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凝望着舷窗之外，在一个光度之外，有一颗耀眼的星在闪烁，让周围更密集的星光显得有些黯淡。

用耀眼这样的词来形容其实并不恰当，记忆中的耀眼远比这要强上千万倍。

元首记不清在舷窗之外凝望过多少次了，在无数回的失望之后，总会有新的希望，然后这希望渐渐再变成失望。

转过身，面前的三维显像非常清楚的显示着远处那颗星的结构，那不是一个孤独的恒星，四环绕在它周围有很多的小行星，其中有八颗显然要比其他的更大一些，依次排开，其中第三颗星上的蔚蓝触动着元首心底深处最遥远的记忆。

“元首，我们已经得到最详细的观测数据，这颗星球适宜生命存在的指数很高，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颗星球上有生命！”科学执政官在旁边向元首解释，他尽量可能让自己说得兴奋一些，元首难得的醒来一次。

“几乎？我们有过多少次几乎？”元首的内心并没有因为科学执政官的兴奋而引起任何的波澜。

“元首，必要的冒险是值得的！”科学执政官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必要的冒险！这样的话似乎自己也说过很多次了，如今冒险已经成了失败的代名词，最为关健的是，现在已经没有冒险的资本了。

“是啊，必要的冒险是值得的！”元首重复着执政官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问：“听说有人已经主动要求前往这颗星球了？”

“是的，有一个星舰推进维护者希望能够前往这颗星球探险，他已经在门外候者了！”

“哦，让他进来吧！”

星舰推进维护者走进了元首的舱室，他的内心有些激动，作为一名底层的星舰推进系统的维护人员，想要见到最高元首的机会非常渺茫，不管是现在，还是400个光度之前。

他缓慢而恭敬地向前，然后行礼，照着侍从官的教导，他的行礼一丝不苟，没有一点点差错，礼仪虽然有些繁琐，但他并不这样认为，对于领袖，再多的繁琐也是应该的。

“见过尊贵的元首，愿伟大的圣主保佑元首的健康，您的永恒与伟大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元首吧，维护者的声音有些发颤，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他太久的时间没有说过话了，总之在最后的程序上，还是出现了瑕疵。

不过元首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沉默着，这种沉默会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这压力让维护者有些身体越发的伏低了许多。

好久之后，也许是一个时间度也许是几百个时间度，正当维护者感觉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的时候，元首开口了：“听说你是主动申请前往那颗星球探险？”

“是的元首！”

“在我们离开蓝星这400个光度的时间里，我们派出了近两百多个探险队伍，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申请，甚至有人为了留在星舰上而自残。所以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愿意主动前往！”元首的说话很慢，这加重了话语的分量，即便元道的语气并不严厉，但与生俱来的高不可及的尊贵，还是让维护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回最尊贵的元首，种族的延续最高的使命，我为有幸担负这最神圣的使命而感到无上的光荣！”维护者小心的斟酌着字眼。

“是么？”元首说了一句，似乎还想再加上一句，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在这400个光度的时间里，维护者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于这样神圣使命所怀有的光荣。

“我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元首顿了一顿，还是换了一下发问的方式。

“元首，小人……”

元首示意维护者不必担心：“抬起来，放心说罢，在这400个光度的时间里，我冬眠的时间太久了，就算是短暂的苏醒，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你们的想法，所以我想听，想听最真实的想法！”

元首将最真实三个字说的很重，维护者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他心慌了，元首的话是不能违背的，所以他慢慢的抬起头，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元首并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维护者虽然没有近距离的见过元首，但每次元首苏醒后给全体臣民的讲话的画面维护者还是看过的，元首的讲话中总是充满了激情，给人以希望，使星舰上的臣民们虽然在漫长空旷的宇宙中度过了太过久远的时光，却依然没有失去希望。

可维护者近距离看到元首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元首其实很憔悴，很疲倦，甚至还有些茫然。

元首老了，心，老了！维护者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这个想法却还是挡不住的塞进了自己有思想里，终于他硬下了决心，开口道：“元首，真实的想法是，我累了！”

“哦！”元首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哦了一下，做出了继续想听的姿态。

一旦开口了，就算害怕也是没办法收回去的，维护者便继续说：“元首，在421个光度之前，我是首批飞往宇宙探险的星舰军团成员，那个时候，我担任其中一艘战列攻击舰的舰长！”

元首这回意外了一下，这意外是因为400个光度之前的舰长，现在变成了一个最底层的星舰维护者。

“在探险军团出发后仅过了5个光度，我们收到了蓝星毁灭的消息，您知道么，那个时候，我们突然间完全绝望了，那种绝望是不可想象的！”维护者的身体有发颤，这是痛苦的回忆带来的潜意识的颤抖：“即便探险军团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再次回到蓝星的希望很渺茫，我们也没有绝望过，因为我们知道，无论能不能回家，但至少我们都还有家。但突然知道家没了，那种感觉是无法想象的！”

“我跟你一样！”元首喃喃一句。

维护者因为陷入遥远的回忆，并没有听到元首的话，继续说：“在绝望过后的半个光度，我们收到了元首的谕旨，蓝星超级舰队正在向我们前进，我们在蓝星毁灭之后，第一次听到了元首你的声音，一瞬间，我们的希望突然又回来了，是啊，家没了，但只要我们还在，只要元还在，我们就有希望找到新的家园！”

“于是，500艘超级战舰组成的庞大军团开始在寒冷而无垠的宇宙中的流浪！394个光度之前，我的战列舰被宇宙辐射流击中，战列舰毁了，一起毁掉的还有其他25艘星舰。我很幸运的逃到了其他的星舰上，然后由舰长降级为动力系统指挥长；357个光度之前，我再次降级了，从动力系统指挥长降为动力数据分析主管，227个光度前，我在一次长时间的冬眠之后醒来，然后我的职务被调整为动力监测员，直到上一次苏醒的时候，我的舰长告诉我，星舰只剩下了五艘，而我需要为元首的旗舰进行动力推进系统的维护工作。而现在，我们只有旗舰了！”维护着结束了自己最漫长也是最简单的回忆录。

“所以你很累了！”

“是我，元首，400个光度的时间太漫长了，虽然星舰科技的发展可以让我的生命上限得到最大的延伸，可我还是经过了10余次的冬眠与苏醒，那种躺在液体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因为它不是蓝星。在我的生命里，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踏上像蓝星那样的星球一步，不管那个星球上是否有生命，是否有蓝色，哪怕一踏上去就会死亡，我还是那样希望着，漂浮在这样的宇宙，我真的已经累了！”维护着再次行礼：“元首，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仅仅是想再次踏上一个有重力的星球，而不是在这样一个狭窄的让人发疯的小瓶子里等死！”

“你知道么，因为我们只剩下了星舰，如果星舰毁了，整个种族就将灭绝，所以我们没办法冒太大的险去这颗星球上探险！”元首说。

“尊敬的元首，作为动力系统的维护员，我当然知道，星舰的推进系统已经无法承受重复的加减速，一旦减速，我们将无法再次获得进入宇宙的希望！”维护者说。

“所以，这次的探险，将只能派出小型登陆艇，没有生命循环系统，没有维持系统，只能配备一艘冬眠舱，而它给予你的冬眠时间也不会太久！”

“死亡，何曾不是一种解脱！”维护者说。

元首沉默了，是啊死亡何曾不是一种解脱，这一瞬间他有一股想跟维护者一道冒险的冲动，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星舰是整个种族的希望，而他是整个星舰的希望，责任是他望远无法推却掉的负担。

“祝你成功！”元首最后话别，他很羡慕地看着维护者离开。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科学执政官开口了：“元首，臣下觉得他并不适当承担这次任务。我们对他做了详细的心理评估，认为他潜意识里暴虐的倾向太重，如果碰到有生命的星球，他很可能会做出灭绝文明的举动，这不符合我们蓝星的普世价值观。

元首摆了摆手，当种族都灭绝的时候，再高尚的价值观又有什么意义呢？

0.0001个时间刻度之后，星舰的舰体上突然分出一个小型登陆艇，登陆艇的前部位置一个巨大的无工程推进器突然耀眼的白光，瞬间减速之后，同星舰的距离倏然拉长，很快，庞大的星艇变成了监控屏上的一个光点。

而登陆艇的轨道上，显示着一个0.5光度之外的蓝色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