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如同染了血一般,无边的红色沙漠,一眼望去,没有尽头,连那天空也似乎被染红了一般。
如同长期在雪地里行走的人一般,走的久了,眼睛会什么都看不见,而在这红色的沙漠里走久了也是一样的。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没有天没有地,唯一的倚靠便是那只紧紧抓住她的手。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她依旧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身边的人会护着她。
“还要走多久?”她问道。
“两天。”那个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两天就可以走出这里了吗?她先是喜悦,然后一股沮丧的情绪突然朝她汹涌而来,她的脸耷拉了下来,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蔫蔫的。
“脚痛吗?”他担忧地问道。
“痛。”她点了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委屈。
他坐了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替她脱去长筒的鞋袜,然后轻轻地按揉起来。
她的脚其实已经麻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还是觉得一股暖意从脚底冒了出来。她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有些开心和迷恋。
“有时我想,其实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她道。这里没有仇恨,没有歧视,没有阶级,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头,在他眼里,她便像个淘气的孩子。
“等离开了这里,你会来找我吗?”她不安地问道。
她等了一会儿,他还没有回答,她不由得有些急切起来,推了推他的胸膛,想要一个答案的。他们因为落难在一起,她总有种他是天上的星星,她是地上的沙子的感觉,星星和沙子,差着一个天地的距离,怎么会在一起呢?但是她那么爱他,爱得愿意为他跨越天地,爱得那般卑微。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他道。
她那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心中又是那种甜丝丝的感觉。
“我们在一起,然后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好吗?”她又兴奋了起来,她很少这样,只是和他在一起后,便变得这般脆弱而敏感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笑了,笑得十分温柔。他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腹部,在她耳边轻声道:“说不定这里已经有了。”
她的脸突然红了,伸手想要推开他的手:“流氓!”
他却更加抱紧了她,要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的怀中。那天与地都似乎变得小了起来,小的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她小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温暖的怀里。她的耳朵竖了起来,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推了推他的手臂:“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他的身体似乎紧绷了起来,紧绷的连肌肉都凸显出来了。她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有时很近,有时却很远,沉闷的就像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忍不住抓住身边的人的手。只是渐渐的,身边的人也不能令她感觉到安心了。
“你要去哪里?”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乖,我去看看,你就呆在这里,别动。”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她心中不安极了,不由得问道。
“傻瓜,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他的声音带上了笑意。
其实她更加不安了,但是她强忍着恐惧,点了点头。她不能成为他的累赘。她缩进了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风吹了进来,越来越冷了。沙漠中便是这般,天气变化太诡异了,下一刻也许就是风沙漫天了。她心中默数着数字,当她数过一千的时候,他仍旧没有回来。
她心中疑惑已经从最开始的‘他什么时候回来’变成了‘他还会回来吗’。红域,这本来就是生与死的交界处,而她,一无是处,一直是他的累赘。
她想要去找他,但是她看不见,又能去哪里找他?如果她离开了,他回来找不到她会怎样?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便如同一棵树一般,扎根在这里了。尽管她心中已经无限煎熬。
她继续认真地数着数,当从一千数到一万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回来。她觉得越来越冷了,身体都仿佛冻僵了一般,冷风从领口灌入她的衣服中,他留下的外套也完全无法抵御寒冷了。
但是她没有放弃,她不甘心,她还想见他。
突然,她觉得她坐着的地方动了起来,恍惚间,她的眼前似乎潜伏着一只巨大的野兽,要将她吞入腹中。
流沙。
她无助地坐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地陷入到了沙子里,那些冰冷的沙子将她一点一点的包裹着,直到将她完全吞噬。
她突然变得无比惊恐起来。
“傅承,救我!”
尤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看着育植房里的光亮时,她才回过神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即使只是一场梦,那种濒死的绝望的感觉却十分清晰,她此时还冒着一层冷汗。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好像是个旁观者。当然,尤槿最关注的还是最后那一句—“傅承,救我!”
傅承?她的梦里为什么会唤着他的名字?难道是因为他现在是她唯一的倚靠?
尤槿觉得,这个梦应该是有寓意的,梦里,她将那个人当成了唯一的倚靠,最后发现靠别人是靠不住的,所以这个梦是在提示她不能太过于相信傅承?太过于相信别人并且倚靠别人,最后都是会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后半夜,尤槿都没怎么入睡,她在想着自己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一个二等公民的身份,没有任何异能,她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植种,所以她现在还必须倚靠傅承。而一旦发现傅承有什么不良企图,她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护着那四个小家伙。
大不了带着那四个小家伙一起死好了。她是绝对不会让那四个小家伙去科学院受那些折磨的。
第二天一大早,尤槿便起了床,去了育植房给四个小家伙唱了一首歌,那四个小家伙都拼命地用那青色的细丝缠着她,不让她走,就像四个撒娇耍赖的小娃娃,她便觉得十分好笑,她伸出手戳了戳他们那细细的枝干,他们便连忙缩回了自己的细丝。
“植种很喜欢她。”史钰看着监控录像道,“植种喜欢怎样的人类呢?”
史钰的目光落在尤槿的身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努力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一些优点来:“植种都是颜控,喜欢漂亮的?”
“就如同人类讨厌植种一样,植种天生便讨厌人类。”傅承道,心中也带着诧异。
他的目光也不禁落在那女人的身上。尤槿的脸上带着欢喜的笑,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她发自内心的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傅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傅承转身便出了房间,朝着尤槿的房间走去。
尤槿从育植房里出来的时候,便听到了敲门声。她打开门,就看到傅承站在门口。今天的傅承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军装,头上戴着军帽,肩部的军章闪闪发亮,短发落在脑后,脸部棱角分明,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无比。
尤槿被他的颜帅得愣了一下,舌头也有些不利索了:“傅……将军,早上好。”
傅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着这张脸,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仔细看去,却又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痕迹。
他的脸色平静无波,声音冷沉道:“收拾一下,立即回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