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大地,殷红轻纱。数载九黎,毁于城下。
“蚩尤,明日便是九黎擂台大会了,你可准备好了么?”
古旧城楼,竟透着几分威严的气息。
旌旗飞扬,无数站岗士兵毫不松懈,排列整齐,在城楼上快步巡逻,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这其中,有一身着华丽,浑身金芒的男子, 身材魁梧,面目却极为清秀,这等身形,定然能迷倒万千少女。
可,他已身为人父。
却见一旁三尺小童,用那柔弱稚嫩的声音答道:“准备好了。”
这小童,虽说口上肯定回答,可却并无底气。他便是如今九黎城中最小的孩儿——蚩尤。
此次比试,参赛者的年龄几乎都比蚩尤这个八岁小童大,实力自然强劲。
蚩尤惧怕,不敢参加,却奈何自己身为皇子,且又因为长老威逼,不得不参加。
就连他这个身为城主的父亲,也不得阻拦。
父亲隐约察觉到了蚩尤的恐惧,并未怒斥,抚慰道:“蚩尤,不要怕。”
蚩尤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父亲,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顾不得许多,一把扑向父亲怀里。
眼角竟忍不住溢出泪滴。
父亲轻抚蚩尤的额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怕什么?”
蚩尤扑哧一笑,将眼角泪滴逼回,脱离了父亲粗壮的双臂,笑道:“我不会给父皇丢脸的!”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夕阳火红的光芒映衬着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形。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父亲全然没有壮汉般那种威武的神情,身为人父的他,是如此爱惜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儿。
蚩尤点了点头。
父亲笑着,用那强壮双臂将蚩尤抱了起来,缓缓步下城楼。
蚩尤内心恐惧不再,回到房内,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父亲,但不敢浪费有限的时间——明日,九黎擂台赛便要开始了。
双腿盘坐于床上,屏息凝神,刻苦修炼。
摒除脑中杂念,神识一点点地从其他地方向一处聚合。
蚩尤天赋异禀,短短几分钟内,便已凝神成功,真气突飞猛进。
可同那些兄长来说,仍是差了大半截。
夕阳渐渐沉没在地平线中,明月在天空中瞬息闪过,蚩尤全然不知,神识分毫不散。
方才醒来,烈阳竟已当空。
“小皇子,比试要开始了。”门外女仆轻轻提醒蚩尤。
蚩尤刚好醒来, 听得比试开始,心里热火被刹那点燃,却隐约有种强烈的恐慌感。
蚩尤整理衣装,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
门前,赫然伫立着父亲那熟悉的身影。
“蚩尤,快走吧。”父亲泰然自若,仿佛对蚩尤很有信心一般。
蚩尤见了父亲,心情更加好了。
不敢迟疑,飞奔着向父亲跑去。
父子谈笑风生,转瞬间竟已到了会场。
蚩尤四下打量,果真发现那几个天资较高的兄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以一种歧视的目光看待自己。
蚩尤内心恐慌感竟加重半分,但激情盖过了慌乱,全然不惧怕那些实力超群的对手。
对抗悄然打响,此战并无蚩尤之事,但他仍然认真揣摩每个兄长的进攻套路,临阵磨枪。
此时场上大哥和四哥正威风凛凛地对峙着,在场观众早已预料到结果——蚩尤的大哥,乃是九黎族数载以来天赋最高的皇子。
果不其然。
大哥如鬼魅般在擂台上游走,四哥慌乱,竟全然不知大哥已步入他的身后。
刹那之间,四哥闷哼一声,竟连人带剑一齐被打飞出去。
在场观众无不叫好,蚩尤面色却凝重起来。
若是此次比赛无法胜过大哥,那么父亲将面临数位长老的威逼——自己将失去继承族长之位的权利。
令蚩尤没想到的是,长老们竟如此心急,第二场比试,便让八岁的蚩尤与十五岁的大哥相比。
蚩尤如临大敌,飞身上了擂台。
大哥那一袭黑袍在微风中如波浪般卷起,翻滚。蚩尤知道,这黑袍下暗藏杀机。
“来吧。”蚩尤淡然地道了一声。
大哥并非作答,而是倏地闪烁到了半空之中,手中赫然多了数枚飞刀。
蚩尤只觉四周杀气浓浓,暗叫不妙,心道:难道这群长老如此狠毒,竟要大哥在比试中将我置于死地吗?!
顿时不敢松懈,挥舞右臂,一股碧木真气猛地从掌中击出。
大哥冷笑,左手指间的飞刀悉数甩出,在空中仿佛如猛虎咆哮,快若闪电。
碧木真气竟被飞刀生生割断,蚩尤大惊,没想到几日之内大哥的实力竟已臻至此。
凝神聚气,刹那迸发出一道道碧木青光,凝结护盾。
飞刀“嘭”地撞击护盾,竟激起无数青光!
蚩尤只觉青光刺眼,但并未感到飞刀划过的劲风,正以为躲过了大哥的突袭。
糟了!蚩尤恍然大悟,顿觉背后冷风刺骨:这定是大哥用了障眼法!
不敢犹豫,急急回身,再度利用碧木真气,化作坚硬护盾。
“你就只有这般能耐么?”电光火石间,只听大哥在半空中一声讥讽,蚩尤顿觉压力自护盾喷薄而来。
蚩尤只道自己大意,大哥修为极高,怎么会被自己的护盾轻易挡住?定是大哥之前故意让我轻敌,此时再打给我致命一击!
压力愈来愈强,蚩尤抵挡不住,一个后空翻脱离对抗,那护盾没了蚩尤真气的支持,竟刹那间被飞刀穿透,支离破碎!
本以为已经逃离了那飞刀的进攻,谁知大哥右手偏转,那飞刀竟如同长了眼睛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直追蚩尤而去!
“心如止水,方可达到修炼至强地步。”蚩尤只觉眼前金光怒舞,危机四伏,恍然间意识竟飘散而去,想到了父亲昔日教导自己的这句话。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蚩尤喃喃自语,仿佛置身虚空之中,全然不顾那凌厉的狂风席卷而来。
猛地,蚩尤双目一瞪,手中真气鼓舞,如同巨龙一般!
大哥只觉狂霸之气扑面而来, 不知这蚩尤在用什么鬼把戏。
“气兵!气兵!”四周观众竟齐齐爆出惊叹之声。
大哥这才醒悟,内心却又转瞬间疑惑道:蚩尤何时修炼成气兵了?
气兵,乃是修仙之人所使用的武器之一,以虚无的真气化作有形的利刃,给予他人致命一击。气兵与真实武器不同,真实武器,使用者需要做到将真气与实体武器凝为一体,才可发挥真正威力。而气兵则是自真气而生,无需凝聚,即可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便是气兵的奇妙之处。也正因为此,气兵这一武器,放眼大荒,极少有人做得到。
蚩尤一出这气兵,引得四下观众惊呼不为奇怪。
而长老们面色却凝重起来,在观看台上交头接耳,议论着蚩尤所用气兵为何,竟无一人答得上来。
蚩尤只觉体内真气雄浑,心中却并未起分毫波澜,仿佛置身仙境,在宁静安和之中轻舞银剑,悠然自得。
蚩尤的父亲见状,嘴角上扬,面露笑容,定是知道蚩尤已经悟透“心如止水”之境。
此时大哥只觉蚩尤的真气如梦如幻,捉摸不透,却时时存在于空气当中。
大哥的父亲,也就是九黎族最最德高望重的长老,顿感蚩尤那诡异的真气,内心竟恐慌起来——原本对儿子的胜利深信不疑的他, 此时竟开始动摇。
那长老为了让儿子顺利登上族长的宝座,心生阴谋诡计,传音道:“切莫犹豫!”
大哥心领神会,可却不忍,利用阴险狡诈之术获胜,实在是小人之行。
他在半空中犹豫不决,但见蚩尤那凌厉剑光飞闪而来,只得狠下心来。
忽然,城外不知为何响起了无数杀声和叫喊声,直直传到城内来。
大哥和蚩尤相视一愣,不知发生什么。
蚩尤赶忙收回气兵,飞身下台,欲到城外看看发生了什么。
心中却隐约有种不安感。
族内几位长老听得那嘈杂的声音,面色凝重,齐齐跳下观看台,刹那间闪烁到城墙上去。
蚩尤只听得耳边呼声愈来愈响,仔细琢磨,那模糊的叫喊竟是来自城墙上守卫的士兵:“水妖来了!水妖来了!”
蚩尤的心不禁“咯噔”一下,久闻中原之人素来对九黎城觊觎,早就想占领此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蚩尤虽是九黎皇子,但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亦不知那水妖是何物,只道是中原的那些高手。
不敢多想,加速脚步,飞身上了城墙。
“臭小子,你来干什么?”城墙上几位长老见蚩尤前来,齐齐怒斥一声,不由分说,将蚩尤赶下城墙去。
蚩尤愣在原地,本想看清城外发生了什么,谁知还未来得及便被长老赶了下来。
蚩尤转身,猛然发现父亲正在自己身后。
父亲面露微笑,丝毫没有因为外敌而来的恐惧之色。道:“蚩尤,快回到城内去,切记不可出来。”
蚩尤只得乖乖听话,不再干涉此事,回了城中。
可他的内心是不情愿的,在屋内,他坐立难安,紧紧地盯着窗外。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九黎城大门被强烈的真气炸开,碎石迸溅,将城内数名士兵击倒在地。
蚩尤暗叫不妙,见那城门中无数如蚂蚁般的外族人冲了进来,与九黎士兵相争,刹那血流成河,场面惨不忍睹。
他再也按捺不住,欲夺门而出,谁知那门不知何时被人反锁,蚩尤愤怒地向门上挥拳,竟也不能将其击碎。
无奈,蚩尤只得在房内安静等待。
祈祷着九黎城能度过这次劫难。
蚩尤望向窗外,只见半空中两个魁梧的身形迎风伫立着,气势逼人,竟在四下卷起强劲暴风来。
箭在弦上,仿佛一触即发。
蚩尤眼神极好,看得清那其中一人是自己的父亲,可另外一个,虽说能看清本来面目,但他脑中闪过无数相似的人脸,也想不起那人是谁。
那人双唇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蚩尤却全然听不到。
父亲迎风而立,四周真气游走,猛地怒喝一声!
碧木真气四散开来,城中逃亡百姓竟齐齐看向上空,刹那间天昏地暗,只见一把惊世神器破空而出!
蚩尤见那神器,猛然想起自己方才那不知为何的气兵,跟这神器很是类似,但却十分不同。
对边那人见父亲那庞大威武的神器,竟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高声笑道:“九黎城主,今天便让寡人来会会你!”这次那人的笑声震耳欲聋,全然盖过了地面上嘈杂的声音。
寡人?蚩尤不禁开始思索这人的来历,莫非他是其他氏族的首领么?
左思右想,不知那人身份是何。
那人飞起一击,紫光迸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珊瑚笛。
那珊瑚笛蓝光四溢,光芒竟没有被四周迸爆的真气而吞没。
那人倏地将珊瑚笛横到嘴边,横吹一曲。
蚩尤听那怪曲,只觉压力如巨浪般喷涌而来。
那曲激昂澎湃,宛若蛟龙出海。
四下竟不知从何处涌现诡异的黑水,刹那间伴随着曲子的节奏,冲天而起,地面上沾着这黑水的士兵和平民竟如同被腐蚀了一般,刹那间化作血水,骨头都未曾看见!
这人好生狠毒,竟使用出这等敌我不分的法术!蚩尤拳头攥紧,暗暗怒斥这人。
父亲灵活地在半空中躲闪,同时挥舞那威力震动天地的神器,欲趁乱进攻,抢得先机。
谁知那人实力竟深不可测,见父亲飞来,怪笑一声,手中真气鼓舞,曲声愈来愈激昂,蚩尤顿觉胸口一闷,眼前昏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这人实力竟如此之强!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对我造成影响么?蚩尤暗暗惊觉,同时对父亲担忧起来。
可那人竟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反而加强了这曲声,愈来愈激烈,愈来愈激烈!
蚩尤耳畔轰响,脑子没办法思考,眼前竟陷入一片黑暗,意识也渐渐沉睡……
他无法看见外面发生什么了。
醒来,蚩尤只觉内心一震,大感不妙,恐慌感随之袭来。
向窗外望去,天昏地暗,地面上黑水与血水融合着,形成一道道溪流,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上流淌。
蚩尤惊叫着,怒火,悲伤,恐惧感杂交着侵袭到体内。
身躯寒冷,怒吼一声,夺门而去。
“父亲!父亲!”蚩尤恐惧而又绝望的叫喊声在九黎城中回荡着,却并没有人回应。
那黑水已经丧失了腐蚀的作用,蚩尤的双腿颤抖着在水中奔跑,他双目空洞,坚持着寻找父亲。
可一切都没有了!仅是蚩尤昏迷的功夫,这九黎城就从人间天堂变成了修罗地狱!
他就连亲人的尸骨也没法找到,就连亲人的面庞他也无法看到了!
蚩尤双膝跪地,仰天怒吼,高声道:“我蚩尤,定会血洗中原,为九黎族报仇!”
说罢,眼前昏黑,竟再度倒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