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天地造物之精华,妖亦如是。然而妖性奸诈,善谋骗,精掠杀,其对象往往是毫无防范的凡人,因此诞生了以诛妖为使命的道士。其中最为偏激狠厉者,当属绝妖派。
绝妖派创始掌门人自己也是深受妖邪之祸,因而立志灭绝妖类,于一百余年以前在乌林山建立以灭绝天下妖类为志向的绝妖派。这里内有山清水秀,外无俗世纷扰,很适合修道之人修行。绝妖派所收门徒大多有良好的武功基础或是天赋异秉,门徒长年累月于深山中修道习武,与世隔绝,使得他们能够完整地接受门派长师教导而绝少受外界诱惑干扰。当他们能够学成下山时,他们对于自己的使命深信不疑,并且会坚持至死。
东方长乾在绝妖派众门徒眼中便是一个典型的成功案例,也是一个引以为傲的榜样。但是对于苏筱晴来说,东方长乾不仅仅是一个被众门徒称为传奇的人物,更是她的师兄,她心目中最理想最完美的人。他英俊潇洒,武艺高强,法术更是超出众人之上,是绝妖派难得一遇的奇才。
东方长乾离开绝妖派开始独自杀妖时,苏筱晴还没有学成出山,实质上,直至今日,苏筱晴已经二十岁了,她依旧没有真正达到门派规定能够下山独自除妖的标准。苏筱晴知道,东方长乾的眼里只有杀妖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可以不顾生死,包括别人的和他自己的。这在别人眼里有些疯狂的举动,在苏筱晴眼里,却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所为。苏筱晴拼命修炼,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追赶上师兄的步伐。可是还没有等她学成,她便得知,师兄已经三个月不曾与门派联系了。
绝妖派门徒并不算多,所有下山的弟子都会定期与掌门联系,以确保弟子们不会在遇到危险时孤立无援。掌门认为东方长乾生性桀骜不驯,法术高强,他会做出不合门规的事是很正常的,因此不予理会。但是苏筱晴却不这么觉得,东方长乾是孤儿,其人性格孤傲不爱说话,但他视绝妖派如家,他不会这么久都不与家人联系,因而对于这条门规比任何人都重视。苏筱晴知道,东方长乾一定是遇到困难了。
掌门是不会放还未学成的苏筱晴下山的,但是苏筱晴仍然偷跑下山了。她知道东方长乾之前一直在南安国捉妖,于是先是赶到了南安国,却听说南安国之前曾有一个刺杀皇帝的刺客东方长乾刺杀未遂,被一个叫唐昊的东陵国使臣给杀死了。那个唐昊还因此得到了南安国皇帝和东陵国皇帝的重赏。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苏筱晴哭了三天,心中的怒火与恨意日益剧增。
苏筱晴明白,东方长乾不会无缘无故去刺杀皇帝,必然是皇帝和妖类扯上了关系。但是她没有东方长乾那么好的功夫,要刺杀皇帝是很难的,于是苏筱晴将复仇的第一个目标指向了唐昊。经过了多方的打探,苏筱晴得知唐昊在吴城县做了衙役。于是来到了吴城县,她首先是观察唐昊的行动习惯,寻找最佳的刺杀机会。
果然,这日唐昊几乎将所有衙役都分派出去查探膨胀女尸的身份,县衙的人屈指可数。苏筱晴根本没有遇到阻力便偷偷进了县衙书房。
唐昊没有防备,被她一剑刺中胸口,却仍旧拼死抵抗,嘴里不断呼救。苏筱晴冷笑:“那几个人早被我点了穴睡去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唐昊疼得冷汗直冒,喘着气道:“你干嘛要杀我?我又不认识你!”
一说到这里,苏筱晴的眼眶便红了:“你可记得被你害死的东方长乾?”
唐昊一听东方长乾四个字,再看苏筱晴一身的道袍,立时就明白了。苏筱晴见他神色也知道他想起来了,狠狠道:“我东方师兄为民除妖,竟被你这样的宵小所害,我要为他报仇!”
唐昊怒道:“东方长乾咎由自取!”若不是东方长乾执意要杀他,卫玲儿又何须为救他而舍命?苏筱晴一听他这话,更加生气了,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唐昊眼看就要抵挡不住,魏海忽然回来了。进门看见一个女人正拿剑杀唐昊,唐昊的胸口也是鲜血一片,顿时怒上心头,拔刀砍来。
苏筱晴见来了帮手,不得不抽出刺向唐昊的剑,转身迎敌。魏海天生蛮劲,又在陌刀队训练过一段时间,早已不同以往。苏筱晴虽然武艺精湛,确难敌他蛮力,只能以巧劲化解。正当时,被点了穴昏迷的刘大胡竟听见屋内唐昊的呼救声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进来,眼见里面混战,立马抄刀迎上。两个人都是县衙里最以大力著名,苏筱晴虽仍有余力,但是要分心去刺杀唐昊却是不易。
唐昊捂着伤口慢慢站起来,看着魏海和刘大胡的招式里竟都没有留活路。虽然他知道这女子是要杀他为东方长乾报仇,但是他并不愿意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杀了她。唐昊的确算是个小混混出身,骗钱坑人搞点恶作剧什么的,那是他的老本行。但是杀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终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是当初万般无奈一脚将东方长乾踹下悬崖,他也为此失眠了很久。唐昊拼尽全力喊了声:“都住手!”
三个人正全力以赴地战得正酣,猛听得唐昊这么一声喊,竟唬得都停了手。魏海机警,刚见苏筱晴愣了神,立时便以刀砍向了她的脖子上。唐昊怒道:“住手!”魏海连忙转为将刀架在脖子上,担忧不满道:“这女人伤了你!”
唐昊摆摆手,道:“我没事。”胸前的伤口不浅,扯起来生疼,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沉声问苏筱晴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筱晴根本不理会他,唐昊又道:“既然你是绝妖派的,想必也是一个修道之人,为何偏要行如此歹毒之事?”
苏筱晴怒道:“修道之人,杀妖除魔,天经地义!你为虎作伥,害死我师兄,我绝妖派绝不饶你!”唐昊自打知道她是绝妖派的人便有意打探,倘若只是她一人前来还好,若是绝妖派全体都要来杀他,那他可能要考虑先请朱彦卿派兵将那什么绝妖派灭门再说。不过苏筱晴的话里字间硬要扯上绝妖派来给自己壮势,反倒表明她很有可能是独自来的。
唐昊冷笑:“看来只有姑娘你一个人来啊。”
苏筱晴不再答话,冷然面对。唐昊更加确定,道:“我还有要案要办,没空跟姑娘扯这些什么所谓的正义与否。我今日放姑娘一马,也请姑娘不要再胡搅蛮缠了!”苏筱晴依旧没有说话,魏海和刘大胡看她一脸欠揍的模样,气得恨不得就一刀砍上去,但是碍于唐昊不允许,不得不放她离去。
看着苏筱晴毫发无损地离开,魏海一边让刘大胡去请郎中来给唐昊治伤,一边骂道:“昊子,你真是糊涂了么?那个女人要杀你,你还放了她?”
唐昊虚弱地笑了笑:“那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杀了她么?”
魏海嘟囔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她啊。”或许因为魏海的父亲曾经是海贼,难免手染鲜血,对魏海也有影响。当初在南安国为了救唐昊,魏海连杀了好几个李寿成的叛军,也没有觉得特别受不了,很快便恢复过来,还引以为傲。因此对于这个要杀唐昊的女人,魏海的态度比较强硬。
“现在这样的情况,要么彻底弄死她,让她不可能再来杀我。要么咱们想办法改变她的态度。”
“你看看她那样子,像是好说话的吗?”魏海知道唐昊是下不了手的,可是想起那女人的那股狠劲儿就觉得心寒。
“若是她的武艺高强如东方长乾,就算我们能把她关进牢里,也绝困不住她。若是她的武艺果真就那么一点,你和刘大哥不就可以制住她了么?咱们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唐昊笑着分析道。
正说着,刘大胡已经领着郎中来了。那郎中为唐昊仔细检查了伤口,发觉他的伤口并没有多深,便只是稍微上了些药嘱咐几句便跟着刘大胡离去了。“明明流了那么多血的啊?怎么伤口不深呢?”魏海有些奇怪。
唐昊自己也觉得奇怪,仔细感觉着胸口的疼痛感,似乎也确实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想来想去,或许是那护心丹留下的附加作用吧。“对了,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唐昊想起魏海是回来得稍早了一些,于是问道。
“是这样的,弘哥还在细问后面的人的,目前有三户人家情况比较符合,我先回来跟你说一说。”魏海终于想起来正事,“第一个,近江村赵员外家的闺女赵雪,今年二十来岁,一个月前说是带着丫鬟去邻村朋友家住一段时间,因为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去住上几日,所以家里人没在意。直到出了这案子,家人担心便派人去问,才知道这赵雪根本没去朋友家,朋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就是说,她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唐昊皱眉:“这个可疑。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九壶村的周荣的小妾齐氏,年纪大约也是十八九岁,半个月前说是出去庙里还愿,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是周荣有隐疾,小妾齐氏是跟人跑了,周荣怕别人笑话,因此也没有报案。”
“这也挺奇怪的。第三个呢?”
“第三个,就是这吴城县县城里金记绸缎庄的老板金强的闺女金学花,年纪不大,十六岁左右,一个月前说是与人私奔了。金强和他夫人都不知道,是弘哥从金学花的好友那里打听到的。”
唐昊仔细衡量了一下,三个人都符合目前能够发现的特征,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谁。
再说苏筱晴,她大意被擒,原以为唐昊必定会像对待东方长乾一样设计害死自己,却没有想到唐昊竟然将自己放了。她完全弄不明白唐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坐在路边的茶肆里要了一杯茶,苏筱晴需要平复一下情绪。耳边传来两个喝茶的人的闲谈,其中一个说道:“你知道最近那案子么?可恐怖了!”
“出了什么事?”
“我去了临福村,见了那女尸,肿得跟个球似的,还臭!恶心死了。大家伙可都给吓着了,不知道谁这么狠心。”
“凭他是谁呢!”那人无所谓地笑道,“有唐大人在,还有什么案子破不了的?没事!”
“那倒是。听说唐大人原来在南安国破了件大案子,杀了刺客,救了南安国皇帝,还帮助苏将军平定了叛军。当今皇上赏赐他金银珠宝,荣华富贵他都不要,只来咱们这里做衙役,说是为民断案,真是个英雄人物呢!”另一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附和着点头称赞。
苏筱晴听着二人谈话,言辞间似乎对那唐昊充满了信任与崇敬。这个小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骗取了百姓的民心?苏筱晴气不过师兄东方长乾的名声就这么被毁了,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口中的刺客贼子,而那个唐昊却成了英雄。唐昊今日莫名其妙地就放了她,想必也是想树自己的名声。苏筱晴越想越觉得唐昊可恶,她决定冷静下来,杀了唐昊的确能够复仇。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她要彻底摘下唐昊的伪善面具,还东方师兄的清白!想罢,苏筱晴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