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子几句话说的赵氏脸色发热，饶是她再赖皮不要面子，可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然而她肤色黝黑又布满皱褶，一时间倒是无法看出来。
“什么卖丫头？”
院子门被人从外推开，林大强拧了个麻布袋子进来，看到院子里的赵氏，扬了扬眉：“哟，赵大娘你还想卖你家闺女呀？”
“我家闺女才不卖。”
赵氏连忙道：“我卖那哑巴丫头片子，这次可得说好了，别拿错人了。”
“这老徐家的婆娘想要把她哑巴孙女卖进窑子。”
林婆子直接向她儿子开口，话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林大强脚步一顿，想到昨天那双乌黑剔透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氏：“把孙女卖进窑子？倒真是你们老徐家能做出来事，卖之前要不要先出去走一圈宣传一下呀？”
“那就不用了。”
赵氏连忙道：“就今天赶紧卖了吧。”
林婆子和林大强的目光令她颇为难堪，就冲着昨天林大强的行事，赵氏原本是不想过来的，可是谁让这十里八乡只有林婆子母子两个靠谱的人贩子呢，恩……主要是他们给的价钱高。
林大强问：“你真要卖？”
“真的要卖！”
赵氏毫不犹豫的点头，不卖留着那丫头，也不知道老三家的孙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那我还偏偏不买了。”
林大强冷笑一声。
“你耍我！”
“就是耍你如何？我偏偏看不惯你家的作为，赵大娘我告诉你，这恶人作恶呀，阎王爷都怕，可是这手上干干净净的人作恶，当心下辈子投入畜生道。”
林大强自己手上人命不少，自是不信鬼神的，却偏偏用这种话来吓唬人。
他话音一落，也不管赵氏的脸色，冷着脸喝道：“赶紧走吧！还是真要我出去宣传一下你准备把亲孙女卖进窑子的事吗？”
赵氏气得脸色铁青，有心想找林婆子评理，但林婆子在旁边根本不开口，对上林大强满脸横肉的凶样，她缩了缩脖子，还是转身出去了。
被林大强和林婆子两人挤兑一番，原本以为没问题的交易落空，回来的路上赵氏的脸一直挎着。
“命硬的丫头？说起命硬的丫头，这村里大概就老徐家那哑巴孙女命最硬了吧？”
“嘿……你还信那赵婆子的话呀？她那老三娘胎里带出来的哮喘病，关老三闺女什么事？”
“但老徐家都这么说，话肯定是没错，当年不是八字先生说她命硬吗？”
前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赵氏原本没注意，待随后听到关键词收回注意力，才发现树下那群人谈论的正是她家的事。
“赵婆子来了。”
有人说了一句，旁边的人抬头：“老徐家的，上哪来儿来呢？”
“没去哪，就去山上看看。”
赵氏随口答了一句。
旁边的人就开始笑。
上山的路又不在这边，方向都不对，而且刚才不少人看她进了林婆子家的门，这会儿脸色难看的出来，想必是卖孙女的交易谈崩了。
真当谁还不知道她家那点破事儿吗？
一旁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媳妇突然眼前一亮，开口道：“赵大娘，你家孙女是不是准备一定要打发出去呀？”
赵氏面容警惕，眼底却闪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她问：“干嘛？”
“东村头隔壁方家知道不？”
旁边的人接过话头道：“方家想要找个命硬的闺女当童养媳，你家孙女若真要打发出去，可以去问问那边要不要。”
“方家要找命硬的闺女当童养媳？”
赵氏微怔，重复道。
旁边的人点头：“就是，那方家家大业大，你家哑巴孙女去了方家也不用担心被亏待，就算是彩礼钱想必也不会少给。”
方家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户人家，祖产良田无数，祖上出过不少当大官的人物，现在方家嫡支主人也在京城做官，这小杨村附近翻过山头就是方家祖宅，留在祖宅的是方家嫡系分支，这次放出消息的也是方家的人。
周围聊天的人都看着赵氏。
老徐家昨天的闹剧早就在村里传遍了，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淳朴，对徐老三一家也是同情居多。
今日见赵氏还在往林婆子家跑，显然是还没歇了要卖掉孙女的心，若是真要给那哑巴丫头找个归宿，说不定方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方家家大业大，出手大方，也不可能磋磨一个小丫头，又离得近，以后有个变故万一都能来回。
赵氏却不这么想。
去方家做童养媳小媳妇，方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让那死哑巴去岂不是便宜了她？
赵氏摇了摇头：“再看看吧。”
见她竟是犹豫，有人惊异道：“赵大娘你真舍得不应吗？方家愿意给出十两银子找童养媳呢，那可是十两啊！要不是人家规定了说必须是命硬的丫头，我连自家的闺女都想送去试试，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就你家哑巴孙女命最硬。”
十两银子那是一笔巨款了。
这年头，一个五口之家除非是盖房娶媳妇之类的大花销，不然一年下来生活费用也就仅需一两出头，稍微大方点的要二两左右，然而那方家却是一出手就是十两。
要不是因为方家家大业大，没人敢因为这十两银子做出欺瞒之举，到时候人家派下人出来随便打听，不可能瞒住，不然谁乐意把这种消息说出来，谁家还没两个不受待见的丫头。
真要是得罪了方家，那一家子也别想在这里过活了。
赵氏脚步猛然一顿，一张褶子脸上变化莫测，她转头问：“多少钱？十两？”
“是的，十两银子。”
对方拿出五根手指头比了比，又伸出另一只手，旁边的人听到这个数字，心里都有些泛酸，看着赵氏的目光颇为嫉妒。
这赵氏，行事风评不好又不得人缘，偏偏运气却好，就连个哑巴孙女也能换十两银子。
若说原本还在犹豫，这五两银子却让赵氏又动了心思，她眼神闪烁，随便的给几个透露消息的婆娘媳妇道谢，然后就匆匆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