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武姝重重地点点头。

杨木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悠远而又有穿透力，是一种压抑许久许久的情绪释放。

他笑了很长时间……

他的奇异举动令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一定是姝儿，是我的姝儿……”杨木佑伸出自己枯干的双手，仅仅抓住武姝娇嫩的双手，反复摩挲着。

武姝现在已经完全被他弄蒙了，就这样让他抓着，没有任何反抗。“我是单名有一个姝字……”武姝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爹爹啊！你的爹爹……”杨木佑将散落在额头蓬乱的头发向后扒拉扒拉，露出一张狭长枯老的脸，“你看看，你不记得爹爹了吗？”

“爹爹……”武姝喃喃道。

武姝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苍老、干枯的老人竟然是自己的爹爹。她最后一次见过她爹爹应该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六岁的时候，对于她来说太小了。这么多年过去，爹爹留在她脑中的印象早已经变得模糊了。她记得爹爹个子不高但面色白皙，人很亲切，很精神，喜欢抱着她，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幅苍老的面容。

武姝缓缓地摇摇头。

“那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杨木佑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他放开武姝的手，拿起那柄短剑，说道：“这是我们柳家祖传的一柄短剑。”他又指着剑身上的那个柳字轻声说道：“你看这个柳字，你看见了吗？”

“可是你……”武姝仍然不敢相信。

“你的母亲呐？她还好吗？”他毫不理会武姝的疑惑，接着问道。

“母亲……她……很好……”武姝磕磕绊绊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哈……”杨木佑突然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停止后，他环顾了屋中的每一个人，然后平静地说道：“既然你们费力救下我，又费尽心机地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那么我今日就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你们，不然我的姝儿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她爹爹……”他停顿了一下，面带微笑地看了武姝一眼。

“你们是芙蓉阁的人，这么多日在你们手中，我也知道了。以前在戚风村的时候对芙蓉阁也有耳闻，听说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江湖派别。这位年轻娇弱的姑娘应该是芙蓉阁的少阁主。”他看着柳梦瑶说道。

柳梦瑶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

“应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呐！”他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就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吧。”他看了一眼武姝接着说道：“在我还是姝儿这么大的时候，我加入了一个武林派别叫作鬼域派……”

“鬼域派……”柳梦瑶脱口而出。

他点点头。

“那你与林子昌是同门？”

他浅浅地一笑说道：“他是我的师兄……当然……花如烟是我的师姐……”

柳梦瑶似乎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当年我并不适合练武，我喜欢书法，而我们的师傅也喜欢书法，所以我便随她练书法……”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

“后来，师傅去了，在她去之前，她解散了鬼域派……后来我便与师兄弟们分手到了上云州……”他看看武姝。在武姝的记忆中，在很小的时候她是陪母亲住在上云州。

“在那里我过着一个普通人，平凡而安静的生活。”他眼神中流露出丝丝甜美，接着说道“在这段生活中我遇到了我的妻子，杜月儿……”

听杨木佑说出了自己母亲的名字，武姝泪水夺眶而出，轻轻伏在杨木佑的肩头，抽泣着喃喃道：“爹爹……”

“后来你便出生了……”他温柔地拍着武姝的肩头。所有人都沉浸在父女相认的甜腻腻的亲情氛围之中。

“如果没有大师兄的突然造访，也许我们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不会父女分离……”杨木佑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后悔当年的决定。

“我听从了大师兄林子昌的规劝，抛下妻女随他进了京都。后来又听从他的指令到了萧将军的军中，凭借我写的一手好字，很快便成为了行军书记。”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当然我改了名字，由武权改称杨木佑，其实仔细想想木佑取读音的话不仍然是一个权字嘛！”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略带嘲弄的微笑。

“后来萧将军突然自缢而亡……”

“他为什么会突然自缢?”

柳梦瑶突然打断了武权的话，问道。

武权摇摇头，平静地说道：“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当年萧将军是例行公事回京都去述职。当时我留在军中，京都中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后来林子昌秘密派人到军中找我说萧将军谋反，已经自缢谢罪……”

“谋反……不可能……”柳梦瑶激动地反驳道。

“当然我也不相信……我随林子昌派来的人秘密回到京都，原本也是想了解具体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萧将军待我不薄……突然出这样的事情，我当时也非常心痛。可是回到京都之后，萧将军自缢的事情封锁的非常严密，就连永平长公主自缢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说……”

柳梦瑶的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扑棱扑棱地掉在地上。

“当时林子昌说，不论萧将军是否真的谋反，当时已经死了，那叫死无对证，可是五万萧家亲军如果知道了萧将军在京都自缢而亡，很可能造反，所以要把这五万亲军稳住……所以他们想出的办法你们也知道了，就是让我模仿萧将军的笔迹，将五万萧家军调到漠川口，然后让驻守在那里的军队将萧家军缴械，然后再分化安置便可以了……”武权后悔地说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漠川口已经与魏国军队达成协议，结果经我的手将五万精锐送到了魏军的手中，白白枉送了性命……虽然这件事情我也是被他们蒙骗了，可是毕竟这五万生命是经我的手才没的……”

武权声音低哑，脸上痛苦的表情抽搐着。

“那么萧家五十多口人呐！那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元丰气愤地问道。

因为此时柳梦瑶已经泣不成声了。

武权呆滞地摇摇头，说道：“这些事情我真的不清楚，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那么后来呐？”武姝看着武权问道。

“写完信的当晚我就觉得事情似乎有蹊跷，因为我始终不相信萧将军会谋反。后来我觉得或许常宽也是像我一样被安排到萧将军身边的人。我突然意识到整个事情似乎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于是我决定逃走，因为我知道留在那里迟早也是没命。但我不能回去找你和你母亲……”武权看着武姝说道，“这样无疑会连累你和你的母亲，于是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送了一封信与你的母亲，约好我们在水月镇见面，相见之后再去别的地方，然后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我到了水月镇，一直等你和你母亲，你们却一直没有来，后来没办法，我便到了戚风村……”

“当时我还小，”武姝说道，“很多事情记得并不是特别清楚，我只记得有一天妈妈突然让我和她一起躲在地窖中，不知道在里面躲了多长时间。我已经又累又困，妈妈让我再坚持坚持……等我和妈妈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妈妈没有点灯，说是怕坏人看到灯光后返回来。几个老家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我当时以为他们睡着了。我们抹黑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往外逃……也不知走了几日妈妈突然生病了，病得很重。我害怕的要命……幸亏遇到了芙蓉阁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他们的话，恐怕……”

“所以你就加入了芙蓉阁？”武权问道。

武姝点点头。

武权转身向柳梦瑶微微行礼说道：“谢谢你们救了他们母女。”

柳梦瑶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

柳梦瑶现在心中很矛盾，原本是陷害萧家军的罪人，现在却成了武姝的爹爹，这个转变让柳梦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武姝看出了柳梦瑶的心思对她说道：“梦瑶姐，爹爹也是受人蒙蔽，这么多年他也过得很幸苦……”

元丰和霍道远也看着柳梦瑶，不知道她会怎么办。

可是柳梦瑶并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武权拍拍武姝的肩膀，然后转向柳梦瑶，带着释然的微笑说道：“这些事情压在我的胸口十几年了，压得我每日都喘不过气来……从未向别人说起过……今天一下子都说出去了，真是轻松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然犯了错误就是犯了错误，该承担的责任我当然要承担……可是我不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情与柳姑娘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权缓缓问出这样的话。

柳梦瑶心中现在确实是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