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褚寻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她越狱逃窜了五年……叶明珠没有去质问,更没有解释。对于莫褚寻,这个被她埋葬在过去如今又出现的男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恨一点一点压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的。
她想借机逃跑,莫褚寻却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从刚才徐从容对他的态度看,莫褚寻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会所的老板,要不然也是投资商之类的。叶明珠以前不知道他还做夜总会这种营生,想来这几年世道莫测,他手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已经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就在他提步走到门口时,她不知哪根筋抽到了,那么突兀问了他一句。
为什么要把她扣下来?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到监狱里,让她再死在里面一次?为什么咬定她是逃狱,还不是被人贩卖?
当年的事,也有他没参与的吗?
叶明珠苦笑,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多余的奢望?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惊讶。
莫褚寻回头,黑眸不带一丝温度,“你能自私害死自己的闺蜜和她孩子,为什么不能越狱潜逃?”
一句话,把她从云端打落到了地狱。
原来,这就是他给外界的答案么?因为大家都以为她开车撞伤宁夏,害她流产,就认定她是个自私冷酷的恶人,就认定她不会忏悔认罪而选择越狱逃窜吗?
收回目光,她深深长出了口气,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困难。
莫褚寻走后,徐从容这才真正打量起这个敢跟大boss叫板的女人。刚刚的对话,徐从容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信息量大得她不敢去记住他们说了什么。尤其是boss临走前那个警告的眼神,都让徐从容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多嘴,也千万不能多管闲事。
徐从容四年前来到地下城工作,她是临市人,来港城时叶明珠已经不在港城,自然不知道五年前发生过那件轰轰烈烈的事。但她下意识认为这事非同小可,对叶明珠的身份更加好奇,但越是好奇,她越控制住自己不去了解那些自己不该知道的。
“我叫徐从容,是这里的主管,你以后叫我徐姐就行。”走到她面前,徐从容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女人的容颜和身段。简直……简直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算那些口味重客户不挑美女,可boss你也不能随便捡一个丑得无法形容的女人丢给她吧?
她看得出来,叶明珠的底子并不差,不知道受过什么折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巴掌大的小脸又黄又瘦,皮肤枯燥龟裂,额头和脸颊上棕粉色的伤痕清晰可见,伤痕形状不规则,有深有浅,看起来就像被什么钝器硬生生剐过去一样。徐从容脑子里联想到她刚受伤的样子,脸色煞白下去,红唇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印象,就是她真的很瘦。身高快要一米七了,但身体却瘦得跟竹竿似的,脊背微弯,右腿稍瘸,全身都包裹在一件又宽又长的麻布上衣里,连领子都堆得高高的,遮住她削尖的下巴。浑身上下,只露出顶着乱发的半个难道,以及沾满泥土黑色布鞋上一截瘦骨嶙峋的脚踝。
这个女孩,是从非洲贫民窟来的吗?
徐从容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人,印象中,在电视里偶尔看到关于非洲贫民窟的新闻报道里,倒是有过这种场面,但也没有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夸张。毕竟贫民窟那些人好多自出生起就不得不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尽管困顿但学会了坚强和生活。
可眼前的人,更像是被人为折磨蹂躏过才变成了这样,在她身上,徐从容感觉到她比自己还要从容淡定的气息,还有一股自己从未有过的狠劲和死寂。
“你的……”她本来想问她的脸怎么变成这样,转念又想到容貌对女孩子来说至关重要,她那样问无异于伤口撒盐,转念间立即改口:“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崴了?”
叶明珠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此时见她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不自觉松了口气,淡淡回答:“以前断过,后来接上时没注意,只能这样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徐从容皱了皱好看的卧蚕眉,低头看了又看,“你这情况可能发炎了,得去医院看看,就这么晾着以后连路都走不了。”
既然boss把人交给她管,不论以后的路怎么走,她至少不能让人在眼皮底下没了。
“不用了,好多年都这样。”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必要。之前她右腿被那些人打断,还是子苼找了草药给她包扎接上。那种环境下不可能有好的医治条件,能接起来还算不错。现在多少年了,早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叶明珠对这条腿并不抱着希望。
徐从容很可惜叹了口气,倒没有去为难她。在这个会所里面的人,随便挑一个都是满满的辛酸血泪史,她自己也是踩着无数人的肩膀才爬上今天这个地位,可怜人见多了都觉得麻木。
她对叶明珠不觉得同情怜悯,只是觉得她好不容易才逃离这里,这又得罪一个不能得罪的人被打进来,真是够倒霉的。前路漫漫,沿途荆棘遍地,叶明珠还能走多远?
她想,得罪莫褚寻的人,大抵是走不远了。
“徐姐,我要做什么?”彼此沉默了半晌,叶明珠才怯怯开口,声音依旧粗哑难听得令人侧目。徐从容又皱眉,“你的声带受过伤吗?”要是不仔细听的话,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沙哑得太厉害了。
叶明珠眼神黯了黯,点点下巴:“嗯,以前伤到了。”
“你也太不小心,女孩子家家的,就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徐从容难得发了牢骚,她真的没见过这般不把身体看重的,这浑身上下,伤的伤残的残,还有什么可看的?
叶明珠低着头不吭声。
她也想好好保护自己,保护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一个强壮健康的体魄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没有办法,那些人将点燃的烟蒂塞进她嘴里逼迫她咽下去,她反抗了,反抗的结果是她把燃着火光的烟蒂吞下去,还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她记得吞咽烟蒂时的痛不欲生,也记得右腿断了后,连着层皮一刀两断的生不如死。
理论是这样,现实是那样。你不能否定理论的正确,但也无法阻止现实的残酷,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