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头疼着呢”,周新道:“如今这案子线索断了,香香和那些失踪少女却还没找到。我心里着急。”
说话间他蹲在许小仙身边,拿起一个小凿子开始凿石头。
“没事……”许小仙也是担忧,但却还是安慰周新:“我们再等等。他既然是一个大祭祀,一定不只是做一场就罢,他们一定还会有所行动。”
周新点点头,道:“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哪吒自从在应天府外离开之后,就不见了踪迹。这几日城中又颇为太平——不止太平,准确地说,是到处都透着喜庆的气息。
人人都以为,那些姑娘是真的被仙人选去做仙女了,都觉得福气降在大明、降在应天,人人都有机会。
一个个美貌的姑娘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争抢着在没人的时候走上大街。以至于,清晨日暮、午睡时分,大街上都是花姑娘,看得人眼花缭乱。
原本是想着被仙人挑选,但反而成了扎堆卖艺,十分好笑。
周新每日去闲逛打听那些失踪的姑娘,想要得到新线索,弄得人家以为他有怪癖;许小仙每天上山去采石头,累得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使得那些原本或是嫉妒、或是瞧不起他的同行们,多少都起了同情之心,还有主动上门说要送给他石料的。
香香的花草铺子关了门,十天过去,门庭却是未见寥落,不少青春少女每天来这里跪拜,嘴里念叨着:“还望香香仙女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儿上,在那些大神仙面前多进美言,把我们也招去……”
诸如此类,让人听了哭笑不得。
“小仙,我给你带了烧酒和兔肉!”周新从外面查案回来,带了午饭来和许小仙一起吃。
“你这里怎么如此萧条?”一进门,周新便道:“我看神仙一条街的铺子里,这几日都人满为患,怎么你今天开店了,也还是没人光顾?你的手艺虽然很差,但好歹在别人铺子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也能捡一些剩下的啊。”
许小仙听得脸都绿了!
如果不是因为周新带来了好吃的,他真的很想把周新一脚踹出去。
“你知不知道他们接的都是什么生意?”许小仙问。
“还没来得及问”,周新道:“反正神仙一条街里,每年总有这么几个月是生意兴隆的。”
“他们是要做把飞升的仙女做成神像,以为自己的女儿、或是为自己祈福。这生意太缺德了,和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些白骨,我可能会去赚那些钱,但是我看到了,就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
“原来是这样”,周新道:“小仙,你不去做这生意是对的。”
许小仙道:“已经十天了,城中还处于一种可笑的喜庆之中。我觉得他们的笑容,都是踩在鲜血上的。不知道香香现在怎么样了。自从我们从镇江府回来,这件事情就好像彻底终结了一般,一丁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哎……”周新也叹了一声,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留心失踪少女的案子,也去重新查访了丢失女儿的人家。可,这些姑娘好像真的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丁点线索都没留下,比香香失踪得还干净。”
两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吃兔肉喝烧酒,听着神仙一条街中的喧闹,愈发觉得惆怅。
“岐山崩裂,天下大乱啊……”
“尔等还在这里浑浑噩噩伪造太平,可怜,可叹啊……”
“岐山崩裂……”
“天下……大乱……”
忽然,许小仙门前传来一阵酒醉的高喊。
是那算命的老瞎子拎着酒壶,行走在神仙一条街里。
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天下大乱”。
街上不少人哄笑,说他不但眼睛不好使,就连脑子也坏掉了。
“大爷,有钱别喝酒了,去看看脑子吧!”
“你平日里算命就不准,也就忽悠忽悠那些可怜你的人。你要是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大家连可怜你都不愿啦!”
“愚昧,愚昧至极啊!”老瞎子连声叹道。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这样子的确似醉似疯,嘴里不断地嘀咕着:“岐山崩裂,天下大乱……”
许小仙和周新都觉得这样下去不妥,都担心老瞎子会因为口舌之快,而惹来杀身之祸。
两人相视一眼,冲出院门拦住了老瞎子。
许小仙好心提醒道:“您可别再胡说了,小心被锦衣卫听去,不死也要割了你的舌头。”
周新也道:“锦衣卫可不管你是不是酒醉,他们只知道你妖言惑众。向来他们对妖言惑众之人的惩治都是很重的。”
老瞎子睨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一个个的,眼明心亮,却还不如我这一双半瞎的眼睛看得明白!可怜,可怜啊……”
说着,老瞎子推开他二人,拎着酒瓶子走了。
许小仙和周新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由着他去。
回到院子里,许小仙小声道:“周大哥,我其实并不觉得老瞎子真的在胡说。我怎觉得,好像只有他看得明白呢?”
周新道:“这老瞎子算命算得准,如今说这样的话,真让人有些害怕啊。”
“周大哥”,许小仙道:“哪吒说天庭被冰封,我决定一定不是假的,他没有必要骗咱们啊。你说,如果天庭真的不在了,我们这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有人间吗?”
周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先别想这些了,看好眼前事吧。来,干了!吃饱之后,下午还有差事呢。”
“哎……”许小仙叹了一声。
总觉得这整个应天府的气氛,都有一种怪异之感。
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老瞎子的嘟囔并不能使得这应天府中的喜庆气氛受到影响,依旧是宣宣闹闹的一天。
白日里越是喧闹,夜晚就越是觉得寂寥。
许小仙一个躺在院子的石像堆里,觉得冷冷清清的。
“小仙哥,再过几年,我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你,我,还有爹爹,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小小的贞贞认真地说着。
五年前,他们都只是十三岁的小少年,还不懂“成婚”真正的意义。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就是要一起度过一辈子的人,永远不分开。
可是不久之后,师父去世了,他和贞贞也走散了。他寻找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贞贞,直到几天前的相见。
许小仙猛地从石头堆里坐起来,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寻找香香妹妹虽然没有线索,但寻找贞贞,他却是有一个非常直接的线索——贞贞是锦衣卫!而且还是一个高阶锦衣卫!
那天见到贞贞,贞贞穿着的飞鱼服不同于他们平日里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管爷,面料更为昂贵、花纹更为繁复。
锦衣卫虽多,但高阶锦衣卫却并不多;在高阶锦衣卫中,女子又占少数。所以这样一来,想要找到贞贞,只要能够接触到锦衣卫,就并不难。
这件事情,难就难在如何接触到锦衣卫。
“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了。
今夜,应天的三更安静得分外诡异。
无人烟的街道上,两个袅袅娜娜的身影,好像水蛇一般,扭着腰,走在偏僻的巷子。
细看去,这两位姑娘虽然长相欠佳,身段是真不错。一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还有一脸的胭脂水粉,着实是副妖精现身的模样。
“姐姐,我有点怕,前边也太黑了,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方盼盼道。
“怕什么?你不想飞升成仙了?”方思思道:“若是不再这时候出来,清晨日暮,街道都被人占满了!凭什么香香那个小丫鬟就能被选去当仙女,我们就不行?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对!”想起香香,方盼盼也有些不服:“我们两个可是真正的千金小姐,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就是没有她那么幸运而已!”
一心想要成仙,两人都壮起胆子,往最黑的那一条巷子而去。
在漆黑的巷子中走着走着,二人的脚步不免都慢下来,谁都不敢再向前了。
“没事,没事……为了成仙,拼了!”方思思拉起方盼盼,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
“天啊!”方盼盼忽然拽住了姐姐,指着森冷月光下,站在巷子拐角处的一个人。
她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香香?”
只见香香站在巷尾,一张清秀的脸上毫无血色,表情木讷,像一个木偶一般,僵硬地向她们招了招手。
“真的是香香!”方思思道。
香香出现得太突然太让人意外了,姐妹二人顿时吓得浑身发抖,瑟瑟后退,互相搀扶着,谁也不敢上前去。
“姐,我怎么觉得香香有点不太对劲?”方盼盼道。
“别……别胡说!”方思思在冷静了一会儿后,道:“她不是在向咱们招手?我怎么觉得……她真的是因为顾及姐妹情分,过来接咱们的呢?”
她其实也不是不害怕、也不是觉不出香香的奇怪,只是想起仙女飞升的事,想起自己做仙女的梦想,便觉得,这些恐惧都是微不足道的。
“你想啊,香香那么胆小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忽然出现在深夜里?而且还那么淡定?”方思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