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回到屋中,漱玉正在沏茶,袁氏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魂药的作用还没过,方才她也是强撑着熬过来的。
“大小姐,夫人睡着了。”漱玉见子安进来,因为有些心虚,立刻退到一旁去。
“嗯。”子安走出去,把灯罩放在桌子上,然后说,“你跟我出来一下,墙角那一株蔷薇横生出来了,你去拔掉吧。”
“是。”漱玉显得无比的乖顺,与子安一同出去。
墙角确实有一株蔷薇,如今开得正好,子安大声说:“漱玉,你把这一株蔷薇拔掉之后,便与我一同把那损坏的灯罩拿出去修理一下。”
漱玉应声:“知道了,大小姐。”
门口有人探头进来看,子安抬头,那人旋即隐没在围墙那边。
子安心头冷笑,果然还在等着。
漱玉把蔷薇拔掉之后,回屋便要拿灯罩。
漱玉刚进寝室,后脑勺便传来一阵疼痛,她转头,惊愕地看着子安,子安面无表情地转动夺魄环,仿佛电击的感觉放射出去,漱玉轰然倒地。
子安三下五除二把她的衣衫剥下,再把她挪动到内室的角落里,用一张棉胎盖上,留她一个呼吸的口子,便取着她的衣衫到库房里去了。
片刻之后,子安带着“漱玉”出门,漱玉手里捧着许多东西,都是些陈旧的盒子,顶端放着一个灯罩,遮蔽了整张脸。
门口果然有两人在徘徊,见子安出来,两人便装作路过,分两边散去。
“走快点!”子安厉声呵斥。
“漱玉”亦步亦趋地跟着,幸好府中侍女为了美观,裙摆都很长,遮蔽了那一双大脚。
子安顺利地送“漱玉”出到门口,门房坐在一旁,见子安出来,他站起来躬身:“大小姐!”
子安瞧了他一眼,滴水之恩,点滴在心头,她记住了这个人。
“漱玉”见有人在门口,心中慌乱,迈脚的时候竟慌乱踩了裙摆,扑了出去,手上的东西自然散落一地。
门房小厮急忙上前帮忙捡,凌乱中,他瞧了“漱玉”一眼,愕然了。
子安快步上前,把东西捡起来胡乱地塞给“漱玉”,口中呵斥:“走路也不仔细点,快走!”
“漱玉”抱着东西,急忙就跑了。
门房小厮退后一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是觉察到子安盯着他,他显得有些惶恐:“大小姐,奴才什么都没看到。”
子安轻声道:“谢谢你。”
小厮微怔,脸色涩然:“奴才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我说的那馒头和那碗水。”子安轻声说。
小厮神色有些慌乱:“不是奴才!”
他转身便进了门房里,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子安深呼吸一口,转身便回去了。
她直接去了老夫人的屋中,刚进门,便见夏泉领着人出来,翠玉也站在门口。
夏泉瞧了子安一眼,面无表情地越过。
蓝玉姑姑走出来,冷笑一声:“大小姐,你这茅房去得可真久啊。”
子安没说话,走了进去。
屋中人仿佛连姿势都不曾改变过,老夫人旁边的茶几上的茶水却已经凝了一层茶末子,显然一口未饮。
玲珑夫人见她进来,神色颇为不悦:“老夫人让你抄写佛经,你去了哪里?”
既然都在粉饰太平,子安自然没有戳破,她规规矩矩地上前:“老夫人恕罪,孙女方才觉得肚子有些不适,便回了自己屋中找些药服下,感觉好些了便急忙赶过来继续抄写佛经。”
“那也应该回来说一声的,你母亲不曾教过你礼貌吗?”老夫人破天荒地发话了,神色笼着一层阴寒。
子安陡然抬头,直视老夫人:“对不住,老夫人,子安确实没有家教。”
家教两个字,便把整个相府都牵涉进去了。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扬了一下手,跟着子安进来的蓝玉姑姑转身进了内室,片刻便端着一个盘子出来。
盘子上放着一杯酒,酒杯是描花白瓷,边沿镶金,小巧玲珑无比矜贵。
子安心头警钟大作,这杯酒,自然不是赏赐给她的美酒,这是一杯毒药。
屋中的下人除蓝玉与翠玉,都出去了,大门关闭,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玲珑夫人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眼底的痛快之意,越发明显。
老夫人眸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子安,缓缓道:“三天前,你公然悔婚,拒上梁王花轿,皇后震怒,必定会迁怒我们相府,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孽,不该连累父母家人。
皇后娘娘恩赐于你,留你全尸,你饮下这杯酒,相府会对外宣称,你是暴病身亡,可保你名声,否则,皇后娘娘降罪的旨意下来的那日,便是你的断头之日,你连全尸都留不得。”
子安心知,皇后娘娘如今不会再降罪下来,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惩罚方式,便是把她指给摄政王,让她万劫不复。
她看向夏丞相,原主的父亲,平静无波地问道:“父亲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这具身体始终残留原主对夏丞相的一分父爱的渴望,今天相府打算把她与袁氏一同解决了,这般的绝情绝意,她只想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半分愧疚和难受。
夏丞相眼底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与憎恨,悔婚一事让他面子尽毁,还得罪了皇后与梁王,这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夏丞相说完,便转过脸,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子安笑了起来:“好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玲珑夫人站起来,摇着款款长裙来到她的面前,伸手取过酒杯,递给子安,轻轻叹息一声:“作为你的庶母,我看着你长大,实在不忍心看到你有这样的下场,但是,你得罪了梁王,得罪了皇后娘娘,势必是活不下去的,还不如自行了断,为自己留个全尸。”
子安没看她,仍旧看着夏丞相:“陈二也是你们安排的吧?将我母亲与陈二一并拿住,便可对外宣称我母亲偷人。那么在婚礼上甩出来的那一封休书便算不得是胡乱堆砌罪名构陷原配。看来,我悔婚的时候当着宾客的面说的那些话,并无作用,反而让你们打蛇随棍上。我失策了,相府,男盗女娼,一窝的恶贼。”
老夫人怒道:“你再胡言乱语,也救不了你自己的性命,这是你自己找的,若你听话上了梁王的花轿,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仗着丁点的小聪明,便想与整个家族作对?你未免高看了自己。”
子安脸色苍白地笑了起来,讽刺地看着老夫人:“有什么办法?我这个相府的嫡女,却不得不靠这点小聪明抵抗自己的厄运,而我的厄运,是我的至亲带给我的。”
夏婉儿冷冷地道:“你休要埋怨谁,在这个府中,你已经享受了十六年的荣华富贵,若不是你拒婚,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子安冷眼看她:“是吗?这十六年的荣华富贵里夹着多少你们母女对我的辱打与伤害?”
这本是最凄凉的控诉,但是,在场无人动容,就连她的生身父亲,都只带着厌恶的眼光看她,更不要说那位老太太了。
夏婉儿哼了一声:“没有人虐待过你,是你不存感恩之心。母亲对你不好么?在这相府里,你吃得饱,穿得暖,该知足了。”
“好一句知足,有这样的家人,夏子安,认命!”子安别有所指,只可惜无人听得出。
她伸手接过玲珑夫人手中的毒酒,毒酒只有清水般的颜色,跟随杨教授学习中医之外,她还曾帮国际头号杀手毒黄蜂研制毒液,所以,只消看一眼,便可知道杯中的是鸩毒,毒性很强,入口封喉,绝无生还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