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还是按时地去殡仪馆上班,不过每次都是翻墙进去。听燕子说,咱们殡仪馆的大门只有在晚上才会开,因为只有晚上才有客人上门。我第一天上班的晚上,张慧芳的丈夫来了一次,对她妻子的仪容很是满意。当晚,张慧芳的尸体就被拉去炼人房火化了。
所谓的炼人房,也就是火化房,平时都是黑毛在负责打理。我就有些好奇地问燕子,说咱们这样一笔生意,能赚多少钱。
燕子比了四根手指头,说:“四万吧,这个比较麻烦,比平时的要高一些。”
我大吃了一惊,这么一笔生意居然要四万块钱!我当初跟三叔跑灵堂,那可是常年跟殡仪馆打交道的,熟知其中的价格。这四万块钱,不知能抵得上一般殡仪馆的多少单生意了!
“那平时的那些收多少?”
燕子想了想,说:“大概两三万吧,一般要是低于两万的,我们不接的。”
我吸了一口冷气,说这实在是太高了吧,这跟抢钱也没什么分别了。
燕子冷笑一声说:“他们花个两三万,四五万的,就能保得家宅平安,已经是很划算了。就你这几天见过的几具尸体,你觉得像长福那些馆子能摆得平?”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声,细细回想起来,这几天遇到的这些尸体还真都是藏着大问题的。不管是那个被剐首而死的男人,还是怀了蛇胎的张慧芳,就连那具心口扎铁锥的男尸,都不可能是正常的。
燕子看了我一眼,说:“我听老大说了,你这小鬼头的手艺很不错,连二姐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你还是出了个岔子。”
我听了一惊,把之前处理尸体的诸般细节回想了一遍,好像并没有什么漏洞。
燕子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把那张慧芳的肚子给缝上了?”
我说是啊,那女人的肚子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当然是得用针线缝合了。说到一半,突然心里就一动,“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那女人的肚子!”
这女人被他丈夫送来的时候,是怀有身孕的。但之后瘦竹竿把蛇胎取出后,我直接就把女人的肚子给缝合了。这样他丈夫来一看,不是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么?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应该在缝合前用棉花或者棉布填充的。
燕子就说:“当时二姐是不是还亲自看过,却没有说什么?”
我一想,还真是,当时二婆婆明明是来看过的,却没当场指出。
“这不就是了,二姐之所以不指出,那是因为你填不填都一样。因为那张慧芳的丈夫其实早就知道他老婆肚子里的胎儿有问题,所以才送来我们这儿。”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一大半。原来这荣华殡仪馆之所以能存活下来,靠的是接一些特殊的生意。虽然单子比较少,但贵在精,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嘛。
这倒也挺好的,没生意的时候也乐得清闲,反正工资照拿。
这天早上,我刚从铁门翻进来,正要去尸妆间,就见燕子迎面走来,头发用粉红色头绳扎了,穿一条黑白两色的格子短裙,脚下是一双大红凉鞋。这燕子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过这身打扮实在是嫩得可以,就跟街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姐姐似的。
见了我就提了提裙子,说:“怎么样,姐这身衣服好看不?”
我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在咱殡仪馆里穿成这样,有点不太合适吧?”殡仪馆向来是生人与死人的边界线,讲究的是庄严肃穆,这穿得红红绿绿的实在不搭调。
燕子上来就敲了下我的脑袋,说:“我喜欢,我乐意!”
我捂着脑袋,心想女人是不是都是这德行,凡事就是我高兴我最大。不过燕子今天居然起这么早,倒让我有些意外,就说:“今天怎么没睡觉?”
燕子冲我抛了个媚眼:“怎么,想跟姐姐一起睡?明天早点来存房,不过今天可不行,老大他们都去了前厅,我们也得过去瞧瞧。”
我不由奇怪:“出什么事了?”
燕子冷了一张脸,冷笑道:“有人破坏了规矩,非得大白天的把尸体送上门来!”
我吃了一惊,听说我们这的客户都是由一些相熟的中间人牵线进来的,大家合作多年,都是知道规矩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跟着燕子,转过几个弯,就到了前面的待客厅。这待客厅倒是比其他房舍要气派些,是个两层楼。我们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就见里头摆着沙发、茶几等东西,甚至柜子上还摆了个电视,只是非常老式了,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款,能不能用也不知道。
麻老大、黑毛、肌肉男还有瘦竹竿都已经在里头了。瘦竹竿反正还是老样子,长手长腿的,木愣愣地往那一杵,跟个竖在那的长竹竿似的,脸上也没半分表情。黑毛正跟两个人在讲话,声音还挺大的,看起来似乎起了些争执。肌肉男则是站在一边,嘴角带着憨实的笑容,没有说话。
麻老大坐在沙发上喝着茶,阴沉着脸。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矮胖,头上稀稀疏疏几根黄毛,小鼻子小眼,长相颇为滑稽,涎着一张脸,满脸堆笑,冲着麻老大又是点头又是讨好。
在这胖子旁边,还坐着个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脸很白,嘴唇上两撇淡淡的胡须,表情却很是肃穆,板着脸端坐在那里,腰身挺得笔直,正闭目养神。
我一看,还觉得挺有趣,这人年纪不大,却拼命地绷着脸装老成。
再看和黑毛纠缠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个中年男人,脸色焦黄,额头上全是冷汗,看穿着像是挺富贵的。另一个则是个打扮颇为妖艳的女人,死命抓着黑毛的胳膊不放,大声哀求,就差跪下了。
见到我们进来,麻老大展了展眉头,露出一丝笑容,冲我点了点头。
我就小声问肌肉男,这屋里头都是些什么人。
肌肉男低声说:“喏,这两个是死者的家属,一个是父亲,另一个女的……据说是那孩子的继母。”指了指正更黑毛纠缠的那两人。
我看了他们一眼,说:“哭得挺伤心的呀,看来这继母还不错。”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班里也有个女同学是跟着继母过的,日子过得叫那个凄惨。这样看起来,这女人还不错,哭得挺情真意切的。
肌肉男笑道:“哪里,这女人这么哭法,怕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她自己。”
我“咦”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肌肉男说:“你要是觉得好奇,去看看孩子的尸体就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显然是那孩子的尸体有古怪。这跟尸体有关的事,我当然是更加好奇了,一听就心痒痒,问他在哪里。肌肉男指了指东边角落里一个大铁盒子,说就在那里。
燕子大约是没睡够,一直在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对于看什么尸体却是没兴趣。我只好一个人过去,那铁盒子大约一米来长,半米来宽,盒身很厚,做的很结实。盒盖是开着的,往里头一看,只见一具男童的尸体躺在里头。
这男童估摸也就四五岁,脸色铁青,嘴唇发乌,尸体上已经起了黑点。乍一看,这尸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上前再仔细一瞧,就发觉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