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眦愣住了，隔着面罩月橙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表情，大概没想到月橙会夸他吧。
“……我偷东西真的是迫不得已……”
“好了好了知道啦，放心吧，明天这事我帮你摆平。”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寻常人见我这副面相就早已逃了开去，唯独你不同，不仅不怕我，还要帮我。”
“虽然人常言相由心生，但也不可说绝对，方才看你的一举一动，光明磊落，毫无半点掩饰，就知你面相丑陋是另有原因。我说的可有差错？”月橙娓娓道来。
“真是一点不差。我小的时候村里正遇上地龙翻身，村里的路都裂成了好几块，当时我差点从裂缝中翻入地底，幸好有一个蜀山弟子御剑过来救了我，但我还是不小心被地底喷上来的黑气喷中面庞。那时不觉得，不想只过了数日，我就觉脸部十分不适，好似有一只手硬生生扯着脸上的经络，脸上还长出了几个黑色小包，一旦挤破便有黑色的黏水流出，伴随而至的却是难以忍受的剧痛……”颜眦声音变得有些异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村里人在那次地动中都死了，其中也有我的父母，我以乞讨为生，等长了些年龄，我便拜入蜀山，去寻找我的恩人，没想到却听说那个人在我入师门的一年前已被逐出蜀山，原因竟是他接受同门切磋，却不小心误伤了他人……总之，那个人我终究没能寻得到。五年前的下山，一是因遭同门异目相看，而是下山寻找我的恩人，奈何恩人与我无缘，足足五载我竟未能探得一丝消息。前几天，我正打算偷偷回蜀山看恩人是否又回到蜀山，就遇到了刚才与你说的事情，之后就正如你所见。”颜眦一股脑说了这么多，深深喘了一口气。
“……”月橙只感觉命运弄人。
“而你，在这特殊的情境下，千方百计还要下山的人恐怕有更为奇特的理由吧，到底是什么物什值得你冒如此风险？”
“是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我便能做回以前的自己，了了自己的心愿。”月橙说。
“做回以前……？那东西莫非有倒反时间的神力？”
“……不是的……它是……”月橙支吾。
“咳，不方便说就罢了，你，我，还有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莫不都是被命运作弄的可怜蝼蚁，蝼蚁之力，何以与天争锋，天命不可违啊。”
“……谢谢。”月橙小声说。“不过，就算天命不可改，蝼蚁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不是吗？”
“如若是人谋之事有逆于天呢？”颜眦反问。
“那就逆天改命！”月橙一下子正色起来。
颜眦惊住了，却又瞬间破颜：“呵呵，也许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吧。”
颜眦望向窗外，松了松面罩，对月橙道：“我年长你几岁，我叫你月橙小妹，可以吗？”
“……行，那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了。”月橙点头。
“嗯，今日说了那么多，想你也累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去镇上的药店采买一些刺激精神的药物，喂女子服下，便可使她不致沉迷太深，难以唤醒。”颜眦口气认真。
“你懂医术？”月橙听出了重点。
“……略懂一些，医些小病不成问题，只不过这女子得的不是病，我治不了。”
“嗯……要买药的话让我去好了，你的身份在镇里人的眼里尚且是疑犯，就这样出去恐怕……”月橙掩嘴笑了起来。
颜眦尴尬咳了一声：“那好吧，那我这就将药材名称告于你。”
……
片刻，月橙已经提着药材回来了，将之放入砂锅，文火慢熬，待汤药出锅放得温热，月橙坐在床边往女子嘴里喂药，偶然瞟见女子颈上挂了一个玉坠，上书“荷颖”二字，玉坠雕得不错，两个字亦是文雅之至，想来取字之人胸中也别有一番风情。
“荷颖……是她的名字？”月橙问。
“或许是吧，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或许是那些山贼从某户人家抢来的吧，说不定她的双亲已经……”
颜眦默默点了点头。
颜眦停顿了片刻，毫无预兆地说道：“我是无所谓了，但我看你没有在外闯荡的经历，而且此次还要带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病人，路途恐不会太过顺利，你得做好准备啊。”
“这就不劳费心了，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这点苦我还受得住。”月橙笑了。
“嗯，今日就这些吧，早些休息，明日了结了这里的琐事就启程为她寻医吧。”
“行，反正蜀山的人此时寻人风头正盛，老在一处待着反而不好。”
颜眦走到一个角落，将佩剑放到一小堆草垛之上，身子半躺下来靠在墙角，说道：“今夜我就在这里小憩一晚，你睡那个床吧。”
“不用这么照顾我的，我说过我也是能吃苦的呀。”月橙微微皱眉。
“说是这样说，但毕竟我是男人，如果我自己睡床却让你在地上将就，我的颜面何存？”
“……那好吧，那你自己照顾着点自己，不要硬撑。”月橙道。
“知道了，我都习惯了。”颜眦轻松地笑了笑。
“那我去休息咯。”月橙脱下鞋子，宝剑压在枕头下，闭住眼睛，不知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
“颜眦大哥……嗯？人呢？”次日晨，月橙迷蒙之间感觉屋中少了一个人，急忙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直到确认颜眦不在屋里。
女子尚在床上静静躺着，面相平静。
不再贪恋床枕，月橙起了身，来到街道上，希望能找到颜眦。
清晨街道上的人竟然如此之多，远目之下镇民密密麻麻，似乎在围观什么重要的场面。月橙随着人流缓缓移过去，只见人群之中两个髯须大汉被绑着跪在地上，颜眦持剑架在其中一个人的颈上，正在质问着什么。
月橙挤到人群中间，还不等问，颜眦先行解释道：“就在昨日我们熟睡之时，这两个小厮竟潜入宿处妄想取我等性命，幸好被我察觉，顺手将他们擒住，等天亮，才押到此处给众人看，我想，这足以让他们不再怀疑我了吧。”
月橙听完，轻轻说了声聪明，心里想道，这样也好，省得我再为他澄清罪名了。
“咦？这不是附近山上的两个强盗头子吗，昨天的那个丑八怪也在，看这情形，难道是那人擒住了他们？”
“这两个人平时作恶多端，可没少欺负过咱们，这回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
“那个，真的是你擒住他们两个？”
颜眦轻轻点了点头。
“若真是这样，我们不会相信往日是你在镇里偷窃，毕竟一个恶人不会为难自己的同行。”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们朱离镇这次真的享受到了仙山的恩泽啊。”
朱离镇镇长拄着拐走过来说道：“既然如此，关于你的为人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作为答谢，你们出行所需要的东西尽管来要，我们镇肯定能满足你们的。”
“那便多谢前辈了。”月橙行了个礼，说道。
“不必客气，呵呵。”
人群逐渐散去，两个头头被带向官府伏罪，街上人少了许多。
“若没有其他事，回去收拾一下便准备起程吧。”颜眦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嗯，对了，我回去换一套衣服，这身衣服太过显眼，不利于藏匿踪迹。”
“嗯，你先去吧。”颜眦点点头。
换好衣服，颜眦也回来了，思索了一刻，建议道：“离此地七百多里有一群奇峰，名曰万峦峰，峰林中隐有一位世外高人，颇懂医术，医术与蜀山草谷居士不相上下，或可解除荷颖的异状。”
“好，听你的，就去那里吧。”
“那便赁辆马车，将荷颖玉体盛入车内，我们两个一起驾车吧。”
“好。”
一个时辰以后，镇外的小道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