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儿两根麻花辫又黑又浓密,发上簪了绢花,面容雪白,俏生生站在那一群人的中间,与对面面色有些蜡黄的陶念青成了鲜明对比,她面色有些得意,眼中含了讥笑,说话却是和和气气的:“不许这么说阿青,我跟张大哥没有什么的,阿青,你要洗衣裳吗,过来这,有平石板。”
小香儿在村子里向来是容貌最好,性格也是最为温婉的,村子里有一半多的年轻男子都暗恋着她,也难怪张子峻会看上他。
陶念青却是知道张子峻根本没有娶小香儿为正妻,人家在灾荒之前就定了亲事,对方是城里布庄老板家的千金小姐,小香儿不过是个屠夫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香儿自觉好言好语,谁料陶念青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顿时面色一沉,揪着手中的衣衫,只听得嘶拉一声,她手中的薄纱被扯出了一个洞。
陶念青往河道上游的地方走,走了十多分钟才停下来,寻了一处方便洗涤的地方,就开始干活。
洗着洗着,她的视线余光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河水上头有一个东西漂了下来,看着像是一个人形。
陶念青吓了一跳,难道是个死人?
她先是后退了一步,随后又抬眼看去,那个人形越飘越近,最后被横出水面的树枝给挂住了。
陶念青犹豫再三,还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树枝的边上,垂头看去,看到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衣袍,看身形是个男子。
略一思索,她还是俯下身将人从河里拖了上来,她身形虽小,但是因为常年干活,气力倒是挺大的。
她将人翻转过来,那人露出面容,陶念青顿时愣住了。
她上辈子在京城待了五年,见过不少世家贵公子,却没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个人的容貌,她没有念过几本书,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只觉他眉毛好像墨画的,睫毛又浓密又纤长,鼻子挺拔,肤质如同玉质一样,五官如同天赐一般,出挑极了。
可然而,他左脸上被人划了一道,从眼角尾至外脸颊,足足有三寸长,伤口血肉外翻,惨白而无血色,十分狰狞可怕。
陶念青伸手探了探,发现那人还有微弱的气息。
想起了前几日在老郎中家看到过的救人术,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急忙俯身伸手将他口中的异物取出,又按压他的胸口和腹部,按了几十下,她完全是胡乱模仿的,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大冷天,她竟然冒出了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闭着眼睛,咳嗽了几声,随后吐出了腹内的水。
陶念青心中一喜,有效!就继续按压着他的胸口,按着按着,她突然撞入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她忘记了自己的手臂还撑在人家的胸膛上,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你醒了。”
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脑袋一歪,又昏了过去。
冬天的山里荒无人迹,猛兽和蛇虫似乎也陷入了深眠之中,林中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找食物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一会儿落在树枝上,一会儿又落在地面上。
直到茅草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陶念青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得把人救了,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念头了,她一个瘦小的姑娘拖着一个八尺高的成年男子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现在她只剩把人丢下,然后坐下了好好休息下。
茅草屋是很多年前陶念青他爹搭的,那时候陶念青还不过六七岁,陶二郎是个猎户,他很宠爱陶念青,时不时就带她上山一起打猎,给她猎一些类似兔子之类可爱动物,就在这个茅草屋里休息。
一晃多年过去,陶二郎上了战场,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了,陶念青以往受了委屈,无处可述,就会躲到这里来,静静的平复心情。
所以,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下,倒是能住人。
这个山头前些年着了一场大火,畜生和柴火也少了很多,所以宿水村的村民基本不会来这边,而是去另外的山头砍柴打猎。
陶念青将人放在那张木床上,木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不过却是没有塌,还是颤巍巍的承受住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醒醒,喂,醒醒。”陶念青喊了几声
然而那人闭着眼睛,昏迷不醒,陶念青皱着眉头,看着他身上的湿衣服,心中很是犹豫,春寒料峭,天气尚寒,他穿着湿衣服,又受了重伤,要是不换下来,肯定是不行的。
陶念青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就认命俯下身,面色羞红将他的衣服扒拉了下来。
腹肌劲干,无一丝赘肉,陶念青不敢多看一眼,看到了右胸口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不断流着血水,看得陶念青心惊胆战,若是正常人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陶念青就算是有心给他请大夫,也没有钱给他买药,虽然她救了他,但是终究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好在这茅草屋里还有一些金疮药,是以前陶二郎留下来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陶念青也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没想到真得止了血,她又扯了一些棉布,将伤口裹起来,替他穿上了陶二郎的衣袍。
那衣袍有些不太合身,也没有办法了,这里只有一套衣袍,只能将就,还好这里有被褥,不然这个衣袍不足以御寒。
陶念青将一切安顿好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晚,再不赶回去烧饭,就来不及了,此刻她也顾不上眼前这个陌生人,心道,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留下了两个馒头,外加一大碗热粥,将门关好,才匆匆忙忙下了山。
陶念青方走到陶家门口,就听到院中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响动。
方老太太站在台阶之上,满是皱纹的眉眼紧紧皱着,刻薄的目光落在了陶念青的身上。
她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