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疯老头的内心是报以同情的。别人或许不信鬼吃人这类疯话,但是我却相信。因为厉鬼是真的能吃人的。
但是同情归同情,我依然不认为疯老头这样做是正确的。以血养鬼是民间土办法,纵然能一时招来孤魂野鬼,却也是后患无穷。
却说周平把车开的飞快,熟门熟路的直奔宁晋县。我则趁着这个时候把座椅放平,眯着眼睛好好休息。
今天晚上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弄的我都有点疲于奔命,再加上我对宁晋县那边不是很了解,多养点精神,也好应付接下来的变化。
牧马人下了高速公路后,路况就变得颠簸起来。牧马人本来就属于硬派的越野车,远不如商务系的轿车坐着舒服。尤其是周大脖子开车风格粗犷无比,颠簸的我脑仁子疼。
我干脆不再睡了,坐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说:“快到了没?”
周大脖子说:“马上就到!过了前面的村子就是那片坟地……好家伙!小张!你看前面!”
与此同时,他已经猛地踩下刹车,顺势一打方向盘,牧马人尾巴一甩,已经靠在了路边。
车灯雪亮,直接照亮了前面的乡村公路。我看见二十多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正在扶着一口棺材慢吞吞的往前走。
可能是被灯光扫到了,这些身穿孝服的男女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灯光扫射的原因还是他们化了妆,反正他们的脸色苍白的很。
周大脖子呲着牙说:“怪事了!你见过半夜出殡的没?”
我自问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但是夜半出殡的事情还真没见过。要知道民间若是有白事,不管是烧尸还是下葬,大部分会选择在午后。
一来这个时间点阳气旺盛,邪祟退散,能让死者不受邪气侵袭,安息在坟墓里面。二来活人也能借助阳气,抵消白事带来的晦气。
深更半夜出殡,难道这一家人活腻歪了?
半夜三更,白衣孝服,再加上一口朱红的大棺材和送葬人群冷漠苍白的脸庞,饶是我和周大脖子艺高人胆大,却也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他们可能是被灯光干扰到了,一个个的转身漠然看着我,却没人开口说话。
我低声说:“大脖子!关灯!”
周大脖子手忙脚乱的关掉车灯,周围顿时变得黑漆漆的。我眯着眼睛朝前面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事不对劲!我下车去看看,你留在这,车别熄火!”
周大脖子顿时慌了:“我的小祖宗,人家送他们的葬,咱去找疯老头,别节外生枝好不好?”
我摇摇头:“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说白了,驱魔人就相当于公安民警,你说一个民警同志看见鬼鬼祟祟,想要偷东西的人,管是不管?更何况这地方离疯老头养鬼的坟地太近,不弄明白,我心里始终像是有一根刺扎着。”
这话说的周大脖子哑口无言,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我已经打开车门朝前面走去。
今天晚上月光很明,即便是关掉了车灯,隐约间也能看见人影。我把短棍藏在身后,尽量让自己变得自然一些。
正寻思着用什么借口问一下,结果对面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后生仔,站在那别动。”
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从人群里钻出来,他并没有穿白衣孝服,只是在胳膊缠着一条白毛巾。
老人的声音很苍老,但是精神头看起来还矍铄一点。他说:“后生仔,听老汉一句话,莫要靠近,晦气的很。”
我仔细看了老头一眼,忽然说:“老爷子,深更半夜下葬,不合规矩吧?您葬的是人还是邪?”
那老头本来低着头,没把我放在眼里,冷不防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就抬起头来,一双眼神精光闪烁,歪着脑袋死死的看着我。
他身后的汉子们齐刷刷的站过来,除了抬着棺材的四个汉子,竟然全都对我怒目而视。
老汉吧唧了一下嘴,说:“原来还是一个懂行的?既然是懂行的人,怎么就不懂规矩呢?后生仔,莫要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可以随随便便多管闲事了。”
我见老汉如此说,更是心中笃定,笑着说:“敢问老人家吃的是哪座山,喝的是几条河?”
老汉满不在乎的说:“老汉我本事不大,只敢吃绵延小山,只能喝旁支末水。蒙十里八乡的村民们看的起,在这讨口饭吃。”
我和老汉这一问一答,看似神经兮兮,但却是圈子里通用的问话。
要知道民间多术士,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些所谓的高人,其实本事也有大有小。本事大的,就多管一些事,本事小的,就少管一点事。
我问老汉吃的是哪座山,喝的是几条水,其实就是在试探他。他若是懂得驱鬼逐邪的民间术士,就会按照同行的问话来回答。
他说自己吃绵延小山,喝旁支末水,意思就是只在周围几个村子混口饭吃,说白了,就是给人看风水,定墓穴,测字算卦的。
别看他们本事不高,但是在村民们眼中却是老神仙一样的人。
我低声说:“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汉慢吞吞的说:“我姓陈。”
我说:“陈师傅,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对他暗中使眼色,想让陈老汉借一步说话。但陈老汉不明白我的来历,只是守在朱红棺材旁边,却寸步不肯离开,说:“后生仔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好了,我们赶时间。”
这老头张口后生仔,闭口后生仔的,让我心中不免有点气恼。别看我年轻,但身份可着实不低。若是有人为我吃的是哪座山,喝的是几条河。
我一定会昂然回答,吃的是南北太行山,喝的是东西黄河水。
要知道太行山连绵不断,横跨数省,包括河北,河南,还有山西和北京的一小部分,都属于太行山系。
再加上黄河横贯东西,流域面积无穷无尽,这意味着我管辖的面积几乎占据了半个华北平原!
相比于他这个绵延小山,旁支末水,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只不过陈老汉自忖上了年纪,看不起我这样的年轻人,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在那大喇喇的跟我对话。
我心中有点生气,但是看在他年老的份上,我也不跟他计较,而是说:“陈老先生,夜半下棺,非邪即怪,这事您是不是得解释一下?”
陈老汉脸色微微有点阴沉,他还没说话,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就怒了,他拦在陈老汉面前,大声说:“哪里来的小屁娃娃!知道个屁!哪里来的赶紧给我滚哪里去!耽搁了下葬的时辰,老子抽掉你的满嘴大牙!”
我没理会那个莽汉,而是目光绕过去看着陈老汉。陈老汉倒是不慌不忙,挥挥手让莽汉退下。他眨巴了一下小眼睛,说:“喜欢多管闲事的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家伙,难道你的长辈没教过你要尊重同行们的驱邪方式?”
我毫不示弱,说:“老板说过要尊重同行们的驱魔方式,但是却说过,天下邪祟之事,驱魔人都有权利去管。您这口棺材颜色不对,造型不对,下葬时间也不对!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您还真不能走!”
那莽汉顿时怒了:“小王八羔子,老子锤死你!”
他抡着手里的哭丧棒,只听风声呼呼,当头就砸。他不砸还好,这一砸之下我立刻就发现哭丧棒竟然是铁棍做的。
当下我就大吃一惊,厉声喝道:“铁钉定魂?陈老先生!棺材里面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