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逝去的亲人
万驼峰连绵数千里,她们居住在其中一座山上,木屋背对悬崖,面向飞流瀑布。视野辽阔,抬头便可拥抱星空。
六月六号将至,婆婆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更加沉默寡言。夜里她常常对着那颗叫‘相爱若水’的树发呆,神情落寞,似背着一世的伤痛和遗憾。
每年的这个时候,董惠音都会发现婆婆的情绪特别低沉,这段时间她和小白会自发的停战。她恢复到以前的淡然,小白也表现出一只优雅的波斯猫该有的风范。
“我曾经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在乎,可是他在我们准备私奔的那一夜,在我二十岁的今天背叛了我,然后我嫁了人生了子,他出了家。”那是董惠音第一次听婆婆说起自己的故事。当日的杜锦华似乎对那个他有爱有恨,娇艳的脸庞却透着彻骨的凄凉。
这晚空气死一般的沉重,山间迎面的冷风也撼不动分毫。
杜锦华沉默良久,声音飘渺,嘲讽说:“人这一生有时一句话就能说完,多有意思!”再次听到婆婆讲起她的故事,董惠音依然静静地当着听众。杜锦华站在悬崖边,望着‘相爱若水’露出白皙的颈子,单薄的身影遥远的不可触摸。
“我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她问董惠音,却没等她的回答:“朱若水,这棵树叫‘相爱若水’,真是造化弄人啊!”她背对董惠音继续说:“我寻了他二十五年,走遍各个国家,每处寺庙都毫无音信。我只求在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便了无遗憾了啊!可有生之年再无希望。我想也罢,就先去地府等着他,我要问他为何抛下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待我!”
陷入回忆中的杜锦华声音透着绝望,整个人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董惠音只觉得心也被狠狠扭住泛着疼,不敢眨眼睛,害怕下刻婆婆就会消失,害怕孤独再次啃噬着心脉。
“三年前我心灰意冷隐居到万驼峰,服了‘断爱绝命’等着毒发身亡。”
“‘断爱绝命’?”董惠音惊讶出声,婆婆曾提到它无药可解,中毒者会在梦中无声无息的死掉。
“对”杜锦华点点头接着说:“不曾想见到了‘相爱若水’,传说它能解百毒,多可笑,呵!”杜锦华冷笑一声:“解得了身上的毒又怎能解心上的毒,我早已了却生的念头,它之于我又有何用。当**本想葬在飞流瀑布的,可恰好遇到了你。想着临死之前就做件善事救了你,本想给你简单包扎就好,谁知你伤势甚重,怜惜心又起,那晚我犹豫很久才服了‘相爱若水’”杜锦华陷入深思般低声呢喃:“若水,相爱若水,活着?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婆婆,那您现在还······”想着死吗?虽然整天打打闹闹的,但是她以为这段日子大家都很快乐,婆婆也这么认为吗?
“我已经老了,以后……”杜锦华看见她眼底的忧虑轻声叹息,岔开话题,“傻丫头,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人。”
“亲人?”董惠音咀嚼着这个词。
“对,亲人,你是老天送给我的女儿”杜锦华点点头,温婉一笑,眼里一片迷蒙:“我有个儿子也和你一般大吧,我虽为人母却未曾照顾过他,此生对待他人可说问心无愧,唯有他”看着杜锦华全身侵淫在愧疚中不能自拨,董惠音紧紧握着她的手愿她能宽慰些。杜锦华情绪稍缓和说:“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感激的轻拍她的手,董惠音只感觉心底隐隐的泛着慌,婆婆似是告别的语气让她很不安,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一切真相大白与六月七日晚,享年四十八岁的杜锦华在睡梦中安然离去。董惠音将她葬在了‘相爱若水’树下,为她守孝三个月。
幸福在心底来不及扎根就被拔掉,董惠音想原来幸福这个奢侈品不是自己能拥有的。
杜锦华只留下三封信。一封给董惠音,告诉她自己的毒其实一直没有解,只是靠‘相爱若水’拖延着毒性,每一个夜晚她都可能死去,只是不忍告诉董惠音。另两封信分别给朱若水和她的儿子李御宇,拜托董惠音如若可能帮她送达。
守孝的三个月里,董惠音一直回忆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想着受伤期七手八脚照顾自己的美妇人婆婆;炒鸡蛋不知道放油的美妇人婆婆;早晨赖床听到吃的立马精神抖擞的美妇人婆婆;不顾一切和小白抢吃的美妇人婆婆;干活偷懒使性子罢工的美妇人婆婆;对着‘相爱若水’身影孤单的美妇人婆婆;说你是我的亲人的美妇人婆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的坏的记忆都只能划上休止符,也许不久后就会模糊成一片。来不及延长的幸福的温暖也会被遗忘,孤单又会居住到心里,从此不再离开。今后的日子又会像以前一样吗,脆弱渴望都隐藏在不在乎中,麻木在不在乎中,任心归复平静荡不起一丝波澜。小白蹭蹭董惠音的脚,董惠音将小白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婆婆走后她一直陷在悲伤中,还好小白一直陪伴,从今以后就剩她俩相依为命了,那个牵绊着她两的人已不在。
“小白,咱们离开这儿吧,完成婆婆的心愿。”
小白睁着天蓝的大眼点点头,看她闭着眼又蹭了蹭她。
“我想见见朱若水,婆婆对他执着一生,我真的很好奇为他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