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入眼便是明空与伏昱焦急的脸。我看了看四周,知自己已经在原莆家中,看着窗外的日头,我应该睡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小黑,小黑,你醒了!”明空见我醒来,脸上的愁色转为喜色。
两张大脸凑得那么近,观感实在不好,搞得我头又开始有点犯晕。我伸手将他们的脸推开:“凑这么近做什么。”
明空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心急吗?小黑你刚才都吐血了。”
吐血了?
我只记得自己不知为何晕了过去,现在身上感觉也不到一点异样,而且那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了。
“我们发现你元神不稳,师叔很着急,便先帮你稳住了元神。此去昆仑路远,师叔恐有魔族作祟,又看您体征已平稳下来,才先将您带来无妄谷来歇息了。”伏昱在旁解释道。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明空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递给我。
我没有接他的茶水:“我又不渴,你递给我水干什么?”
明空一愣,随口答道:“一般受伤或大病醒来的人不都是想要喝水的吗?”
我将水杯推开,想起在林中见到的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呢?”
明空将茶杯放了回去,一幅让我放心的神情:“一直没醒过来,不过我己将她安置好了。”
“在哪?”他们将我带到无妄,那想必那女子也在谷中。
“还能安置在哪?无妄谷里我们也就认识那么些人,原莆家一堆小娃娃都顾不过来了,我当然是把她送去成衍那了。”
我掀开被子,穿上长靴,还是想去看看她。
“你这是要去哪?”
“去看她。”
“去什么去!”明空拦住我,语气颇为严厉,有些斥责的味道:“你自己才刚好,还不知有什么毛病。我替她看过了,身子虚弱点而已,没什么大事。”
伏昱见明空拦住了我,也帮他站在门口,虽不吭一声,但显然也是来拦我的。
我瞧了瞧明空,又瞧了瞧伏昱。许是在来需水畔明空救了他一命,这家伙现下看着明空的眼神满是崇拜,瞧着就是会听明空话的人。
“知道了,那我再歇一下,我们便回昆仑。”现下没有必要与他们争执,我在床边坐下,对明空道:“流素喜欢吃芙蓉糕对不对?”
“对,你说起这事做什么?”
“无妄谷东边的环涧街上有一家甘食铺,是个老字号,那里的芙蓉糕很出名,我曾和流素提起过,不如趁这次给她带点回去。”这话半真半假,甘食铺的芙蓉糕的确有名,但我却没有跟流素提起过。
“真的?那我现在就去买。”听起是流素想吃的东西,明空很是积极,转身就朝外跑去。
待不见了明空的身影,我又看向伏昱:“我要出去走走,你要跟着吗?”
许是我表情太过冷淡——诚然我不是故意要做出这幅表情的,叫他有些畏惧,他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
我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出了院子,朝成衍的住处走去。自上次一别后,与他也是有许久未见了。
未至成衍的住处,我先在河边碰见了他。他在这里,那名女子谁在照顾?
成衍一个人站在河边,背手而立,望着湍急的水流,脸上露出一种极为陌生的神情,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又带着阴挚狠厉。
看着这样的成衍,我竟再迈不开步子,觉得眼前之人非我所识之人。
他先发现了我,望向我时,神色已经一派清和:“你竟也在,明空都没和我说。”
“嗯。”我应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排戏。”他笑容灿烂,与方才判若两人。“你知道很多人爱看戏,无妄谷最近也成立了个戏班子。我就在戏班子里谋了个新营生,不卖豆腐的时候,去戏班子里串串戏。”
“哦。”
我没打算问他有关于戏班子或戏的内容,但他却兴致很高地和我说了起来:“我刚才演的是一个历经苦难,心中满是仇恨的可怜人。他的娘亲与爹爹两家本是世仇,可仍是不顾一切嫁给了他爹。后来,他娘亲发现他爹爹竟是个负心人,而他也被异母兄弟所害,身受剧毒。为了保命,娘亲将他送至一个无人之地。可怜人受了许多年的苦,一直等着娘亲来接他,却不知他娘亲早便死了。他一人在荒芜之地,几要失去活下去的念头。幸而后来他遇见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给了他莫大的动力,让他不再那么绝望。”成衍说得极为很认真,“那名女子其实有了心上之人,可怜人并不在乎,只默默守着她,希望看到她好好的便可,可后来那名女子也死了,还是为了她的那个心上人。”
说完,他问我道:“这故事你觉不觉得熟悉?”
是有些熟悉,不过……
“戏台上的戏不都是这样的套路吗?或默默守候,或求而不得,或因爱生恨。”
他勾嘴轻笑了一下:“那你觉得这情节怎么样?”
“太坎坷。”
“是啊,太坎坷。”他附和道。“若是当时那个可怜人可以为自己争一把,或许今日就不是这样的情境了。”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想不通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我有一段时间未见过成衍,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只是觉得现在的他有点怪异。
“这次来,你要待多久?”他望着水面,脸上的神色开始慢慢变化,叫我捉摸不透。
“明空说将一名女子安置在你那,我去看看她便走。”
“你与她什么时候相识的?”
“就是不久前在谷外见到的。”
成衍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开始有些扭曲,似是在努力摆脱着什么东西的控制,身子不住的颤抖。
“成衍?”
“走开!”他突然怒吼道。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着实叫我一怔。我思索自己的话到底哪里开罪了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他既已对我下了逐客令,那我还是先离开的好。
我才刚迈开步子,他又突然恢复了正常,拉住了我的手腕,只是说话带着一丝怨愤:“就走?你又想将我一个人丢下吗?”
将他丢下,还用了又这个字眼,他这话将我说得像一个负心人。我想了一圈,我活了这么多年,的的确确是上次在无妄谷时才与他初见,怎么谈得上又呢?
况且,方才明明是他让我走开的。
见我没有回话,成衍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满脸愤怒:“你别指望我像那个懦夫一样,只会独自在那舔舐着伤口,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去争取。而你,你若想要活得好好的,那就离苍泽那家伙远一点,你哪次受伤不是因为他!”
这般莫名其妙的话,我是一点也听不懂,也不知他从哪得来的这个结论。
而且,让我为其受伤次数最多的应该是明空吧!
当下只觉得很不自在,想摆脱他的手,他的愤怒之色却更加浓重:“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一直跟着你。”
今日的他太过异常。
将他抓住我肩膀的手打下,我对他道:“你怎么变了?”
他脸上神色一变,眼神随即变得狠厉起来:“我没变,我一直都是这样。若不是……”
“小黑。”明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成衍的话。想来他是知道了我骗他去买芙蓉糕的用意,寻了过来。
眼前之人眯起眼,望向明空来的方向,随后竟突然消失了。
无妄谷内无人可用法术,他却突然失踪了,难不成……他动了杀心?
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想明白,成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性格竟有如此大变。
明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竟上了你的当,幸而我反应了过来。”他四顾回望:“我刚刚还看见成衍那家伙,怎么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又不想轻易对成衍下定论,便没有回他。
明空一路上埋怨我诓他的事情,我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坚持来这边,是为了寻找我那奇怪感觉的来源,然而现在这个疑惑没有解开,成衍那边又让我多了一个疑惑。
至成衍的住处时,明空上去敲了门,自是没有人响应,我在门口的台阶坐下等他回来,明空见我没有回去的打算,便也坐在了台阶上。
等了许久,才见成衍提着东西、揉着脖子从远处走来,身上的衣着与方才并不一样。他见到我,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随后又看向明空,眼中带着些埋怨。
“明空没有告诉我你来了。”他走到我们面前,将院门打开,把我们带了进去,似是全然不知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事情一般。
“你刚刚一直在外面买东西?”
“对啊!”他将东西放在屋中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刚刚碰到一个人,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明空在旁边立刻接上话:“我方才还说我瞧见人了!”
我还未往下细说,成衍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你瞧见他了?”他说起话来嘴唇有些颤抖。
“他是谁?”
成衍脸上神色变幻,许久才道:“他是我的弟弟,他已经很多年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