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青铜时代的鳄鱼战争 第八章 扬子雄鳄(公元前307年—前296年)

“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这是弟弟对哥哥的思念,但对于君王之家弟兄间,这是奢侈。

君王的家庭往往就像一艘破船,风吹浪打,头破血流,你不去抢一块干木板,就可能被漩涡卷走。公元前307年秋天,秦武王扛鼎,以二十四岁低龄而死,仓促得连个小儿子都没有生下,这就导致了秦王族的内讧。

秦武王的哥们儿——群公子开始争夺权力,他们都有一位名义上的总妈妈,就是秦武王的生母,也就是秦武王的老爹(群公子共同的爹)“前秦惠文王”的首席媳妇。

“总妈妈”想让群公子当中,人缘比较好的公子壮上台。

这里,群公子们还有一个来自楚国的二妈妈,叫作芈八子(名字起得很随便,楚国人也就随随便便地把她嫁到秦国来了,当了秦惠文王的助理媳妇)。

“二妈妈”芈八子有一个帮手,就是她老弟魏冉。由于魏冉在秦惠文王、武王时多年用事,握有实权(是一个阴森森的家伙),他终于把一半楚国血统的公子稷推上了王位,是为秦昭王(芈八子所生)。

秦昭王年纪小,虽然刚从燕国留学回来,但是没学到什么东西,其实那是在燕国做人质,诸侯之间互相派儿子到对方家里当人质,由来已久。他上台以后,跪坐在御案后面,把妈妈、大舅写的草稿给念了一下:“加封大舅,不是,念错了,加封魏冉为将军,掌管咸阳内外所有卫戍部队。请领官印,虎符——”

魏冉很得意。

“我妈,对不起,念错了。加封芈八子为——太后,执掌朝政。退朝!”

于是,宣太后芈八子、将军魏冉开始执政,三年后,公元前305年,他们遭到了群公子的总妈妈一派的武装抗议。魏冉挥动铁腕,流血镇压,把公子壮、公子雍杀掉,其他群公子中“不善者”全部屠戮,所谓不善者,就是不乖者。总妈妈被秘密处死,总妈妈的大儿媳妇(秦武王的王后),被劝退回娘家魏国。

至此,秦武王的群哥们儿中,几乎就剩少弟秦昭王了,亲妈和亲媳妇也死掉或出亡了,而秦国也在白色恐怖中流逝到了秦昭王第三年。

齐、楚两国很好地利用了这宝贵的三年光阴。

前面已经说过,在秦武王死去,秦昭王即位这年(公元前307年),楚怀王基于更早五年前派出特务召滑在越国卧底捣乱,这年就向东用兵,一举吞占了越国,得到江浙大地。楚国从春秋初期的百里弹丸,此时发展成为纵横湖北、安徽、湖南、江浙、云贵七省,北含河南南部的南阳、南括湖南森林,东到大海,西扼三峡,盘踞长江中游、下游沿岸的巨大水怪——扬子鳄。楚人对于中国的最后统一和汉民族形成,功不可没。

楚怀王利用吴越之富和江海之利,发展本国商品经济,楚国黄金多,把金子做成一块方板,切成二十二小块儿,掰开零用,成为列国唯一的金币。因为掰下的每块分量不会完全相等,所以支付前还要用天平先称一下重量。楚怀王还颁给了封君“鄂君启”一个节,节是圆筒状的青铜物,凭此在水陆车船运输货物可以免税。没有此特权的商人当然是要征税了。

楚怀王心满意足,到了下一年,秦昭王第二年,公元前306年,他展开齐宣王写给他的诱惑信,读到:“大王何不与寡人并力,以收韩、魏、燕、赵,成为合纵,率领诸侯,则破秦必矣。您从前受欺于张仪,亡地于汉中,兵挫于蓝田,天下之人莫不替您心怀愤怒,可是您却要侍奉秦国,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吧!”

楚怀王下群臣讨论。令尹昭睢说:“大王虽然向东取得了吴越,但这不足以雪耻,必须从秦国手中夺回汉中,才算足以雪耻于诸侯。秦武王年前猛攻韩国宜阳,韩和魏因此都有了脱离秦国的倾向。如果大王按来信说的,与齐国联合,而韩、魏必然跟从,我们楚、齐、韩、合纵,秦国人恐惧,必然就归还汉中。”

楚怀王自丹阳、蓝田大战以后,跟秦国一直就是平常的邦交关系,听了昭睢的主意,楚怀王当即宣布接受齐宣王提议,楚、齐再次结盟。

到了下一年,就是公元前305年,秦昭王人位第三年,这时候,他的总妈妈(秦惠文王的正王后)生的一帮孩子,跟他这个助理妈妈(芈八子)生的儿子——都是秦武王的弟弟们,终于拉起杆子正式火拼,公子壮等公子被魏冉铁拳镇压,尽数杀死。

随后,魏冉和宣太后芈八子姐弟俩擦擦手上的血,抬头一看,国际形势可不怎么好。楚国和齐国又结合了,东风又要压倒西风,而且两国还在拼命拉拢中原的韩、魏。芈八子慌了,这时候,小孩秦昭王勉强也该定个媳妇了,于是派人到楚国求亲,要求娶楚怀王的闺女。另外,把汉中以东的上庸还给楚国(在湖北竹溪地区,这里盛产芋头和珍稀动物,原为庸国,为楚所灭)。

楚怀王当即决定与秦国连横。哈哈,跟齐国合纵的目的,达到了——拿到了上庸,就是收获。于是,在宣太后(楚国人,芈八子)的撮合下,秦昭王和楚怀王联姻,从楚怀王那里娶来一个王后。秦昭王妈妈是芈八子,秦昭王本身就有一半楚国。现在两国是亲上加亲。

宣太后掌权,以宣太后的本家向寿为相邦,老弟魏冉为大将,他们的干部档案上都写明楚国籍贯。

于是下一年,秦昭王第四年,公元前304年,秦昭王又与娘家人楚怀王在河南南阳盆地见面,互相盟誓,并且正式把上庸交给还给楚国。

楚国和齐的目的,就是从秦国那里挖好处,好处拿到了,齐国也就没用了。看着楚、秦来往甚欢,齐宣王气得哇哇直叫。

下一年,秦昭王第五年,公元前303年,秦兵从所占领的韩国宜阳那里,北跃黄河,又拔取了韩国的武遂(在山西)。随即又攻占山西永济地区的蒲板、晋阳,以及风陵渡,这都是魏国的城邑,是守卫黄河l形竖段的山西侧渡河要津。

显然,秦自武王伐宜阳斩首六万以来,以及秦昭王今年的行动,都是在猛攻韩魏,破坏张仪十多年中一贯的连横韩魏大计。韩魏受不了秦人的严峻锻炼,只好向东方大国齐国靠拢(楚与秦好,不可能去投楚),从而导致国际形式陡然逆转,齐国拥有了韩魏,组成合纵阵营。

这时候,齐宣王下面的相国,是齐国年富力强的实权派人物,被誉为战国四君子之首的名人孟尝君。

孟尝君田文及其父靖郭君田婴,很好地欺负了好脾气的齐宣王,独揽了齐宣王中晚期的大权,被齐国稷下先生荀子斥为“篡臣”。

看见韩、魏从中原来投奔,孟尝君遂与他们组成联盟集团,以讨伐楚国前年背叛与齐的合作转投秦国的罪恶为名,齐、韩、魏三国联合出兵伐楚。

这场战役为期五年,首先,第一年,公元前303年,韩、魏来投奔齐国的同年,孟尝君以齐、韩、魏联军,发兵南下伐楚。楚怀王赶紧派出太子到秦国当人质,秦国发兵来救,三国因而退兵。

但是次年,楚怀王的太子在秦国待着,很少收到外边的音信,感觉悲哀寂寞,就找人打架,把一个秦国大夫给打死了,然后卷行李逃奔回国向老爹报到。

孟尝君在齐国乐了,好耶!楚怀王的太子把秦国人打死了,打死了倒没关系,不辞而别却是大不礼貌。秦国人怨楚,我们现在可以再次伐楚了。

于是,下一年,公元前301年,孟尝君再度发动三国合纵攻楚,齐派出宿将匡章从山东斜插而下,魏人大将公孙喜、韩国大将暴鸢,挥兵南下,三国在河南南部的南阳盆地东缘集结,从东攻打楚的南阳郡(河南南部,古代的申国)。

楚怀王派大将唐蔑北上,与三国联军夹沘水列阵,互相对峙。

孟尝君手下的策士说:“得想办法避免秦军再来救楚。我们不如假意告诉楚王,我们三国就要退兵了,转去攻秦国,你们要不要跟着去。楚王本来就因为太子的事怀疑秦军不会来救,那么为了能让我们走,必然使劲答应说愿意跟着我们打秦。秦听说了,必然大恨楚国,于是更不来救。这样,离间了秦、楚,前线必有大功。”

孟尝君称善,当即派人按计执行。果然楚怀王为了能叫三国联军离开,就答应说跟着一起去打秦。秦国人知道了,更不救楚。楚国就落得独在沘水南岸跟三国军对峙。

随后双方对峙了很久,都六个月了。孟尝君急了,发出特使,言辞刻薄,大骂齐军统帅匡章为什么拖拖拉拉,对峙了六个月都不做进攻。

匡章被骂急了,回骂道:“你们愿意杀了我,诛了我全家,好哇,没问题,这都你们随便。但是前敌不可以战而战,可以战而不战,却都是我说了算,哈哈。”

匡章带领魏韩将领,巡视沘水,沘水把合纵与连横这张半绿半白的纸从中对折,从草色山光里眺望彼岸广阔山野,楚国的南阳郡地区深不可测,人生多么费解。

匡章命令侦察兵寻找浅滩渡河,侦察兵们刚脱了衣裳要下河,没等到河岸,楚国人的硬弩(弩是春秋末期楚国人最早发明的),飞蝗一样巡着航就乱射过来了,侦察兵出师未捷身先死,跟河岸上的枯鱼、干贝会齐去了,没有人能下河探个究竟。

匡章异常烦闷,联军不敢渡河。这时候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樵夫挑着一担子柴火,来看打仗的,双方老也不打,他着急了,告诉匡章说:“匡司令,你们真傻耶!楚人是本地人,凡是楚国人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浅水可渡之处,兵力稀疏的,就是其深难测之处!”

匡章一拍脑袋,耶!我是真傻呀!赶紧派人在河本岸乱跑,吸引楚人火力,从而把楚兵布置的疏密看了个清楚。然后选择在楚人大队集结最密的地方,派出精兵在夜间抢涉,发动进攻,在沘水的“垂沙”段大败楚军,杀死楚军总指挥大将唐蔑。楚人措手不及,伤亡严重,很多人没来得及穿上衣甲,就倒在血泊之中。

就像城墙攻坚是最难办的事一样,江河守卫也是最易被突破的,而且必定是在夜间突破。

楚国人皮甲好,甚至用犀牛皮、鲨鱼皮制作犀甲,楚国的武器装备也非常精良,楚国北部冶铁名都宛(河南南阳郡治城)出产的铁制兵器惨毒如蜂蜇人,楚卒也彪悍,疾跑如同飘风。但是他们夜间来不及穿甲,也没时间分发锋利的兵器,没了甲胄和兵器的楚人就像剥光了皮的羊一样任人宰割。(按兵书,当时五人为一伍,他们的兵器合捆成一抱,其中一端装进狗皮的袋子里存放——类似一捆高尔夫球杆。行军时候放在战车里,宿营就放在战车下,所以并不枕戈待旦,不能在睡觉时随时抓起来挥舞)。

楚国人奔跑着,去战车下找“高尔夫球杆”,不等拿到武器,都被打得胸穿头裂,死亡数以千计。

这次“垂沙之役”,楚军败绩,整个南阳盆地以北、以东地区,宛城(冶铁名都)、叶县等等,都丧失给了三国联军。

孟尝君这次组织的齐、韩、魏进攻楚国,和从前张仪组织秦、韩、魏连横攻楚国差不多,区别就是,秦国经过张仪的操作得地甚多,得了汉中和邓城,而齐国这次却没有获利一毫,并且连年战争消耗。齐在“垂沙之役”所夺得的土地,因为都是中原南部,齐人无法拣取,于是都去用于壮大韩、魏伙伴了,给了韩、魏。孟尝君百分之百是为人作嫁,并且以伤害了我们可怜的楚怀王为代价。

女婿家秦国人在整个“垂沙之役”过程中按兵不动,不助娘家人,等娘家人老楚“垂沙”战败,秦国立刻趁火打劫,遣庶长奂出兵伐楚,斩首两万,取得南阳盆地东部的河南泌阳。次年,公元前300年,秦人又伐楚,大破楚军,楚军死者三万,攻取楚之新城郡(今河南伊川),杀楚将景。再次年,秦庶长奂攻取楚国八座城池。楚国受到秦、齐、魏、韩战国四雄疯狂进攻,频频失地于北,中原南阳上下,残破不堪,国内又爆发起庄蹁领导的人民大起义,起义军一度攻人郢都,把楚国闹得四分五裂。

楚国下着连绵阴悒的雨,雨实在就是楚怀王进入执政第三十年时的悲哀主题了。

“垂沙之役”齐国大胜。同年,公元前301年,齐宣王死去了,儿子齐湣王即位。喜欢“笛子独奏”的齐湣王赶跑了老爹留下来的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显得比老爹英明一些。但孟尝君继续独揽齐国大权。这时候,一个大特务“苏老三”——就是苏秦,受燕昭王的派遣,也第一次到齐国从事反间活动来了。他以陪伴燕昭王的弟弟襄安君到齐国当人质为由,来到齐国,当即向齐滑王表忠心,愿意为他奔走,于是做了齐臣。

下一年,公元前300年,秦军又趁火打劫伐楚(继去年垂沙之役时的趁火打劫之后),斩楚军首三万,夺取新城郡。楚怀王受不了了,当年,赶紧也把太子送到齐国当抵押来了,向孟尝君道歉讲好话,请求议和。孟尝君矜持了一会儿,见楚怀王已经服软,送了太子来,于是宣布讲和。

齐楚讲和,但秦楚还没讲和呢,于是下一年,公元前299年,秦昭王继续发兵攻楚,遣庶长奂攻取楚国八座城池。

楚怀王此时内外交困,国内的庄蹻起义也搞得有声有色,国家四分五裂,楚怀王正忙于招安庄蹻。正这时候,秦昭王约他到武关相会结盟,谈谈讲和的事。

秦昭王说:“从前寡人和大王你约为兄弟,盟于黄棘,极其欢快。可是你太子在我这里当抵押品,却杀了我的重臣,也不道歉就逃跑回国。寡人诚不胜其愤!是以侵伐了你的边境。如今听说你把太子送入齐国为质以讲和。寡人与楚境接境,所以结为婚姻,相亲相好,但是到如今秦楚不欢,则无以号令诸侯。如果您能亲举玉趾,到我们东大门武关来开会,当面立约,结盟而去,寡人非常愿意。”

楚怀王拿着这封烫手的信,下群臣讨论:“秦王约我去武关盟誓,不去兮,怕他又来打;去兮,又怕有危险。”

令尹昭睢说:“大王不能去,秦兵有吞并诸侯之心,我们应该发兵自守,以防侵袭。”

诗人屈原也发牢骚说:“秦是虎狼之国,欺骗我们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楚怀王最小的儿子子兰却喜欢爸爸冒点风险:“秦国人想跟我们联欢,我们奈何拒绝。有他们王后、王太后顶着,都是自家楚国人,出不了问题的。”

楚怀王为了国家利益,停息内外危机,不惜冒险,在小儿子的撺掇下,出发了。他北上千里赴中原,看见春天的新叶和蝴蝶正招展得如火如荼,巡视着自己的大好河山,楚怀王掉臂向西,进入秦人东南大门武关,当年“秦楚丹阳蓝田大战”的疆场区。

武关城上插着秦王旗号,进去却是空城戏一场,接见的队伍中间虚着位子,一名秦国将领出来抱歉地笑着赔礼说:“大王远来辛苦了。”

“秦王在哪里兮?”

“寡君偶然感冒,现在咸阳休息,所以,请大王屈驾乘坐我们的专车,再有两百里不远就是我们都城。不要回头看了,关门我们已经替您关上了,寡君三令五申保护您的安全,所以早早关门。”

楚怀王大怒,可是自己孤身悬在千里之外,只好让秦国大兵陪着,往西北去了咸阳,在秦王章台宫见面,可是秦昭王却不与他分庭抗礼,只是以接见附庸国元首的礼仪,对待楚怀王。

楚怀王大怒,恨不听昭睢之言:“请问,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我留在这里兮有什么用!”

“舅家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我回去还要管理国家,哪有时间浪费兮在这里!”

“舅家忙的话,巫郡、黔中郡可以交给寡人代为管理啊。呵呵。”

“什么?巫郡扼守三峡,黔中地方千里,怎么……也好,那就割让给你,拿笔来,我签字,签字怕什么的,我这三十年,签了上万个字了。”

“签字不着急。您的外交部长先把两个郡的土地拿来,交割清楚,我们再签字相盟不晚。”

“那不行,你不信我吗?你不信,我还不签了!”

于是,楚怀王被安排在旅馆里,当作“肉票”羁縻于咸阳,叫楚国来买。堂堂楚国一国之君,几乎成为阶下之囚。

楚国这里赶紧商量:“大王外出咸阳旅游,回不来啦,太子刚又送到齐国,齐人也不省油,肯定也要勒索我们。最便宜的选择是,我们从国内挑个公子,立为楚王,把他们两国都气死。”

昭睢说:“太子是王命指定的继承人,如果换了别人,势必闹得国内大乱,国外再加兵,我们大困,岂不完蛋!”

于是,楚国人跑到齐国临淄,请求把抵押品楚太子从银行里提取出来。齐滑王向大臣征求意见。

苏秦作为燕昭王派在齐国的间谍,也是齐臣,帮着出主意说意见:“不如把楚太子扣留起来,要楚国割让邻近我国的淮北地区,我们再交人给他。”在江苏北部,是楚的东部地区了。

孟尝君说:“no,no,no,no,这不是办法!如果楚人另立新君,我们岂不是扣押了一个不起作用的人质,反倒白白受到天下人的谴责吗?”

苏秦说:“不怕。如果楚国另立新君,我们就对新王说:‘请割让我们淮北的土地,我们就把原太子杀了。不然,我们将和秦、韩、魏三国共同扶立太子作楚王,杀人郢都,把你替换出来。’”

苏老三真损啊,这主意张仪都未必乐意往外提。如此极端的办法,齐湣王不太适应,还是把楚太子叫来谈谈吧。

楚国太子横进来,施礼完毕,齐滑王说:“贵国使者来了,说你尊贵的爸爸不幸死了。倘若寡人护送你回国即位,你想怎样感谢寡人?”

太子横悲喜交加:“我有两个狗头军师,等我回去问他们一下。”

太子横回到银行,军师说:“送他们那淮北五百里土地吧。您贪爱土地不给齐国,搞得自己不能回国为父亲送葬,岂不遭人非议?”于是,太子横在齐人护送下,回国称王,是为楚顷襄王。楚顷襄王一看老爹其实没死,是在咸阳旅游回不来了,刚要哭号,齐国人却坐着五十辆战车,跑来接受淮北土地了:“说好了的,您一即位就给我们,土地呢?地图和户籍本呢?”

楚顷襄王赶紧向群臣问计,楚国的大臣意见纷纭。上柱国子良说发兵守卫;昭常说不给不好,失信于人,我们给了它,然后再发兵攻取回来;景鲤说,我们去吓唬秦国人,说如果你们秦国人不支持我们捍卫淮北土地,我们就跟齐国去穿一条裤子,合纵攻秦。

楚顷襄王听罢,决定不下来,询问自己的狗头军师。这军师建议把这些意见都实行,分三步同时走:一是去齐国献地,二是派兵车紧看死守淮北,三是赴秦国请求干涉。

这么一折腾,齐国虽然发兵去夺淮北,但楚军固守,秦军又要出动来帮楚,齐国只得最终放弃了对淮北五百里的奢望。

随即,楚顷襄王(太子横)派人告诉秦国:“赖社稷之灵,敝国已经有王了!”秦国人一听,楚顷襄王自立为君啦!居然把老爹楚怀王扔在我这里不管啦,希望落空、恼羞成怒的秦国人兵出武关,击楚顷襄王的新政权,斩首五万,拔取南阳盆地西侧的河南内乡地区,十五座城邑(现在人口密度、城镇密度,比起春秋初年,都够大的了!)。

被诓骗在秦国的楚怀王,逗留到了第三年,身不由己,坐卧不宁,像一只被烧烤着的鱼,梦想着海洋,作诗道:“是谁却像我这样流浪,是谁让我在这个秋天里独自对自己心怀敬意,是谁牵一匹马,马上驮着他简要的家。”

于是他组织越狱,往楚国逃跑,被秦国人发觉。秦国人把通往楚国南下的道路,封得死死的,盘查所有说话带“兮”的人。

楚怀王这回害怕了,要走就抓紧,于是改往东跑,从小道逃逸,奔至赵国。从陕西咸阳到河北南部的邯郸,中间要跨越黄河,或者出函谷关,穿河南省而北上,直线距离都在一千华里以上,而且都要横渡黄河天险,不知道化装逃跑的楚怀王是怎么实现这段仓惶交迫的越野赛跑的。说它是越野赛跑,是因为秦人兵车一路喊着从后边追他。

楚怀王跑了半个多月,到了赵国,赵武灵王却不在,他现在改叫“赵主父”了,他儿子正在当实习国王,是为赵惠文王(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儿三十年过去了,赵武灵王已经从即位初的小孩变成奔四十的人了,孩子都长大成人了)。

实习国王赵惠文王说:“我爹去巡视代郡了,像涉及秦楚国王这样的大事,必须请示我爹。所以,现在不能让你进城。”

楚怀王哭的心思都有了,只好南下,又奔中原东部的魏国,刚跑没多远,秦国大兵追到,把他逮了个正着,装在车上,平日喂点破饭破菜,一路押到秦国。

楚怀王越狱逃跑,还没跑掉,真是丢尽了面子,遗天下人嘲笑,楚怀王心理压力很大,再加上饮食习惯水土不服,就病了,终于五十岁左右的扬子巨鳄在次年,公元前296年,逝世于陕西咸阳,遗体返回楚国安葬。留秦三年期间,没有出卖任何楚国利益,狐死首丘,一心南归,民族忠贞感情强烈,给他哀喜交加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楚怀王在国人心中,获得了最终的尊重,并被国人怀念,直到八十年后楚人项梁、项羽叔侄掀起亡秦大起义,仍然打着楚怀王遗孙的旗号,号召民众。

从公元前299年至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受骗遭诳,留秦三年而身死,这多半出于秦国权臣魏冉的策划,再次给秦国人的国际信誉度打了折扣。大秦国最后能得天下之人,却不能得天下之人心。人们时刻想着反抗。

楚怀王在自己的人生尾声,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肯割出国家土地,既不向秦国交黔中、巫郡,也不向齐国交淮北之地,终于向民众赢回了自己国君的尊严。楚怀王的灵柩被送回楚围时,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多愁善感的大诗人屈原更是承受不了楚怀王悲惨客死的打击,不断写出哀悼的诗句,一篇之中再三致意,反复比喻楚怀王是他思慕的美人香草。这种讴歌先君的举动,遭到了子兰的反感,子兰于心有愧,怂恿老爹赴武关之会,结果一去不返,作为不肖子而心虚,屈原每歌颂一句,他就哆嗦一下,半夜也睡不好觉,郢城的人民也在半夜传唱。子兰这时候已经被大哥楚顷襄王升为令尹,于是子兰终于跑去向楚顷襄王诬说屈原的短处。楚顷襄王遂把屈原撤职流放了事,让他跑到大江南岸的湖南森林,爱怎么离骚怎么离骚去吧!

湖南在长江以南,是落后的地方,到处都是森林,楚人总部在湖北,从春秋时代开始移民开发这里。屈原被流放到湖南森林游浪,心境烦躁,情绪悒郁,沿着洞庭湖以南的支流湘江负手行吟,百忧俱生。手里攥着他最喜欢的香草,这个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香草可以放在床席底下驱赶湖南的臭虫,但无法驱逐心中百忧俱生的苦闷。

屈原有时就背诵自己写的伟大的《离骚》来抒愤自慰,这首诗很长,四百来句,足够消磨自己的每一天。屈原吟着诗,走得这么高、这么远,终于走到了无人理睬的地方,像个野生思想家飘荡在四季的风雨中。他的心情像一堆蔫巴的香草,被风一浪一浪地吹打。他悲哀啊,从垂柳中他再也看不到美人的腰肢,采花的蜜蜂也不再光临他的诗行,连河边上一个俗气的渔夫也在嘲笑这愤怒的诗人了。

这个好心的渔夫劝屈原想开点儿:“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清也好,浊也好,人生都要顺着它来,你管它水清、水浊,你都可以混着活下去嘛。水浊也可以废物利用去洗脚嘛。干吗不能跟它们同流合污啊!”

屈原不肯,他说:“我的浩浩之白,怎能蒙上世俗尘埃。洁净的我不能容忍别人的污浊,举世混浊只有我是清的,众人皆醉只有我是醒的。”终于,屈原抱着一块洁白的石头,沉人泪罗江,成为诗歌中的圣者,人文独立精神的最后一矗纪念塔。屈原追随他的“美人”楚怀王一道走了。

楚怀王两次上秦国人的当,总是轻信秦人,也不是偶然的。其实,楚秦之间,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

自从春秋中期以来,秦王室女子出嫁在外的共十三次,其中嫁往楚国的秦女则多达五次。楚共王、楚平王先后都娶了秦国的公女做夫人。这是因为,自从春秋中期秦穆公在崤之战失败以后,秦楚就开始双双联起手来,结盟抗晋。秦国的秦景公等人,长期袭扰晋国西境,牵制了晋的兵力,帮助楚国在中原地带展开争霸行动。楚共王应对晋悼公的“三驾之战”时,秦景公也出兵配合。后来楚国郢都被东边的吴王阖庐攻破,楚国几乎亡国,秦人响应申包胥的哭号前去营救。

楚与齐的历史关系,不如楚与秦好。秦楚之间前后两三百年相安无战事乃至患难与共的特殊历史关系,误导了楚王族,看不到秦国已经从弱小的盟友转化为强敌。以子兰、郑袖为代表的楚王室的“亲秦情结”,也无形中影响着楚怀王,所以楚国信任秦国,总是胜过信任齐国。即便互相杀伐了一场,楚怀王依旧对秦抱有指望。所谓刻舟求剑,正是说楚国人呢。

楚怀王的死,标志着秦、齐、楚三极鼎立的格局结束,楚国淡出角斗场,等着未来死神来收。中国就剩东西两极了。

楚怀王曾经东吞吴越,把国土面积增大三分之一,俨然南国之雄,如今终于陨落了。陨落的原因,在于它一直没有控制到中原的韩、魏。最近这一二十年的国际主旋律,就是齐、秦、楚这东西南三极强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是决定其中成败的,却是中原的韩、魏两国。韩、魏就像两名替补队员,谁抓到了他们,拉他们帮着上场,谁就能赢。当初,因齐宣王忙着吞灭燕国,秦国趁机猛攻韩国和魏国,于是韩、魏向秦屈服,与秦连横,于是秦、韩、魏南攻楚,在丹阳、蓝田大败楚军。随后,因秦国目光短浅,开始在宜阳等战役就近进攻韩、魏,夺得数城,导致韩、魏转而投奔东方的齐,齐、韩、魏联合随即大败了楚国。

可见,韩、魏虽为弱国,却是重要砝码,加在哪个大国身上,哪个大国就会赢。楚国的失败,表面来看是在结秦还是连齐上举棋不定,来回摇摆,根本原因则在于它一直没有控制到韩、魏。摇摆不定,只是它因为没有得到韩、魏,于是在国际上处于被动,不得不时而依靠齐,时而依靠楚,但是齐、楚都是有野心的大国,与它们相结好,都是建筑于沙,不可能可靠。

所以韩、魏地位非常重要。虽然齐也好,秦也好,结好韩、魏去攻击对方或攻击楚国,都属于是近交远攻,但这种近交远攻还是可以为本国取得胜利,树立威名,至少能保全国家。也只有通过这种近交远攻,将远方的楚或秦打残废了,才能迫使远方大国(楚或秦)听命于自己,从而可以转为远交近攻的策略,再在身边去进攻韩、魏,从韩、魏身上挖地盘,从而增大本国面积。这是一个曲折的道路。

秦、齐相继都笼着韩、魏出去打了一次到两次胜仗,唯独楚国没有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楚国节节日下、淡出强国序列的根本原因。(从前公孙衍曾经合楚、魏、韩、赵、燕五国合纵攻秦,这算是楚国笼络到了韩、魏,但是没有取得胜利,反倒三晋之兵被斩首八万两千。此后楚国就再没笼络到韩、魏。)

齐、楚、秦三个大国争强,其争强的方式,却是看谁能拉来相对处于配角的小国韩、魏。唯其如此,纵横家也就有了大出风头的用武之地。

拉配角的小国很重要。现代的公司竞争,不也是如此吗?

战国的历史,就是争夺第三势力,打击第一势力,再铲除第三势力的过程。前一步称为“近交远攻”,后一步称为“远交近攻”。而近交远攻又是远交近攻的前提和基础,只有通过近交弱国而打败远方的强国,该强国才不得不同意与你“远交”,听凭你铲除弱国,从而你可以走人“远交近攻”的收关阶段。如今列国,还都是在忙“近交远攻”这一使命,譬如从前张仪合秦、韩、魏以攻楚(丹阳蓝田大战),以及最近齐孟尝君合齐、韩、魏攻楚。但无论哪国,在这一阶段,都尚未取得摧毁远方大国的最终成功。

田婴、孟尝君父子二三事:

孟尝君名田文,他爹田婴是齐威王的异母弟弟,属于贵族。当初齐魏桂陵之战的指挥部成员,田忌、田婴、孙膑并称。由于田忌、孙膑都被邹忌挤跑,去了楚国,田婴遂在齐威王中期的公元前334年,齐魏相王那一年,当上了齐国相国。随后,他就独揽了齐威王中后期大权。他是这样欺负齐威王的:

田婴有一天对齐威王说:“司徒、司空、司马、司士、司寇,这五个官您得考核他们呀。”

“怎么考核?”

“每天逐一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数次阅读他们的公文报表。”其实没必要这么频繁。

齐威王说:“每天听取他们五个汇报,我会厌烦的啊。”

于是,干脆授权给田婴,让他每天听取这五个人汇报。田婴就成了这五个大官的直接领导,渐渐实权在握,又被封为靖郭君。这是封君,封地在薛地(今山东南部滕州,和刘邦的老家江苏沛县很近)。把国家土地一部分分封出去的做法,在时人看来是对国家实力的一种削弱。当时齐国的敌人(比如楚国)就乐得去看齐国这样自行断臂。

野心勃勃的田婴,真的要闹独立了,甚至把薛地修上城墙,变成国中之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田婴豢养的门客,好些跑来劝谏,遭到了被打出门外的待遇,再来的都不许通报。最后就剩下一个人在门口发誓:“我就讲三个字,就三个字,多说一个字我不是人,我让你烹了我。”

于是他小步快走,直趋堂上:“海大鱼!”说完,尥着蹶子就要出去。

“你等一下——哎,说你呢!”

“我可不敢拿死当儿戏。”

“不至于,你说吧,什么意思?”

“所谓海里的大鱼,网拦不住它,钩牵不动它,可一旦搁浅,蝼蚁都可以到它脑袋上开饭。齐国就是您的海水,您在政府里混好了,区区薛城算个什么,您一旦失掉齐国撑腰,薛城即使修得天高,犹然无益于事呀。”于是田婴赶紧命令停工。

齐威王死后,田婴又继续给齐宣王当相国。他长期当相国的工作成就就是“历事二王,齐不加广而私家富累万金”,攒了很多钱。

田婴一共有四十多个儿子,可见田婴的媳妇很多,其中正媳妇(夫人)是“聘”来的,这是按照正式的婚礼程式进行,先派人到对方家里请婚,得到同意后再派专人送聘礼,然后确定迎娶的吉日。最后,女方派专人护送新娘,男方遣人迎亲,非常隆重,算是“八台大轿抬进来的”。她生下的儿子就是家族的嫡长子,未来家族的继承掌门人。当时家族内权力世袭的制度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就是妈的地位决定儿子的地位,而不是儿子的智商决定地位,这样可以避免争嗣内讧。

“纳”是另一种娶媳妇的办法,一般指攻克敌国以后,敌国公卿大夫当了俘虏,战胜者把他们的女儿或者媳妇娶过来,就叫“纳”。听上去不是那么尊重,没有八抬大轿了。比如妲己、骊姬就是这样,属于姬妾了。

“嬖”(念币)是宠幸的意思,一般是大夫等官吏犯罪后,男的当奴,妻女有的成为诸侯、大官家的女仆,一边干活的时候,由于劳动带来的身体仰俯,曲线毕露或者春光乍泄,一下子勾起了在堂上看书的主人的性趣,扑上去扒掉衣服就high了一次,就像西门庆强暴春梅那样,当然文雅一点的也未必当场骑上去发作,可能慢慢地收到房里享用,像贾赦老头子软硬兼施收鸳鸯那样。这个女子就叫“嬖人”,地位是最低下的。立嬖人为夫人是非礼的,好比让小保姆当了女朋友。

“妾”主要是买来的,买来的地位当然也高不了。“烝”也可以,就是儿子继承老子的姬妾,这在当时不算非礼,跟继承爹的房子、院子、箱子、柜子一样。而且被烝的妾地位很高,是候选的夫人,一旦正夫人没生下孩子,被烝的妾的孩子就可以当家族接班人。

总之,嬖、妾的地位是很低的,弄不好老公死了,还要跟着殉葬。孟尝君的妈妈,就是田婴的一个贱妾,具体是买的、抢的还是小保姆出身,就不知道了,总之很不受重视就是了。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在五月五号这一天生产的孟尝君,按照当时的命理学研究成果,五月五号生的孩子,男孩会克爹,女孩会克妈。

孟尝君刚好就是个男孩,长得半大以后来见老爹。

田婴大怒:“不是让你妈不许生你吗?怎么你还是生出来了?”

“为什么?”

“五月五号的孩子,长到门楣一样高的时候,就要克爹!”然后赶紧比量孟尝君的身材。

“人生受命于天,还是受命于门楣?如果受命于天,那您老有什么担心呢?如果受命于门楣,把门楣增高就行了,谁能长到那么高?”几句话顿挫跌宕,纵横铺排,田婴大奇,这孩子口才不错啊,还把命理学给推翻啦,于是改对他以礼相待,叫让他负责招待宾客。

孟尝君还真能跟人沟通,答应使者,飘逸自如,广罗宾客,名噪一时,诸侯闻之,都派人请立孟尝君为嗣子。田婴也乐了,终于把孟尝君破格定为家族继承人,等田婴一死,孟尝君就袭受了父亲的封君名位,号为“孟尝君”,封地依旧是薛地。

孟尝君在薛地大兴土木,修房盖屋,把老爹存的钱,都用于招待各路英雄好汉,包括很多在逃犯,被通缉的亡命之徒,只要投奔他的,一概收留。这些人类似梁山好汉,也许有点能力,但都惹了官司,而且特别穷困。他们一登门,孟尝君陪着议论,屏风后面就有速记员,把客人的姓名、地址、亲戚、居处,都记下来。客人离去,不等到家,孟尝君已经使人带着细软礼品,馈赠到他家里了。这些人感激涕零,都以孟尝君为最爱自己。

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鸡鸣狗盗的,孟尝君一概善遇,统统收揽。为了招揽门客,孟尝君连媳妇都豁出去了。孟尝君的食客也有好色的,甚至跟孟尝君的正媳妇找机会云雨起来。人家劝他杀了这个奸夫。孟尝君故意打马虎眼:“目睹了美貌之人而心里相悦,是人之常情,您就别管了。”据说后来这个奸夫门客去了卫国,成功地阻止了卫国联络诸侯攻打齐国。

终于,他家里的流浪汉,多达三千多人,天天跟着他一起吃饭,吃喝穿戴,跟孟尝君一模一样,完全打成一片,在聚义厅大碗喝酒,均秤吃肉。有天晚上开饭,点着蜡烛,屋子里全是肥猪咀嚼泔水的吭吭声。孟尝君一边吃,一边还用手遮住火光,怕风吹坏了烛火。于是呢,他旁边一个食客就愤怒了,误以为孟尝君吃的更好:“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让我们吃差的?还遮着怕人看见。”说罢把筷子一扔,愤然离席而去(讨饭还挑肥拣瘦)。

孟尝君连忙追上去,端着自己的饭菜跟他比:“你看看我吃的饭菜吧!”果然吃的是一样的。这老兄一看,叹了一口气说:“孟尝君真心实意地待我,我却要起疑心,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哟?”非常惭愧,说着,立刻拔出刀,自杀了。从此以后,孟尝君更是名声在外。

这也说明了当时中国的饮食习惯是分餐制:把锅里的分到个人盘子里,个人吃个人的,跟现在的美国人一样,这也许更符合饮食卫生。至于现代中国人全家围坐吃几盘菜的所谓“伙食”,是宋朝时候才形成的习惯,没有了个人隐私,个人生活纳入家庭规范,个性和创造力泯灭于对长辈和传统的尊重,这一定是后代可恶的理学家所提倡的,表面打着儒家旗号,其实是大逆不道。试想,儿子跟老爹抢一个盘子里的菜吃,多不符合儒家教义啊。

孟尝君的食客越来越成规模,帮助孟尝君吆喝,因为名气大,父亲也曾经长期做相国,齐宣王就觉得孟尝君是可靠又贤能的,于是就叫孟尝君做了自己的相国。孟尝君随即发动了齐、韩、魏攻楚之战,前后打了五年,但是没给齐国捞到什么好处,反倒“南伐楚五年,蓄积散”,把齐国的物资粮食储备都耗光了。得到利益的只是韩、魏两国。

楚国向齐国讲和时,孟尝君本来可以勒索楚国一把,比如命楚怀王交出淮北之地。但是他也没有做到。没做到的原因,史料没有多说。苏秦后来隐约做过分析,是因为韩、魏在攻楚中获得了大片占领地,两国变得肥而强,于是就可以对齐国傲慢。在魏国看来,齐国若占据淮北之地,就会威胁到自己,于是想来就必然极力抵制齐国索取楚之淮北,于是齐没有捞到战争中和战争后的任何好处。

孟尝君做相国的时候,十分专权,以至于人们都说:“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他在封邑薛邑可以食有一万户的租税,并且还在那里放高利贷,目的是用敛来的钱收养门客。此外,他还拼命发展黑社会,招揽天下任侠奸人,合计六万多家,都搬迁到薛邑,使这里变成自己可以依仗的独立王国,后来他失势以后,回到薛邑自治,干脆独立于诸侯,成为国中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