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春节还有两个半月了。
辽源市工会每年都要组织各单位参加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像往年一样,一到年底,各单位的工会组织便把这一活动当做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辽源水泥厂也是一样,现在又准备从各下面的各个单位,抽调一些爱好文艺,能歌善舞的人员,来准备节目。
政治部的王雪飞,还有刘春江,因为他们两个目前都没有安排岗位,说的不好听点,都属于闲人。而且,他们两个又都是年轻人,所以,他们两个理所当然地被推荐上去了。
其实,在学校里面,刘春江就是文艺方面的积极分子。所以,他也乐于参加这个活动。
所有排练活动都在厂俱乐部里面进行。这天一上班,从各单位抽调来的演职人员,都已经早早地聚集到了俱乐部的阅览室里面,准备开会。
刘春江惊喜地发现,学校的薛柯枚也来了。她是作为舞台美工被抽调到这里的。于是,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交谈,一边不时地看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他注意到,柳莺莺也在这里面。但是,她作为工会的人,不时地忙出忙进,一会儿出去取个暖壶,一会儿又给来到这里的人们发歌本。
当她给刘春江发歌本的时候,只是斜着眼睛在他脸面上瞟了他一眼,态度倒也没有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刘春江敏感地发现,柳莺莺看他的眼光没有太特别,反过来,当她看薛柯枚的那一瞬间,眼神里面却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味,刘春江也说不上来。
负责组织排练工作的,是俱乐部的赵主任。
这是个四十出头,有着多年文艺排练经验的人。
他看着各路人马来的差不多了,就宣布开会。
一开始,无非就是说了说现在的时间很紧,任务又很重,希望大家能够自觉遵守时间,要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对待。
然后,他说今年要拍一场大戏,是歌剧《白毛女》。
赵主任一说完这句话,周围的其他人员出现了一阵议论。看样子,大家都对这个选题感到很意外,但是,也能看出来,他们也都感到有些喜悦。
赵主任接着说道:
“咱们辽源水泥厂,人才济济,要唱的有唱的;要跳的有跳的,什么人才都有,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到外面去借。所以,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肯下功夫,那一定能够拿下这部戏。”
说完,他让坐在他身边的柳莺莺把这部戏的具体分工,给大家说一下。
柳莺莺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宣读担任这部戏的演职人员。
喜儿,由她自己来演。
柳莺莺,可以说是水泥厂的一个台柱子,人长的好不说,嗓子也没的说,不得不承认,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大春,则由王雪飞来主演。
下面的人立刻出现了一阵议论声,但是,当柳莺莺拿眼睛一扫,那些议论的人都不吱声了。
最后,当说到黄世仁的人选时,柳莺莺抬头瞟了瞟刘春江,说道:
“黄世仁的扮演者,是刘春江。”
周围的人立刻把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刘春江的脸上,有几个姑娘还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从小学到大学,刘春江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文艺活动的活跃人物。每次学校组织个什么节目,他总是舞台的主角。
现在,黄世仁的这一角色,居然让他来担任,刘春江心里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刘春江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紧咬着牙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不管演什么角色,这毕竟只是演戏,不必当真。
柳莺莺说完这个决定,心情似乎也格外高兴,脸上洋溢着微笑。她又接着说道:
“考虑到我们这里的人不多,所以,有些工作需要相互客串一下,戏里的地主婆,也就是黄母,则由我们的美工薛柯枚来担任,好在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多,难度也不大,我相信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柳莺莺说完了黄母的扮演者之后,人们的目光都看着薛柯枚,这一回,人们都不笑了,从有些人的目光中,分明能看出来,人们都觉得让她来演地主婆,是有些不太合适。
说实话,在这里面,要说长的最好的,还就数薛柯枚,让她来演黄母,长的好坏不说,单说年龄,那也不合适。
刘春江不敢用眼睛去看她,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薛柯枚低着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终于,刘春江忍不住了,他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让我来演黄世仁,我没什么意见;可是,让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演一个地主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要我说,你们这是欺负人!”
“谁欺负她啦?人家薛柯枚自己还没有说什么,你倒是着急什么?再说了,黄母的戏,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几句台词而已,咱们这里人手又不够,美工的任务又不算多,让她来客串一下又怎么啦?又不是让她真的去当地主婆?你们大家给评评理,我这样安排,这是叫欺负她吗?”
柳莺莺的嘴很厉害,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大部分人随声附和道:这只是演戏罢了,没有必要当真。也有人说道:这个角色总要有人去演。也有人说,让她来演,这是看得起她......
刘春江也不是善茬,他马上反问柳莺莺: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演这个黄母?”
“你......”柳莺莺的脸这下红了,她一下子站起来,说不出话来了。是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和她这么顶嘴的。
赵主任一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马上拉住了柳莺莺,他把脸拉了下来,对着刘春江吼道:
“这叫什么话?叫谁演什么,这都是经过细细掂量的;而且,这不只是演戏的问题,也是一个对待工作态度的问题。谁不想演,可以!马上走人。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迈出这一步!”
会场里一下子鸦雀无声,气氛顿时感到有些紧张,人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再说话。
薛柯枚用手拉住了刘春江。
就在赵主任用威严的目光看着刘春江的时候,哪知道刘春江把手里的歌本往桌子上一摔:
“我还就不演了,你们爱找谁演找谁演。”说完,他几步走到大门口,猛地一推门,出去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这一天,快到五点的时候,政治部里的其他人,都有事出去了。只有他和张永强在政治部里。
张永强走过来,把刘春江叫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说要和他说个事。
刘春江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里翻腾着,走到了张永强的对面。张永强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点上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两眼眯着看了看窗外,没有说话,大概是在琢磨着该怎么样开口。
一团烟雾从张永强的口中吐出,然后渐渐地升起,又慢慢地向周围散开了,屋子里充满了香烟的味道。
刘春江坐在那里,等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消息。
张永强又吸了几口烟,弹了弹烟灰,这才对刘春江说道:
“小刘呀,你来到咱们这里,算下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无论是人品,还是个人业务能力,各方面表现都还是不错的。大家对你的评价也都很高,是个很好的人才呀。”说到这里,张永强干咳了两声。
刘春江知道,这些都是客套话,也就是开场白,真正的主题还在后面。
张永强又看了看他,然后顿了顿,用力吸了两口烟,就听到烟丝在丝丝的燃着,烟头红了变暗,暗了又变红。
“你是学工艺的吧?”
张永强开始进入主题了。“你窝在咱们这里太屈才了,有点儿可惜了。咱们这里,干得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务性工作,没什么技术,你应该到能够发挥你专长的地方,好好锻炼一下。等锻炼出来以后,到那个时候,那可就不一样了。”张永强似乎替他对未来开始描绘起来。
刘春江脸上一阵发热,他知道主任说这话的意思。
“主任,我明白了。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刘春江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像自己的。
“你看,到底还是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张永强两个脸上的肌肉堆了起来,笑的很夸张。
“您说吧,准备往哪安排我?”刘春江心想,自己本来就是学工艺的,在机关里也确实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
“我也和上面碰了碰,考虑再三,联系到你的实际情况,决定让你去中央化验室去。那可是个好地方呀!你学工艺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可是咱们水泥厂的眼睛呀。”张永强似乎很真切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