐,您出事以后,燕姐姐被二小姐带人打死了。说是……说是护主不利。”小桃已然带着哭腔。“早先是燕姐姐带我进府的,一直待小桃很好,可是二小姐她……”
听到这,陆卿杺没有察觉的抖了一下,心下了然。看来这个二小姐不是一个善茬。第一时间不是照顾她这个妹妹,而是去打死一个丫鬟。心狠手辣还是另有原因。
陆卿杺下了床,她觉得需要四周看看。好歹要了解下这个环境,不然以后要怎么生存下去。
“小桃,有镜子吗?”陆卿杺想要先看看自己。眼见已经脚踏地的主子。小桃赶紧上去搀扶着。“大夫说,您身体还没恢复,最好一直卧床养着。您先坐着,我去把镜子拿过来。”
陆卿杺接过小桃递过来的铜镜。不是特别习惯,只能勉强看的清楚。如瀑的及腰长发散在身后。大概是溺水的原因,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陆卿杺觉得这张脸太嫩了,虽然是自己的脸,但像是自己青春期时候的样子。这样看来,原主应该没有多大。曾经的她是利落短发。眉毛也没有那么细。应该是修过的。
也是,古代也没有流行平眉韩式眉这样的眉形。比起以前的干练模样,陆卿杺在看着铜镜里的眼睛时也觉得现在有了一种温婉的气质。粉色的及地襦裙比起现代的职业装,倒是让干练的气质变的少女又温柔。
陆卿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泛着奇怪的情绪。好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尽管第一次看自己作这样打扮,但意外的很喜欢。抬手抚过镜子,轻声说道“你好,新的陆卿杺。”
“呦,三妹妹这已经起来了!”陆婉霜带着众人,推开门进了屋。阳光被挡去大半,一片阴影落在铜镜上,陆卿杺这才抬起头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