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姝一抬眼便看见洛桑蹲在一丛开得正好的粉杜鹃中,拎着满脸无辜的阿离,勾唇浅笑。
“你个小东西,怎的如此不老实。”洛桑拍了拍阿离满是树叶的脑袋,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宠溺。阿离闻言也猛地朝洛桑怀中钻了钻,小小的脑袋在洛桑青衫上使劲地蹭着。
看到这一幕,陆婉姝不由地掩唇一笑。洛桑抱着阿离站起身,朝着陆婉姝笑道:“阿离甚是捣蛋,让姑娘见笑了。”
陆婉姝笑着摇摇头,道:“照我看来,阿离倒十分可爱呢!”听完陆婉姝的话,阿离在洛桑怀中扑腾地更欢,竟然还低叫起来。
“不知这位公子是否就是阿离的主人?”陆婉姝问道,清透的鹿眼中波光粼粼。
洛桑点点头,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诈。
陆婉姝看着眼前的男子,却总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那这玉箫可是公子之物?”说着,陆婉姝便从袖袋中拿出那只玉箫。
洛桑摇摇头,邪魅道:“我当时不是说了吗,你捡到了它,那它便是你的。”
陆婉姝仍然迟疑地望着洛桑。
洛桑了然一笑道:“这玉箫可否在危急时刻保护过你?”
听闻此言,陆婉姝脑中一下子闪过许多片段,那些发着金光的小楷,那空灵的箫声,还有被玉箫所治愈的伤口。
“这青玉箫本是上古神器,它只保护自己的主人。”洛桑继续道,“姑娘可要将其收好,以免被歹人惦记。”
陆婉姝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箫,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从心底升起。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洛桑,低声问:“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为什么在我身上遇到了如此多离奇的事情,我只想平平凡凡地过一生。”
洛桑垂眸,落寞从眼中一闪而过。洛桑把阿离从手中放下,走到陆婉姝面前,柔声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他必须要走的道路。你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在哪里。
陆婉姝听完洛桑的话,顿时醍醐灌顶。她终是展颜一笑,道:“多谢公子。”冥冥之中,也许一切都早已注定,但我还是我自己。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多愁善感,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洛桑轻挑嘴角,狭长的眸中深不见底。
陆婉姝刚想开口,突地起了一阵怪风,地上的枯叶和砂石都被卷了起来。陆婉姝抬袖,一身白衣似乎要被这劲风撕碎。
洛桑迎着疾风,傲然挺立,仿佛有着掌控天下的能力。洛桑轻启薄唇,平静道:“他来了。”
陆婉姝隐隐约约听到洛桑的声音,刚刚回头就看见一道金光向自己扑来,一瞬间,她便失去了知觉。
坐在房中的碧苓突然感到异动,他冲上陆婉姝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碧苓心中一紧,赶紧催动与忘川晶石的感应。
察觉道流仙阁外有属于陆婉姝的气息,碧苓一翻身从窗口跃下,便看见了倒在疾风中的陆婉姝。
“姝姝!”碧苓一把抱起陆婉姝,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你怎么了?”
碧苓摇晃着陆婉姝的肩膀,可是她似乎没有反应。见她如此 碧苓便更是心急。
这时,碧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不悦的声音。“碧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碧苓闻言,身体一僵,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脸怒气的琰华,低道:“见过冥王殿下。”但是他的双臂还是紧紧抱住陆婉姝,丝毫没有松动。
见碧苓如此,琰华也明白了碧苓的态度。琰华冷笑道:“你还记得我是冥王?”
碧苓低头,愧疚道:“还请冥王殿下恕罪,属下不能将她交给你。”
琰华暗自攥紧了十指,手背上青筋毕现。“河童碧苓,你擅自带走地府鬼魂,你可知这是什么罪?!”琰华盯着碧苓的眼中似要冒出火来,看见他怀中昏迷不醒的陆婉姝更是一阵急切。
“魂鞭之刑。”碧苓坚定的看着琰华,脸上没有丝毫惧意。“我既然带她出来了,就绝对不会让她回去。”
琰华在陆婉姝和碧苓之间扫视着,突然他面色一僵,不可思议道:“你和她缔结了契约?”
碧苓看着琰华,一言不发,只是将陆婉姝抱得更紧。
“本王不管你们是否缔结了契约,本王今日必须带走她。”琰华凌厉地睇着碧苓。狂风大作,杜鹃花丛被这劲风摧残地一塌糊涂。
碧苓决绝地看了琰华一眼,转身将昏迷的陆婉姝斜靠一旁的朱色大柱上。碧苓看着陆婉姝的眼神,坚定如磐石。
“冥王殿下,属下冒犯了。”碧苓走到琰华面前,“无论如何,属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重蹈覆辙。”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琰华锁视着碧苓,他清楚地知道,河童碧苓可以感知到未来。而碧苓只是摇摇头,不肯透露半句。
见碧苓如此顽固,琰华心中的怒气更甚,便直接对碧苓大打出手。一阵疾风扫过,碧苓被逼退了好几尺。
碧苓心中明白,琰华这是不想重伤他。尽管到了如斯境地,琰华也是这般心存善念,不忍伤他。他看着琰华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崇敬。
碧苓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却漫出了很多水。那些看似毫无目的的水流,竟然慢慢形成了一个水圈,将陆婉姝完全地包裹起来。
琰华也默许了他的做法,琰华他自己又何尝不想保护她,只是情势所逼,身不由己。
“冥王殿下,得罪了。”碧苓默念咒语,整个人被凭空出现的水流托举到了空中。反之,琰华却是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
碧苓操控着水流,如同一条条毒蛇,朝着琰华蜿蜒而去。琰华静静看看越逼越近的水蛇,面色不改,淡然处世。
就在那水蛇快要缠到琰华身上时,只见他微动手指,那些水蛇即刻凝结成冰,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华。
琰华只是淡淡地看了碧苓一眼,手掌一翻,那些冰蛇瞬间碎裂,空中便形成了无数冰刃。
琰华大掌一挥,那些冰刃如同离弦之箭,飞速朝着碧苓射去。碧苓皱了皱眉头,后退几步,并在他面前升起了一道水幕。那些冰刃打在水幕上,却被包容了进去。
趁这个空隙,碧苓扭头看了眼靠在一旁的陆婉姝。见她毫发未伤,碧苓长舒一口气。而琰华却将他的小动作一一看在眼里。
琰华心中苦涩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琉璃盏般的眸中,伤感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他曾抵不过洛桑,而现在居然连碧苓也比不上了么?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却一次次的将她推入深渊。谁人又能来品尝琰华的痛处?
琰华气急攻心,脸色一白,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碧苓发现了琰华的异状,脸色一变。他立刻撤下水幕便朝琰华冲过去。
琰华眉头一拧,抬手就是一道劲风,将碧苓掀翻在地。“冥王殿下,你受伤了!”碧苓朝着琰华喊道,碧蓝的眼中全是急迫。
琰华紧紧抿唇,一掌便将碧苓震晕了过去。霎时间,风停水止。这精致的小院中一片狼藉,杜鹃花的花瓣残了一地。
琰华来的时候便在流仙阁内外设下结界。外面的人看不到也这里面发生了什么,而阁中之人也看不见院中之事。
因碧苓的晕厥,他施在陆婉姝身上的保护屏障也慢慢消失了。琰华走到陆婉姝面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随即,琰华又召来了一只巨大的黑鹰抓起晕倒的碧苓。琰华垂眸,看着怀中安静睡着的女子,心中五味陈杂。
“对不起,我要又一次伤害你了。”琰华紧紧闭上眼睛,面色沉静,手臂却微微颤抖。
南越国,宏运十八年三月初七。南越国太子南钰于碧游湖仙遇两仙家,女如丹鹤,男如青松。时玉兔东升,湖遇小舟,太子钰救之。其弟病劳,太子钰随遣神医欧阳宫救之。二仙感太子钰善德之恩,遂随之返宫。初八夜,时宏运皇帝大宴朝阳殿,时丞相不敬上仙,青松遂戏之,满堂哗然,丞相服之,群臣莫敢妄言。宏运皇帝大喜,赐居流仙阁,敬为上上仙。
初八夜半,忽大风烈烈起,飞沙走石,樯倾楫摧,人神莫近。少倾,风停沙止。忽见一大鹏自流仙阁起,一飞冲天。众人色变,遂入流仙阁,而人去留空楼,一片狼藉矣!寻阁中侍婢,皆道不知。宏运皇帝大怒,欲杀之,幸太子钰慈悲,众侍婢得以幸免。后流仙阁封,无人问津矣。
《南越国史•宏运•陨仙》天启五年记。
南钰独自坐在流仙阁的台阶之上,盯着满地的残花败叶出神。他本以为可以留住他们;他本以为从此之后,南越便可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而他都错了。错就错在,他不改揣测仙心。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但他所不知道的,便是他从来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