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尸体已经在院里放了两天了,因为凑不够钱买棺材,到现在还没下葬。柳春媚陪在娘身边,纵然是村里学历最高的女孩子,现在也无计可施了。
“娘,怎么办?”柳春媚红肿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问。
“用被子裹裹算了,娘实在是借不出钱来了。”
“不,不行,娘,咱们再想想办法,爹一辈子不容易不能这样就埋了啊!”接着,柳春媚又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嘎婶匆匆忙忙的跑来,贴到春媚娘耳朵边上说:“妹子,村西老雷家小儿子找到我,想让我给他和咱春媚保媒,说给五百块钱的彩礼”。
春媚娘呆呆的望着爹躺着的地方坚定的说:“我不卖女儿,我不能卖女儿啊。”
嘎婶也不避讳春媚了“谁家卖女儿能卖这个价钱,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彩礼,才几十块钱。雷子张嘴就给五百。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两个儿子考虑啊,眼瞅着都要娶媳妇了,你看看你这三间土坯房。再说了,咱媚嫁过去不比跟着你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啊!”
柳春媚不知道嘎婶一开始和娘说的是什么,直接回到“娘,我愿意,我愿意啊。咱家太穷了,两个哥哥要娶媳妇,爹要下葬啊!”
春媚娘哭的更凶了,直骂那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剩下孤儿寡母的没法活!
不一会儿嘎婶就又折回来了,塞给春媚娘一沓钱,又凑到春媚耳边说:“媚,一会儿雷子说过来,就是那谁,给你娘五百块钱的那人。他说过来帮忙给你爹下葬。”
春媚没说话,她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顺其自然吧,命运啊,推着人朝前走。
春媚娘给了大哥春田钱,让他找人一起去镇子上买口棺材,给了二哥春生钱,让他去找风水先生看阴宅。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吊唁的人,春媚一直低着头不住的流泪,也没抬头看都有谁。嘎婶走过来推了推春媚说:“媚,打头的那个男人,就是雷子。”
春媚这才抬起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不期然与那个人的眼光碰在一起。他好像一副早就认识春媚的样子,只是瞥了春媚一眼,就和其他来吊唁的人一起帮忙收拾去了。
这是柳春媚第一次见雷义军。高高的个子,肩宽手长,穿戴比较整齐,最显著的特征是又黑又粗的眉毛和那双眼睛。
春媚也说不上眼睛哪特别,可是刚刚他那一暼,眼神里好像全是心疼。春媚低着头,边哭边想,自己卖了个好价钱,以后就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了。
嘎婶走过去不知道和那个人说了几句什么,最后竟然笑了几声。随后嘎婶又走过来,端着一碗水递给春媚:“喝吧,媚,雷子说听着你哭声嗓子哑了,让我给你端碗水。”说完还不忘用手肘碰了碰春媚:“你看,刚收下彩礼就心疼上你了,没准啊,早就相中你了。”说完就自顾自的轻笑了一声。
春媚又抬起头找那个高高的身影,发现他正站在屋子那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下一阵紧张,春媚把碗放下,又开始轻生哭泣。
罗家村的风俗是,闺女必须要哭丧,去世的人在家停灵柩的这几天,闺女什么也不能干,必须跪在棺木前不停的哭,好像哭的越多时间越长就越孝顺。春媚刚辍学,这些她本来是不知道的,都是娘临时告诉她的。
晚上,春媚再想抬头看一眼那个人的时候,发现找不到那个高高的身影了,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第二天中午,下葬的时间到了。棺木不错,来送殡的人都说,别看老柳家只有三间破土房,还是有点家底的,你看这棺材,一般穷人家可买不起。春媚娘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自家坟地里又添了一座新坟,柳春媚学着别人的样子,捧起土来添在坟头上,最后又把爹生前的被子烧掉。
春媚一直低头哭,也没注意被子快燃尽的时候,有一块燃烧的布飘到了自己脚下,刚要躲开,一双健壮有力的手猛的拉了她一下儿。一只脚伸出去把那块布往远处踢了踢。
春媚动了动身子,却一下子靠在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原来是雷义军,此刻他正抿着嘴看着新起的坟。
混混沌沌的,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晚上,大家都走了,娘把他们兄妹三个叫到堂屋。
“你妹和雷义军定了婚,你爹出殡用的钱就是雷家给的,现在你爹刚没,不该举行婚事,雷家传话过来说不举行婚礼了,让你妹明天直接过去。”
大哥春田听到这,本来蹲在地上,蹭的站起来:“娘,你说啥,钱是雷家给的?我妹不能嫁他啊,那雷子可比我妹大十几岁呢,还进过牢房,关键我还听人说,说他…”大哥的话还没说完,娘就站起来了,说,都去睡吧,累了好几天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春媚娘头进屋之前叫住春媚:“你跟娘来一下,娘嘱咐你几句。”
关上门,春媚娘扑通就跪下了。“娘,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春媚忙不迭的去扶起娘。“娘对不住你啊,媚啊,娘对不住你啊。你两个哥哥要娶媳妇了啊,咱家也没地方住,娘没有办法啊。”
春媚说:“娘,没事,我愿意,只要咱家你们都过得好,我愿意。”春媚没有提她以前偷听到的爹和娘的对话。
有一次她听到爹和娘商量让春媚去给老大春田换亲,对方是个瘸子,答应给60块钱的彩礼。然后把瘸子妹妹嫁给春田,不要彩礼。
春媚娘说:“那个雷子是老雷家从外地抱养的。20多岁的时候离村子了几年,有人说他坐了牢。后来不知怎么回来了,大家都传他打架打坏了身子,不能,不能人道了。”
娘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看了看春媚,又说:“要真不行,到时候娘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抱个娃养。”
春媚才十七岁,不能理解这个不能人道这个男人问题,但听到娘说给抱养个娃,大概明白了,是这个雷义军不能生养的事儿。
春媚说:“娘,我明天就得过去吗?我还不认识他。”
“又不是搞对象,娘和你爹结婚前一次也没见过面,不也过了这么半辈子了。去吧,明天早上他家来车拉你,娘也没啥好给你的,娘结婚时你姥姥给做了件红嫁衣,明天你穿上。”
春媚不再说话了,背对着娘,睁着眼,想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