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爷转身要走,碧杆毛笔拦住它道:“你想哪里去?跟我一起入云鸿祯的梦里吧!”
云鸿祯在梦中梦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回到了故乡,他那时刚跟家中伯父学绘画,最爱拿着根柳条在地上比比划划。正画着,左右两边忽然冒出一对笔砚来,毛笔在砚台中蘸了些墨,径自在他面前的空中画了一座极其逼真的宫殿来。
小云鸿祯惊叹的站起来拍手,要去摸那静止在空中的墨画,这一触摸他就进入了墨画中,而他整个人也变成了大人。
在墨画中,云鸿祯陡然想起自己早已长大,现在已经是宫里的一名宫廷画师了。再看这墨画中宫殿,像极了太上皇李隆基住的甘露殿。他穿过一重重的墨门,模糊中看到前方丝丝缕缕的墨痕中是李隆基的身影。
墨色的李隆基正在缓缓的倒在地上,他的身下流出几缕暗红的墨迹,云鸿祯心惊胆战的想离开这里。李隆基似乎看到了他,猛地抓住了他的脚,大声呼叫道:“快告诉国师,那献返魂香的倭人要取了我的性命,吞了我的魂魄!快去!快去啊!”
云鸿祯吓得拔腿就跑,李隆基那只墨色的手被无限拉长,无论他跑到哪里都挣不开,而且李隆基的声音也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云鸿祯捂住耳朵道:“好,好,好,我告诉国师……”
“鸿祯!鸿祯!”被吵醒的琴枫玺下床来,喊醒云鸿祯。
云鸿祯猛地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琴枫玺房中的地毯上,方才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他在梦中大声呼叫,吵醒了琴枫玺。
琴枫玺道:“你做了什么噩梦?要告诉国师什么?”
云鸿祯在梦里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掀开被子道:“我梦到了我的笔砚,还有太上皇……他……”
云鸿祯猛地顿住了,他看到自己的左脚脚腕上有一个清晰的墨色抓痕,就像是有人用蘸满墨的手攥住过他的脚腕,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方才在梦中,是墨色的李隆基抓住了他的脚腕。
琴枫玺皱眉道:“你的笔砚,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的笔砚真不是我藏起来的,真是它们自己张腿从那桌案上跑了的……”
琴枫玺看向桌案,舌头骤然像打了结似的:“鸿祯,你看……那桌案上是不是你的笔砚。”
云鸿祯也看向桌案,顿时欣喜若狂的扑过去道:“是呀!枫玺,肯定是给我藏起来了,现在又趁着我睡着了偷偷放了回来,是不是?”
琴枫玺百口莫辩,气馁道:“算了,你既然如此想,我也无法。依我看,老人说的对,物老成精,你这传家宝定是年头长了,成精了,赶明得赶紧找个道士和尚来看看。”
云鸿祯笑道:“便是成精了也无妨,既然国师都曾借去用过,也没说它们是祸害,想必继续用着也无妨。”
琴枫玺忌惮的看了眼笔砚,又回到了床上睡下。云鸿祯也躺下了,他心中仍在为刚才那个梦忐忑不安。或许,那个梦真的是笔砚给他的预警,这样的话,他还是赶快告诉国师比较好。
次日,凤吟发现小砚爷失踪,将此事告知竺悦轩老板汐羽,两人安排人在竺悦轩在寻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小砚爷的踪迹。
唐清树从他们俩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听出,那天挑中他们五人的客人是某位公主府的下人,特意来此给自家主人挑选面首的。凤吟和汐羽不敢得罪那位公主,下午时分,两人一边着人再寻找小砚爷,一边备马车出了竺悦轩,似乎是要去那位公主府上,与那天来挑面首的下人通融一下,看看能否换做别人。
这一整天里,唐清树他们剩下的四人都被牢牢地关在各自的房间里,连用膳都是专门有人送到屋里,然后就锁门离开了。
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来,到了天黑之时,雪又开始下了,初始还是零零散散的小细雪。到后来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顷刻之间就将外面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夜越深,唐清树就越着急,送来的饭菜他一口也吃不下去,门口窗外都有凤吟的人在看守。因为小砚爷的消失,这些人唯恐他们剩下的四人再丢了,对他们看管的极为认真,连去茅房都安排人在外面守着。
快到午夜时分,唐清树急着团团乱,坐立不安、长吁短叹,正在忧虑间,忽然听到屋内放置被褥床单布匹的柜子里“嗤嗤啦啦”“悉悉索索”作响,有些像是老鼠的声音,又不太像。
唐清树好奇的拉开柜子,与里面四个正在撕布匹的小小人打了个照面。四个小小人都只有一指长,每人身上都缠着撕成细条的布匹。
其中一个小人似乎认得唐清树,放下布匹跑到唐清树的面前道:“唐公子,有些日子不见了,上次你和阿紫去我们兜玄国,我们还见过面哩。”
唐清树还记得兜玄国,那里都是一指长的小人,除了身高矮小,住处多在地下、树洞之中,他们的衣着、样貌俨然是现实中人类的缩小版。
唐清树有些意外的点头笑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好意思,上次去的时候,你们人数实在太多,我只记住了几个人,实在无法全记住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小人道:“无妨无妨。我叫朱一,这三个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朱二、朱三、朱四。”
唐清树笑得越发勉强,他之所以记不清他们都是谁,不仅仅是这些小人实在太多,还因为他们的名字,只要是一家人的,姓氏都用一个,名字全是数字。
朱一拉扯着缠在身上的布条道:“天冷了,我们来借点东西御寒过冬。我记得唐公子和阿紫的家不在这里的,怎么不见阿紫?”
唐清树道:“我和阿紫遇到了些麻烦,阿紫被人抓了起来了,我来这里救她。”
朱一惊讶:“抓在了何处?”
唐清树道:“就在后园一个倭人那里,我如今被人软禁在这里,到处都有看守的人,无法去后园。”
朱一低头想了下,用口哨打了个唿哨,只见一只小老鼠般大的枣红小马匹从柜子地下钻了出来,绕着唐清树脚下跑来跑去。唐清树一动不敢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踩死了它。
朱一跳下柜子里,跑到小马匹身边,从它背着的褡裢里取出一根枯藤般的小法杖来,然后顺着唐清树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鼻尖上,用法杖冲着他的眉心一点,口中念念有词。
唐清树觉得自己越来越小,片刻之后就与朱一差不多一样大了,朱二、朱三、朱四带着撕成布条的布匹接次跳下柜子,朱一拉着唐清树跑到柜子下面,指着柜子底下墙壁上的老鼠洞道:“从这里走吧,这里有通道可以到后园倭人那里,那屋里我也曾去过,里面怪里怪气的,我没相中的东西想借,就没太在意。”
唐清树跟着朱一跑进老鼠洞的般通道里,小马匹和朱二、朱三、朱四都在后面跟着,这通道忽大忽小,大得能容一只大老鼠通过,小的仅能容这些一指长的小小人跑过。
朱一边跑边指挥其他人:“朱二,你先回去喊救兵,多叫些人来,剩下的,都先跟我去。朱三、朱四,你们别忘了沿途留些记号给朱二。”
昨夜跑到后院的唐清树并没有觉得从他待得地方到后园倭人待得地方有多远,现在身形缩小,才觉得这路途似乎挺遥远的,再加上通道内蜿蜒曲折、上上下下,更是加长了路途。
不知过了多久,朱一终于放慢了脚步,带着唐清树从另一个老鼠洞里钻了出来,这个老鼠洞仍是在柜子下面。
唐清树在柜角处往房间里看了看,这屋里果然就是那倭人的房间,与昨晚相同,倭人仍闭目席地而坐,在凝神操控他面前的阵法,而阵法燃香上空的烟雾人像比昨日还要清晰。
唐清树指着窗台上狐狸、兔子和云朵的瓷像,说道:“阿紫就在那里,被倭人变作了瓷像,还有其他两个,都是我和阿紫的朋友。”
朱一道:“好,等朱二带了人过来,我们就熄灭这屋里的烛灯,我去把阿紫它们的瓷像缩小,若是这两人阻拦,我们人多,一定能拦住他俩。我只能把阿紫它们的瓷像送到安全的地方,但这倭人在它们身上施加的法术我是无法破解的。”
唐清树道:“这个……我想办法吧,只要你们能带走阿紫它们就好。”
过了一会儿,朱二果然带来了许多帮手来,柜子底下站了几十个兜玄国的小小人,各个都拿着刀枪剑戟,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房间里,阿蛮仍立在倭人身边,而老板汐羽今日下午与凤吟去了某位公主府,至今还没有回来。
唐清树道:“屋里就一盏烛火,我去灭了,旁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朱一道:“你多加小心,我们带走阿紫它们后,就先把它们送回你们的紫美人灯笼铺好了。”
唐清树小心翼翼的顺着墙角跑到放置烛火的桌案前,爬上桌子后,攀上烛台想吹熄烛火,不料他忘了自己现在变小了,怎么吹也无法将烛火吹灭。
唐清树一着急,把烛台弄翻了,蜡烛咕噜噜的滚下了桌子,在地上熄灭了,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倭人正闭目操控阵法,无暇顾及旁事。阿蛮以为是风把烛台吹倒了,站起来要去重新点蜡烛。
朱一带着几个小小人爬上窗台,剩下的小小人用朱二、朱三、朱四他们身上的细布条不动声色去绊住了阿蛮的脚步,将她绊倒在地。阿蛮大惊,要起身来,这些小小人虽然小,却配合的极为熟练,小小的刀枪剑戟不时地戳到了阿蛮几下,阿蛮如同被针尖扎过,大叫道:“柳生先生,这屋里有外人进来了!”
倭人柳生百枝正凝神阵法,听到阿蛮呼叫,只是多加了一层术法防卫给自己,并不管阿蛮。
朱一已经到了窗台上,用枯藤小法杖将阿紫、簌簌和小仙云的瓷像变小,命人将它们搬走。他跳下窗台想将一直反抗的阿蛮也变小,但阿蛮挣扎的太过激烈,他始终不能得手。
他将目标转向端坐不动的倭人柳生百枝,法杖点向倭人眉心,倭人的术法抵挡住了朱一,但仍是惹到了倭人。
柳生百枝暂时从阵法中抽神出来,施术法要攻击朱一他们,朱一见事不妙,忙呼叫大家赶紧撤离。柳生百枝不舍得丢开阵法,况且方才因为他一时松懈,阵法中的烟雾人形又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