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宁放了个四等丫鬟出府的事情,原本是吴老太君那边都不需要知会的。
可不过几日时间,此事便被私下传得不成样子。
“听说了吗,老祖宗小厨房那边的白牙出事了。”
“什么事?”
“破竹那样的事。”
这后一句话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一样,迅速在整个定远侯府引起了沸腾的反应。
不仅是下人们讨论这事,就是主子们面前也有谣言递进来。
南其琛同南宛宛私下就抱怨:“姐,我瞧着这苏昭宁有些不靠谱。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给你去相看对象。”
南宛宛自然是站在苏昭宁这边的,她教训弟弟:“说了多少遍,你要叫嫂嫂。”
“哥哥我都不想喊,更何况这个嫂嫂。”南其琛一点也不以为意,他将凳子挪得和南宛宛更近,挨着她说话,“姐,我跟你说真的。她处理了一个破竹就算了,这里又处理了一个四等丫鬟。”
“再这样下去,定远侯府可不知道要被她增添多少冤魂了。”南其琛说得煞有其事,就连声音的语调也刻意放低放缓,仿佛真的府上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恶魔一般。
南宛宛根本就不搭理南其琛这种小孩的恶作剧。她站起身,都不愿意坐在自家这弟弟旁边。
她走到房中的案几前,一边收拾桌上的画纸,一边答道:“破竹的死跟大嫂根本就没有关系。祖母吩咐的李管家发卖了她,牙婆又没有经过大嫂的手。最后破竹死,也是在出京途中,失足落水了而已。这跟大嫂有什么关系。”
“府上这什么四等丫鬟,那是告假了,哪里是丢了性命?”南宛宛说到此处,不禁皱起眉头,神色不悦地问南其琛,“是谁在你面前嚼这种舌根?破釜是才提的一等丫鬟,如今就这样不安分?”
“又不是破釜说的。”南其琛立刻就上了当,不打自招道,“爷房里又不是只有两个丫鬟。”
“尽是些不安分的。旧的也不知道做好榜样。”南宛宛将卷起的画轴插到地上的画筒里。
南其琛无意在下人身上多做停留,他继续将话题绕回苏昭宁身上:“姐,我跟你说真的。那苏昭宁要不得。”
“胡说八道。你玩去吧。”南宛宛一个字都不相信自家弟弟的。
这厢,南其琛告状失败了。那厢,却有事发生了。
苏昭宁嫁入定远侯府已经有一月的时间,原本早就要交接账本的。
可最初是李管家不配合,后面他虽然表面配合了,苏昭宁自己又生病了。
这拖拖沓沓,就到了今日。
厚厚的一沓账本被两个丫鬟捧着往苏昭宁那边走去。
李管家躬身在苏昭宁旁边介绍:“府上共有十八本账本。其中八本是府上的内务,分别是厨房买办、药材买办、用品买办和……十本是侯府在外面的产业,分别是庄子、铺面和园子……”
两个丫鬟已经走到了苏昭宁面前,就在她们才把账本放下的时候,门口另一个小丫鬟端着个托盘出现了。
“夫人,请喝茶。”小丫鬟看着苏昭宁的眼神中充满惧意,就是端茶的手都有些颤抖。
苏昭宁目光落在旁边的桌上,示意小丫鬟把杯盏放下。
可这小丫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什么缘故,左脚突然就踩到了右脚的脚跟。那茶水直直就往前泼去。
“夫人,小心!”李管家忙往前一挡,他将那苏昭宁完全护在了自己的神户。
只不过因为形势突然,李管家这一突然身子前倾,把那两沓高高的账本正好扫在了地上。
有两本正好以打开的姿势,扑在湿润的地面上。
“账本!”李管家紧张地把那两本账本捡起来,可是那账本上的水痕明显,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你怎么这样粗心!”李管家对着那送茶水的小丫鬟就扬声呵斥道。
小丫鬟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请罪。
苏昭宁看了眼李管家手中的账本,出言道:“账本已经弄湿了,那就只能劳烦李管家重新誊写了。”
“至于你,虽然确实粗心,但念在你母亲份上,今日之事,就暂且饶了。”苏昭宁又看向那哆哆嗦嗦的小丫鬟。
小丫鬟一脸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就这样被饶恕。
直到先前捧书进门的两个丫鬟轻声提醒了她一句,小丫鬟才忙站起来,出门去取工具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待小丫鬟出了门,李管家笑着奉承苏昭宁:“夫人可真是好记性。短短时间,下人们的关系都全记住了。”
苏昭宁抬手取了一本没有损坏的账本过来,淡然答道:“不过就是与她母亲多打过几次照面罢了。”
听了苏昭宁的话,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忍不住对望一眼。
出了这账房,新的传言便又在下人中间火热起来。
陈婆子刚给吴老太君摆完饭菜回来,还没进厨房,就被人拉住了。
一个守院门的老婆子拉住陈婆子的手,热情地唤道:“老姐姐,我可终于等到你了。你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我一同去过凉州别院呢。”
陈婆子有些莫名其妙,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
而且,这老婆子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大,这盛姐姐真让她有些受不住。
无论陈婆子心里如何想,对方却是紧紧拉着她不想放手。
守门的老婆子知道陈婆子十有八九想不起来,便努力把事情说得更细一些:“那会儿,先侯夫人正好才入门不久。先侯爷带着先侯夫人去凉州别院小住。陈姐姐,咱俩可是一同去服侍的人。这情谊你不能全然忘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陈婆子将对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轻轻推下来,然后有些警惕地问道。
那老婆子将陈婆子强行拉到院子的树后面,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布包来。
那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银裸子。
“陈姐姐,我知道这点银子你看不上。可是看在咱俩二十年前的情分上,你也得帮我这忙啊。”老婆子将那小的不能再小的银裸子拼命往陈婆子手里塞。
她一边强塞一边道:“陈姐姐,你看我这个年纪了,还在守外院,真是有些受不住了。你帮去夫人面前说两句好话,让我能去个轻松点的地方。不说别的,就是换着去守书楼也好啊。”
陈婆子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她在定远侯府的大厨房当管事婆子也不是一年两年。确实这些年里,也有人塞过银钱,请她帮忙。
但那都是厨房内部的事情,比如说丫鬟们是没有资格点饭菜的,都是大厨房一锅煮了。
身子不适的一些时候,就有手头宽裕的丫鬟跑来给陈婆子塞银子和东西,希望她能额外给自己做点什么。
这些都是厨房能做的事情。用人这种,陈婆子一个厨房管事婆子,哪里有能耐!
就是李管家,也不可能说一就是一啊!
陈婆子将那银裸子坚决地推回去,果断地拒绝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陈姐姐,你这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那老婆子一急就不管不顾地把所有事说了出来,“如今府上谁不知道,你是夫人的亲信。当初破竹的事情你立了功,所以即使你家品音犯错了,夫人也是轻描淡写放过去了。”
“换了别人,可没有这样的能耐!”那老婆子只当陈婆子是不愿意帮自己,所以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大串话出来。
陈婆子听了,这才知道自己女儿又犯了错事。她也顾不得老婆子怎么说、怎么想,直接推开对方就往房中去寻女儿。
还没到房中,陈婆子就又碰到了人。
“陈管事如今可是能耐了。”李管家站在路上,见到陈婆子过来,便带着一丝阴险的笑意看向陈婆子。
陈婆子觉得自己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如同被毒蛇爬过一般。
“李管家折煞老婆子我了。”陈婆子忙道。
“陈管事可不要谦虚。你如今可是夫人面前的红人。”李管家的话语中有些毫不遮掩的讥讽。
陈婆子没有办法,只能坦白剖析自我道:“李管家莫要取笑我老婆子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样的错事,栽在夫人手里。”
“做她跟前的红人,老婆子怕是没命做呢。”陈婆子提起苏昭宁,脸上隐有恨意。
李管家听了这话,看向陈婆子。待接触到陈婆子那眼底的不满和恨意时,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一些。
只不过那笑依然让陈婆子觉得浑身难受。
“行了。我也就是来个你提个醒。这样下去,你在整个定远侯府就真的要待不下去了。主子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可其他人的唾沫星子非要淹死你不可。”李管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陈婆子却是立刻低声同他道:“李管家帮我。二十五年前,咱们还有过共同服侍先侯爷的时候。还请李管家顾念当初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