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燕燕声中,侧门打开,众多怀春少女迎首起盼,只见一红衣人影身背黑琴逆光而入,刹那间,整个厅堂都失去了颜色。
一步一顿缓行至宴厅中间,冷修染微微躬身向着丞相所在的主桌行了一礼,随后有些皱眉的打量着整个宴厅。
这时,众人也都看清绝琴公子冷修染的相貌,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俊美非常。
一头墨绿披肩长发,一身鲜红如血丝质长衫,最让人忘不掉的却是那邪魅的双眼,仿佛能吸魂摄魄一般,让人看上一眼便不敢忘怀。
就这么傲然的站在宴厅,环视着众多宾客,直到看见南宫嫣之后,那原本长挂脸上的邪魅笑容才微微一顿,随后便露出一抹更为灿烂的笑容。
于此同时,南宫嫣在看见冷修染之后也是微微一顿,清亮美丽的瞳孔之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情绪。
只是二人都掩饰的很好,众多宾客并未察觉。
见到冷修染许久都没有想要弹琴的意思,丞相夫人苏熙云终究忍耐不住,想要厉声责问,却又怕失仪态,最后只是柔声轻语的问道:“先生久久未动,为何还不起琴?”
拱手行礼,冷修染微微一笑,无奈说道:“不知夫人让小人如何起琴?”
没等丞相夫人答话,冷修染便自顾的说道:“琴起与情,抒与景,无论是何时,琴都不是一种表演,敢问夫人,您是让我起琴?还是让我表演!”
被冷修染这番不按剧本的询问,苏熙云当即一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
怎么回事?
这个绝琴公子明明是自己请来准备让南宫嫣出丑的,不是答应过本夫人不容闪失,绝不会误了本夫人的大事吗?
刚才在后院偏厅言之凿凿地承诺本夫人的话,
转而忘记了?
苏熙云暗暗恼怒起来,但又不方便表露出来,表面上只得继续维持温柔笑意,注视着场中央的那名红衣男子。
唯有此刻丞相大人慕容意却微微点头,目露赞赏。
摇摇头,冷修染再次拱手行礼,道一句“失礼”之后,
便向着一边的大总管赵管事拱手说道:“劳烦管事命人将宴厅所有侧门,所有橱窗全部打开,务必要让这宴厅众人都能看见亭外的雪,厅外的梅。若非如此,又何来赏梅大会?”
话音刚落而后随之大笑,说不出的豪迈与奔放,又带点妩媚妖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邪气地飘过众人头顶,再回转直视着主桌上的丞相夫人,冷冷清清,再也没有先前在后院偏厅那份唯唯诺诺的神态!
冷修染的话顿时让整个宴会厅中都有些炸堂。
众多千金小姐豪门名媛无不称赞冷修染的脱俗与随性,就是南宫嫣身旁的南宫环都露出一丝花痴之态。
随后冷修染大步踏出宴厅,来到厅外一处雪地,
看着扶起,梅花飞舞,冷修染席地而坐,横琴与膝。
一双如玉美指轻轻弹动,刹那间宴厅诸客犹如冷风袭脑,神情目明,随而音调转变,众人如浴风雪之中。
“寒梅三重奏,敬请欣赏,只是不知何人起舞?”
“我来...”
“我来... ”
....
一瞬间,数十位深熟善舞的富家千金,官宦名媛踏出宴厅,来到雪地,随音起舞。
众人当下便如身处幻境之中,只见十多株梅花盛开,随风摇曳。一时之间美态万千。
随着琴音,众人又觉眼前雪花零星飘落,寒梅依旧,雪越来越大,梅花渐渐被雪遮掩,被雪覆盖,最后,雪厚断梅枝!
那数十位千金名媛一时之间便都跌坐与地,此刻纵然是门外汉也知道,这几人败了,寒梅败给了风雪。
嘴角微微一笑,冷修染继续问道:“还有谁来?”
“我...”
“我...”
一时之间,梅花再开,只是风雪依旧,寒梅随风摇曳,雪花洒落,梅花飘舞。
只是好景不长,梅花越飞越多,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是那光秃秃的树枝。
冷修染轻笑一声,问道:“还有吗?”
这时,终于没人再敢应声,场面骤然一片冰冷。就是丞相慕容意的脸色都有点泛起淡淡冷意。
这是要砸场子吗?一个琴师,如此不知进退,是要让我慕容意的宾客尽丢脸面才行?
只是这个时候,苏熙云却暗自高兴,因为她知道,期盼的好戏终究要开场了。
“偌大京城,就没有一枝寒梅可以傲然与风雪之中吗?在下听闻今日在场的诸位之中,可有一位是丞相大人未过门的儿媳,只是不知,这位芳秀能否毅立与这场风雪之中?”
冷修染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色,虽然知道今日赏梅大会是丞相二子良配的正名之宴,众人也都抱有丝丝的侥幸心理,乞求可以让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临时看中自己或自家女儿。
可是此刻冷修染这番叫阵,丞相大人还能看中在场之人?
就在众人的思量算计中,苏熙云却站立起来,青莲漫步来到了南宫嫣的身边,拉起南宫嫣的小手,柔声说道:“嫣儿,你与凌儿的婚约是当年我与你娘亲定下,老爷也点过头的,所以谁也不可以反驳和怀疑。”
“只是谁想婉清姐姐早逝,嫣儿你也年少离京,才一直没有被提起,如今,凌儿已然成年,嫣儿你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凉,所以我才重提这事,本想今日,在这京城名流之中,风风光光为你正名,宣布你是我慕容家的媳妇。”
“甚至,为了能弄好这次宴会,我还背着丞相大人重金请来这位绝琴公子,可是谁曾想到这位绝琴公子居然如此认真。”
“我也知道,嫣儿你从小在荒僻之处长大,歌舞必定不甚擅长,今日,却是云姨害了你啊!没能给你该有的风光,恐怕还要让你受点闲言碎语,不过嫣儿你放心,云姨还是那句话,你和凌儿的婚约,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和反驳!”
苏熙云一阵深情诉说,当场惊呆众人,除却南宫一家人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坐在角落默不出声的少女,居然是今晚另一个主角。
而南宫环,则是一脸惊呆与嫉妒,很是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似乎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
听着苏熙云的“深情”诉说,南宫嫣只是低着头,一手任由其拉着,另外一手却紧紧的抓着衣角。
柔柔弱弱的说道:“多谢夫人做主,是嫣儿不好,是嫣儿给夫人和丞相大人丢人了!”
看着眼前的人儿,苏熙云心里冒火,可是脸上依旧笑容满面:“什么丢人不丢人,嫣儿言重了。”
随后话风却一转继续的说道:“不过,嫣儿你也算我慕容家的人,我慕容家的人,可以败给别人,却不能败给自己,既然这绝琴公子都开始点名叫战了,嫣儿要不你也试试?”
背着众人,南宫嫣怪异的看了眼苏熙云,轻轻含首。
一切就在那一眼之中明了,随音起舞,绝琴公子,什么叫战,什么深情,都是骗骗别人罢了,为的还是不是让自己在丞相大人面前出一个丑,丢一个印象分,以后也好有所作为?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骗过南宫嫣?
呵……要让自己出丑吗?
那就让大家看看究竟是最后谁出丑呢?
丞相夫人既然谋划得如此周全,不露声色,自己又岂能不配合着苏熙云一起将这戏唱完呢?
观众已经就位,那么自己这个主角岂有不登场之理!
南宫嫣慢慢站起身子低低应道:“嫣儿听夫人的,斗胆试试吧,”
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角,南宫嫣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来到雪地。
刹那间,众人眼前一变,再次进入那琴音幻境之中,只见一株枯树,被风雪埋没。
只是在风雪中,那枯树却慢慢的显露出了点点的生机,随后,一片片嫩芽从枯树中伸展而出,而风雪更厉。
在风雪之中,嫩叶慢慢托出朵朵的花苞,而花苞则慢慢的开放,最后一朵俩朵...
花开一刻,飞舞一时,那一刻,花开多少,便被风雪吹散多少,凋零的雪花,在那一刻充满了莫名的悲凉。
这种悲凉甚至冰冻了风雪,只是花依然凋零。
花苞依旧还在待放,
花瓣依旧还在飞舞,
风雪依旧还是透骨,
只是那满地的白雪,不知何时,已然变成满地花瓣。
花苞已经开放殆尽,
花朵已经纷飞漫天,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那最后一刻的美丽,没有人发现,那满地花瓣与霜雪已经融为一体,慢慢的融化。
也没有人发现,那已然没有花瓣的树子上,还有着青郁的嫩芽!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平淡而磁性的声音惊醒了众人,是冷修染。
嘴角邪魅的笑容变成无奈苦笑,看着那依旧紧紧抓着衣角,唯唯诺诺的少女,冷修染说道:“我输了,寒冬终究败给了寒梅,只因那不绝生机。”
“修染自称绝琴,却绝不了那好胜之心,修染败的心服口服。”
话音说完,冷修染便没有再理会苏熙云,直接背起黑琴,走出宴会厅,一时之间,众人都怔愣住了,竟然无人想起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