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天慢慢的热了起来,芳华在别院的小日子悠悠闲闲,舒适异常,京师那帮游手好闲的,所谓读书公子哥们也出了闷热的京城,赶到了绿树成荫、飞泉流瀑、凉爽宜人的青山,赶进了散落在山间树下的各个别院里。
青山上有一间青光观,因为观主玉真道长女科了得,香火倒也旺盛,这段时间,芳华已经和观里的师傅们处的很好了,经常去观里和她们说话打发时辰,之后道观后面的一处凉厅就成了她午睡,看书,看景的好地点。
“姑娘,我把画篮子落在尘缘道长那里了,我去拿来,您在这里等等奴婢。”清实拍了拍脑子,歉意的和芳华说。
芳华挥挥手,“你去拿吧,我自己去凉厅,熟门熟路的,你还怕走丢吗?”
清实点点头,“那姑娘小心点,外面正下雨,你一定要走游廊处,可别去淋雨……”
芳华背着她挥了挥手,去了凉厅的方向。
这处隐蔽凉爽的凉厅,几乎成了芳华另外一处私人客厅,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来凉亭,有时候带两本书,有时候是一套绘画工具,看看书,画副画,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到了台阶处,她看了看外面的小雨,拎起裙子慢慢的上了台阶,细细的雨丝飘在她的脸上,凉意习习,还有几步,转过前面那块大山石,就到了凉厅。
芳华忽然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凉厅里好像有人,观里的道长们几乎不来这里,芳华怔了怔。
她提起裙摆,脚尖着地,轻手轻脚的朝前走了几步,靠在大石头后面,头探出一点点,朝凉厅那里看。
她看到了一具高大修长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个男人,大热天的披着一件玄色披风,帽子兜着头,让她连半点侧颜都看不到。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男人的声音低沉带些沙哑,听起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破坏过的声线,沙哑中又带着几分金属的质感。
芳华听了却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然后是一种恨不能夺路而逃的冲动。
但她不敢动,她怕她动了,就没有命,她不想同里面的人一样选一个死法,她死死的贴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只听那道声音又说到:“好,是个硬骨头,可我这人偏偏不喜欢骨头硬的,如果你求饶,我也许能放过你。”声音不疾不徐,最后变的有些森然。
“既然你骨头这么硬,那就好好的硬下去,千万别求饶!贪狼,带他下去好好侍候他,别污了道观的清净,否则,玉真道长可饶不了我。”男人慢悠悠的说着,清淡的仿佛在和人讨论天气,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带着点笑意。
“是,主子,您放心。”
芳华好像听到了一声嘶哑的低吼,就如同哑巴的嘶鸣,又好似被人捂住了嘴,悲伤而绝望。
她贴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背脊都僵直了,她刚想动一动,就听到不远处清实的呼叫声,“姑娘……”
她只停顿了一息,声音由轻到重欢快的回到,“清实,我快到大石头了,你快来追我……”
然后脚由轻到重的‘噔噔’了几下,从大石头后面出来。
凉厅里的黑衣人听了,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淡定的从凉厅的另一处小门处走了出去。
芳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一边匀着气息,一边拉住清实,缓缓的说:“今天下雨,我们还是早点和道长辞别,家去吧。”
清实疑惑的看看手中的画篮子,姑娘不是说下雨天才有作画的兴致吗?
主仆俩转过回廊,屋角,迎面看见玉真道长从屋子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光头的俊美帅哥。
芳华一下子停住脚步,只见玉真道长朝她微微颔首,她顿了顿,两步过去迎上玉真道长,笑着说:“道长,您从城里回来了。”
玉真道长点头,含着笑意说:“这是唯心大师。”
芳华连忙上前见礼,“见过唯心大师。”
原来,这就是天下闻名,佛法精神的得道高僧,唯心大师?可惜光头下面那张俊美的面容了。
听闻唯心大师成名将近二十余年,可是他看起来仿佛只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外表看起来不会超过三旬。
但刚刚与他对视的那一霎那,仿佛从他眼中看到属于岁月赋予他的智慧和沧桑。
“阿弥陀佛。”唯心大师对芳华念了声佛号,声音和雅,神色十分慈和。
只是这一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的芳华心中惊骇不已,心咚地一跳,两跳腿差点没软下去。
怨不得她如此的惊骇,因为这明明就是刚刚她在后山凉厅里听到的那道声音!
她脑子几乎空白一片,白着张脸,胡乱的朝两人行了个礼,顾不上失态,低声的说了句,“告辞。”
然后带着清实匆匆的离开。
玉真道长看着那清丽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道,“重光,什么时候你这张脸能把一个姑娘家给吓的匆匆逃走了。”
唯心大师悠悠然地笑起来,神色悠远宁静,“贫僧年纪大了,自然是行情一年不比一年了。”
他顿了一下,问:“你以前可从来不屑于和这些名门闺秀打交道的,怎么今天特意把这位姑娘介绍给我认识?”
玉真道长转头看着唯心大师,笑着解释到,“这位杜姑娘,是个苦命的人,性子极为温柔和婉,原先是长乐侯世子夫人,最近请旨和离,因为和清光观比邻,常来常往中知道她是个极有慧根的,也和你有缘,这才介绍给你认识。”
“哦?”唯心大师忽然有了点兴趣,回想起刚刚短短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在自己与她打过招呼后,她……一双眼睛睁的很大,这明明是惊骇之下的自然反应。
他玩味的笑了笑,眼眸微微一眯,想到在后山听到的声音,她其实是从头看到尾的?果然是和他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