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吼声玄天，船内寂静无声，当初黑石姬精心布置的阵法发挥着作用。

里间，黑光内，吴畏和陆然依然相拥着，依然是人形。不过，意识形态上，两人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吴畏发现自己化身成了一棵大树。长在山谷之中，迎着风、沐着光，身体伸展，树叶沙沙。享受地望向远方，夕阳如血、霞光似羽，层层叠叠亮透了半边天。

怔怔地看得出神，吴畏忽然觉得作为一棵树，自己的内心居然宁静了不少，头脑里面那些莫名冒出来的关于水、土、木生命的秘密一下就清晰了许多。

近处炊烟袅袅，一缕缕薄如纱、幻若云，轻轻盈盈，在自己腰下缠了条丝绦。

“二狗子，快去叫你爹回来吃饭啦——”

伴着声音，一个小小的男孩从泥巴院墙里面跑了出来，一面跑，一面喊：“爹耶，娘喊你回家饭饭了。”

听着话，吴畏视线扫过，一个中年汉子一手仍了铁锤，一手将捶打多时的火红之物放入水中，滋地一声青烟升腾，水声噗噗，渐渐看清那是打造的一柄砍刀。

盯着看得久了，又是一抹感悟涌来，吴畏突然觉得那柄刀似乎也蕴含着阵阵生之意义。

吴畏不解，想不明白，明明是柄破坏的凶器，奈何就有了生的气息？

时间走远，日复一日，山村幼者生、老者亡，就是那个二狗子也有了自家小孩，继承了老父衣钵。

吴畏依然看着，渐渐多了丝感悟，铁器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冷冰冰、凶煞煞，它们也是有灵气有生命的。这么久了，吴畏已经记不得自己见证过多少工具问世，也记不清有多少原本是锈迹斑斑的废物，经过融烧、捶打，又重新变得坚韧、锋锐。慢慢的，吴畏摸到了门道，金的生意在于韧，在于破后而立。

这边吴畏想透，那边地面之上忽然就有隐隐金光附上。对于吴畏来说是经年累月，对于新近拜服的溯源圣帝子民来说不过是半个小时而已。

此时，再见到神迹出现，子民们虔诚跪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跪拜。

时间不久，香风渐弄，小妖之中，有人翻到在地，身上金光闪闪，发生着剧烈地改变。

“你们看，快看，他化形了？”旁边有人惊呼，指着那只不过刚学会走路不久的比金鼠大叫。

这会，那小小的比金鼠重新爬了起来，变成了一个4、5岁模样的小男孩。若是吴畏在这里，一定会震惊，他居然和自己意识中看到的二狗子一摸一样。

黑石姬他们也在一边看着，彼此对视一眼，也看到了震惊。这个秘密，他们早就知道了，原因无他，阳顶天、胖子罗，包括他自己在这里呆了一阵，伤势都明显轻松了些。

“你们呆在这，我再去看看三……溯源圣帝。”黑石姬交代一句去了，同时也生生扭过了对吴畏的称呼，既然已经造成了神，自然该有对神的敬畏。

黑石姬一走，三个人索性坐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忙的也忙着，剩下的都在这里休憩，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圣地。这时，不用黑石姬他们吩咐，若真有人杀过来，这帮属下一定会群起撕了他。

“报——”

刚这么想，远处就有斥候飞来。

“报告几位大王，咱们果然被恶鱼包围了！”

胖子罗倏地站起，咬牙切齿，之前的种种一下子就潮水般涌来，让他想起了属下兄弟们死前的悲壮，“走，我去会会他们！”

“二哥！”肖不鸟吃了一惊，赶紧伸手给他拉住了。

“二大王说得不错，杀，杀，杀！我们要报仇，我们要保卫圣地！”所有属下都不干了，纷纷起身，要求出战。

肖不鸟一看这阵仗，不由有些头疼。于则水的手段他是见过的，在水里他们可以喷出无穷水汽之柱，速度快、射程远不说，而且水汽之中带有火毒。短时间内还可以凭借修为抗衡，时间长了就有手脚无力，此消彼长，对方是越战越强，己方是越战越弱，根本不能力抗。更何况，这帮属下，修为最强的不过4层，和二哥燃烧妖丹的兄弟比起来，也是一般水准，贸然出战，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肖不鸟对黑石姬又不满意起来，心说你把他们血性、意念是都调动并统一起来，但狂热之下，真要阻止他们，反作用也是巨大和可怕的。肖不鸟一手拉住胖子罗，不断用眼神阻止他，一面暗中朝阳顶天使颜色，让他快点去般黑石姬，也许现在这等情形，也只有他才能应付。

“五弟，还不放手！”胖子罗不依不饶，手上不断用劲，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二弟莫慌，诸位兄弟也莫急。”肖不鸟只得开口，尽量给拖住，“战我们肯定是要战的，眼下大大王不在，等他回来，我们再让他调配发令。既然要战，那就绝不能堕了我神溯源圣地威严！”

“溯源圣地，溯源圣地！”

属下们又虎吼开了，一个个怒火腾腾，表达着必战决心。

“怎么回事！”声音响起，黑石姬终于化成黑光落了下来。

抬眼看了一圈，黑石姬也是故意这么问上一句，真实情况任谁都猜得到。

斥候上前一步，忠实地再次禀告了一句。

黑石姬挥手让他先去，继续盯着，而他自己则是转身，往后跪倒，同时闭上了眼睛。

半饷，黑石姬再次睁眼，用力点了点头，这才站起，朝着属下们开了口：“各位溯源圣帝的子民们，刚才我已经请示过了圣帝陛下，他指示我们不用理会，大神的威严不是这些跳梁小丑可以亵渎和动摇的，一切有他，一切他早已洞悉。圣帝陛下说了，大神之怒会彻底吞噬他们，而时间，不是今天，就在圣帝陛下苏醒的那刻！”

声音落下，下面骚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平息下来，因为黑石姬及时地补充了一句，“一切为了大神，为了溯源圣帝陛下！”

“为了大神，为了溯源圣帝陛下！”

属下们跟着呼喊，狂热得无以复加。大神就是大神，圣帝就是圣帝，原来这一切他早就已经洞悉！

肖不鸟见了，终于松了气，而胖子罗尽管心有不忿，但此刻也冷静下来，他到现在伤势都还没复原，自己贸然前去，能打得过才怪！其实，黑石姬的话是一点都经不起推敲的，什么吴畏指示，什么吴畏洞悉……吴畏真要能指示，那不是早就已经苏醒了么？只不过，对于狂热的子民来说，智商虽好，他们却忘了带身上。

“二哥，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肖不鸟瞧了眼胖子罗，拽着他的手又扯了扯，视线看向了远处。

胖子罗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身形展开，两人去了。阳顶天有些不放心，扭头去看大哥黑石姬，他却微微摇头，表示不用担心。他们，这是明显有话要说。他也相信，肖不鸟既然能在此时搬自己来，那就肯定不会再乱来了。

抬头看着远方天际，黑石姬神色淡定了许多。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三弟和三弟夫他们情形是越来越好，生命力也是越来越足，就他刚刚探测到的结果，三弟夫已经恢复了原本青春模样，就连三弟也稳定了下来，至少不会再有生命的危险。

一口气飞出去好远，肖不鸟终于停下了身形，就这么背对着胖子罗站着。

胖子罗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远处海面上飘荡的红色雾气，还有极远处的海天一线。

“五弟，今日……谢谢了。”

“不用。”肖不鸟回了句，没再吭声，而是看着海面出神，似乎在想什么。

胖子罗也不催促，就这么陪他站着。

两个人，一个光头，一个长发飘逸，一个一身灰衣，一个一身白，看着竟有种反差的协调，够怪异的。

海风起伏，衣袍猎猎，反而显得此处越发静谧。

许久，胖子罗矮身坐下，扭头看了眼肖不鸟，手在身旁拍了拍，肖不鸟跟着坐了下来。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到底还是胖子罗先开了口，他总觉得有日看肖不鸟顺眼了许多，因为他救下了自己一帮属下，是真的兄弟。

肖不鸟嘴唇张了张，没有声音，似乎是在酝酿着如何开口，胖子罗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

这或许是骄羽岛紧张时刻，悬系一线间难得的安宁。

“二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胖子罗愣了下，然后笑着点了头，右边的肉脸上起了一个旋。他还以为肖不鸟是要跟自己诉苦大哥教训他的事，因为他们之间争论过后，黑石姬也指责了自己一次，并且说了质问肖不鸟的细节。

肖不鸟看了一眼，立刻扭开了头，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自从在恒羽王府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此刻更加强烈而已。将杂念收回，肖不鸟不自然地曲起了腿。

这般动作虽小，胖子罗可一直看着，自然就发现他腿间多了根形状，不由得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五弟这是……”有心想再确认一下，可肖不鸟已经双手抱膝给团起来了，胖子罗自然是一无所获，他只得催促道：“说吧，我等着你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