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停住不动,微低着头,借助太阳的照射,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影子后方重叠着另一个影子。
苏云卿没有回头,他不想打草惊蛇,当下施展轻功,飞身跃上竹子顶端。
苏云卿在竹林里穿行,惊得脚下的竹叶飒飒作响。苏云卿练的轻功是燕子剪水,强在速度和轻盈上。可身后跟着他的人却很快跟了上来,并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苏云卿没有听见身后的竹叶飒飒作响,看来那人的轻功比他还轻盈。
苏云卿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并加快了速度,在一棵棵青竹顶端游走。
终于,“听云庄”三个大字呈现在眼前。
苏云卿从竹子顶端掠下,稳稳地落在听云庄庄门前,负手而立。
“沈游,别跟了,都到家门口了,休息一下吧!”
“哈哈哈,”沈游从空中飞下,站到苏云卿面前,“不错嘛,苏云卿,轻功又长了一大截。”
“哪里哪里,还不是被你给追上了。”苏云卿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游,“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沈游缓缓开口:“苏兄——平安回来了。”
苏云卿愣了愣,随即眼睛里闪出光来。“平安回来了!沈游,你没骗我?平安她真的回来了?她回听云庄来了?”苏云卿紧紧地抓着沈游的手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着。
“当真,当真。”沈游一脸嫌弃地将苏云卿的手给松开,抱怨道:“我这是新衣,你可别给我弄皱了。”
“沈游,你可是堂堂教主,哪儿能这么小气。快走罢,去看平安去。”
“怎么,你让我进去,你不怕我把你听云庄给屠了啊?”
“就你我还不知道么……话说回来,你是何时离开伶仃岛的?我找平安找了好几个月也没找着,还四处托人帮忙留意着,现在可好了,平安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苏云卿揽着沈游的肩,无视守门弟子的问候,直直地就走了进去。
“你这徒弟可不得了,苏云卿,我给你讲,你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刚出岛就被骗,被人给卖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卷进丐帮去了,你知道吗,丐帮!被那群臭叫花子给欺负!若不是我在背后出手相助,她都叫人给当做杀人凶手了。还有,后来的事我都不想提了,不是我说,我这么聪明的师父怎么就教出她那么蠢的徒弟呢!你说就她那智商,蠢得要死,还非得学人破案,唉,一言难尽……”
苏云卿面带笑容,专心地聆听着沈游的讲话,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忙开口问道:
“平安她还怨我们吗?”
沈游摇摇头,“不怨了。”
苏云卿松了口气。
“诶——那你再讲讲,你们还遇到什么事了,平安她,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吗?你怎么没和她一起。”
“一个人?”沈游眼前立即浮现出白清言那张可恶的脸。
沈游摆摆手,一脸沉痛之色,“苏兄,有些事我就不同你说了,你见到平安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好吧。沈游,你辛苦了。”
……
苏云卿脚底像生风似的,加快了步伐,拉着沈游,朝听云庄聚客厅奔去。
“平安——平安——”
苏云卿还未进门,便大喊大叫着苏平安的名字,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的徒弟了,什么大侠风范,暂且抛到脑后。
聚客厅里只余下两名仆人,他们正在收拾客人喝剩下的茶水,其中一个顺手拈起盘中一块解暑的西瓜,津津有味地啃着。
他发誓,他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做一个吃瓜群众的。
可是当看到苏云卿的一刹那,他嘴里嚼着的西瓜瓤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那真的是苏云卿吗?是平日里不苟言笑高高在上泰山崩顶仍面不改色的苏大侠吗?他为何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而且还拉扯着一个男人?
等等,那个男人还挺帅,皮肤白白的,额前还有一点红,一看就是个风姿绰约的戏子。
苏云卿急切地问道:“平安小姐去哪里了?”
“不……不知道……刚开始还在这里的……邱大侠说若是您回来命小的告诉他一声……我这就去——”吃瓜仆人后知后觉,拿了西瓜皮就往外冲,刚到门外突然又回过头来,“苏大侠,邱大侠已经安排白公子到客房休息了。”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苏云卿一脸懵逼,“白公子?哪个白公子?”
“是白清言,苍穹派掌门人白北明的侄子。”沈游有气无力地答道。
“苍穹派的人?我听云庄与苍穹派来往甚少,他来这里做什么?白北明那个老狐狸,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
“就是,”沈游戏谑道,“白北明是老狐狸,他白清言是小狐狸,小狐狸要把平安给拐走了。”
“他敢!沈游,他要是敢伤害平安,我第一个饶不了他——等等,”苏云卿一脸疑惑,正色道:“他,平安,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你自己去问啊!”沈游看了看自己的肩,苏云卿仍抓着不放。
“苏兄,新衣——新衣——”沈游努了努嘴。
苏云卿忙松开,“失敬失敬。改天你让孙婆婆缝一套便是了……”
“得了得了,你快去见什么邱大侠啊白公子吧,我得出去透透气。”沈游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苏云卿对着沈游的背影大喊:“庄中弟子若有无礼之处,你可别乱发脾气啊!”
沈游去到了听云庄后山。
后山人少,是听云庄难得的清净之所。
听云庄的后山种了一排桃树,沈游从树下走过,眼神中满是不屑。想他伶仃岛上,桃花成群成片,哪里像听云庄这样寒酸。
沈游记起来,第一次见到苏平安就是在这一排桃树下。
那时桃花开得正艳,而现在,树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叶子,叶子间隐匿着小小的青色的小桃。
沈游伸出手掌,向桃树底下挥去,只稍一运功,树下的那一方空间便变得干干净净,枯叶杂草消失不见。
沈游心满意足地趟了上去,头顶上还有桃树遮阴,简直不要太爽。
透过桃树叶子间的缝隙,蓝天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
沈游开始思索,关于《花凉百剑诀》的事和苏平安身世的事。
沈游开始回想花凉讲的那个花与剑的故事。花与剑分离,最后因了那小男孩和男孩的丈夫,在机缘巧合下又重新重逢。
故事算是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过无名剑已经生锈了,不再似从前那般光鲜亮丽。
花,剑。
黏心花,无名剑。
二者在沈游的头脑里交相辉映,挥之不去。
沈游心烦意乱,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不知过了多时,沈游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游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来者是苏平安。
就算沈游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苏平安不会压抑自己的呼吸,也不会刻意压步子。说得难听点就是,她一点也没有一个习武之人应有的样子。
沈游莫名地感到紧张,紧张之余又透出一丝兴奋。
沈游想起,有好多次都是这样。好多次自己明明没有睡着,苏平安却以为自己已经睡着,并胆大包天地对自己的绝世美颜一番“蹂躏”。
沈游不会忘了那种感觉。苏平安的手软软的,滑滑的。她指尖边缘划过脸庞,像蜻蜓点水,莲池里泛起涟漪。
沈游的心里泛起涟漪。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沈游心跳开始加速。
“咦?”苏平安发出一丝感叹,“师父,你怎么睡在这里?”
沈游的心哗啦啦地,一瓣一瓣碎掉。
“师父,你快起来,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苏平安摇晃着沈游的手臂。
沈游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双眼空洞,一片茫然。
“苏平安,你叫我什么?”
“叫你师父啊,你不是我师父么?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阳太大,晒得不舒服了?”苏平安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一层袖子,将手放到沈游额前。
“你在做什么?”沈游很别扭地将头扭开。
“师父,我试试你有没有发烧。”
“那你拿袖子,这是几个意思?”沈游不解地问道。
苏平安一脸震惊,“师父,男女授受不亲啊,你虽然是我师父,可是男女有别……”
沈游的脸变成一块寒冰。
沈游默默站起来。
“苏平安,你可还记得,你以前怎么叫我的?”
苏平安仰着头,一脸诧异地看着沈游。“师父,你怎么了?难道以前我不是叫你师父吗?”
沈游静默不语,盯着苏平安看,愈发觉得她陌生起来。
“师父,你来后山做什么呀?你也是来看这些桃树的吗?你看这些小桃子都长出来了呢……”
心微动,奈何人已远。
物是,人是,却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沈游开始无比怀念苏平安叫他“沈游”的岁月。
“师父,我想给沐师叔和师父说,我要嫁给白公子。你说沐师叔和师父会同意吗?要是师父不同意,你同他说说好不好啊?”
太阳白花花一片照得沈游眼睛眩晕。
沈游呆呆地看着苏平安,突然伸出手去捧起她的脸。”我不同意。”沈游轻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