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除了花坛里依旧常年绿着的灌木从,放眼看去,再没有别的颜色了。当然,除了越来越高,越来越蓝的天空,还有越来越近的傍晚。
“曼姐!”莫小言拉过还在跟张凝有说有笑的余曼,故意走慢拉开和易小川跟张凝的距离,神秘兮兮的在她的耳边轻讲,“你觉得易小川怎么样?”
“滥情,不成熟,幼稚,”余曼皱眉,毫不留情的数落着易小川的缺点,“总之没有什么优点吧,篮球打得不错?”
“不是,”莫小言要翻白眼了,“我是说,你不觉得他很特别吗?”
“每个人都很特别啊,又不止他!你也很特别啊!”余曼被问的没头没脑,不知道莫小言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思,”真是鸡同鸭讲,莫小言有些急了,“我是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那种喜欢?”余曼开始明白了,“友情,还是?”
“你说呢,”莫小言眨眨眼,一副你懂的样子,逗得余曼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哎呀,你不要笑了,”莫小言急了,生怕前面的人发现她现在滑稽的样子,还好那两个人似乎正在谈些投机的话题,聊得正嗨,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情况。
“不是,只是太好笑了,哈哈——”余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易小川的背,“我跟他?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别这样,”莫小言皱眉,以为她是觉得易小川不靠谱,“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她,没有勇气,所以才会去乱交女股友的。但是,只要你们在一起,我保证他会是一个很称心的男朋友!”
“很称心?”余曼止住笑,却看到莫小言一脸肯定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称心这词用在他身上实在是有些欠缺!”
“啊——”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余曼的不悦,短暂却又实实在在的转瞬即逝。
“他可是我的前男友哦,”余曼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我,就是他回不去的初恋!”
“啊?”莫小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但是,现在呢!”余曼突然就笑了,“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而且能跟他做回朋友,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因为很多事都回不去了,很多人也已经变了!”
“啊?”大脑像被雷劈了一样,莫小言却清晰地记得女朋友这三个字,女朋友?女朋友?不会是——
“张凝是我的女朋友,”余曼的眼神是坚定的,“你想的没错,我们是拉拉!”
莫小言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接受,接受不了也没关系,”余曼拍了拍莫小言的肩,“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接受我们,只是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啊——”莫小言还在震惊中没有出来。
“没事,别急,我又不是马上要答案,你可以过些日子再告诉我!”余曼摆摆手,大步追上了前边的人,只留下莫小言一个人,呆在原地。
略显昏暗的灯光,或围观或自玩自己的游客,游戏机发出来的声音,还有嗡嗡的讲话声,这都是电玩城的特色。
“既然你都如此肯定,我也就祝福你们,白头偕老!”这是莫小言发自内心的祝福。
“嗯——”余曼笑着点头,“这是肯定的!”
“你们回来,有见到易小川吗?”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见了,他有女朋友了,长期交往的那种,个子不高,嗓门却不小,性格大大咧咧,却又有点小心眼,喜欢吃醋。”想着易小川哭丧的脸,余曼就忍不住想笑,“都成气管炎了!”
“这么说,他算是走出心结了,”莫小言知道,对于曾经的易小川来说,余曼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不去,放心不下,一直期望着她回到他身边,却又总是绝望的想要去强迫自己放弃。
“他要不走出来,怕是一辈子都长不大了,”初恋对于一些人,也许的确有不一样的感情,但是在结束后还困在里边,出不来却又单纯的觉得也许再谈一场恋爱,就会忘记,总是在不停开始和结束的爱情里伤害另一个真心付出的人,最后却还是表现出自己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在余曼看来,就是无知和犯贱。
“他们很幸福吧!”莫小言一直都觉得,易小川频繁更换女朋友这件事,错并不在他。因为他每开始一段恋情,都回告诉对方,自己心底有一个忘不掉的人,这种可能会分手的爱情,还要继续吗?结果,依然有太多飞蛾扑火的人。这种做法也许在一些人看来,的确是可恨可耻,但莫小言觉得明知道对方心目中有另一个人,还单纯的把自己的感情押在这场恋爱中,幻想自己可以改变他,那么所要承受的结果,就是双方的了。毕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很幸福,虽然一脸哭相,但是这里,”余曼双手比划着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
“那你们之间的纠缠,也算是彻底结束了!”不论过去是怎样的,从今往后,他们的幸福,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再无瓜葛。
“什么都要结束了,”余曼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很多,“我们过些日子就回美国了,以后,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真的不再回来了吗?”离别突然将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在心底蔓延。
“也许,”还是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自己同父母——算了,“看来我妈说的对,我就是他们养的白眼狼,千辛万苦送我去美国读书,盼着我凤凤光光回国,然后找一份好工作,嫁一个好一点的人,之后带着孩子常回去看看。”
莫小言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听着。
“可惜啊!”又是一声叹气,“我已经在美国有了工作,转了国际,还跟一个女孩结了婚,他们不气死才怪!”
“可是,该怎么办呢?”似是沉思了良久,“我不是他们养的洋娃娃,可以供他们肆意摆弄,我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判断力,是同他们一样独立的个体存在。我的生活,我的选择,在我,而不是他们。也许这就是自私吧,不对,这确实是自私,我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话不能这么说,曼姐,”莫小言拍拍他的肩,“你的想法没有错,父母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把自己的思想错认为是为我们好的建议,又坚决认为自己的要求都是百分百正确的,他们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可以自己来判断对错,有能力去承担自己的判断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我相信,他们会意识到这一点,也会承认,你跟张凝的存在,不是一种耻辱,而是一种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这是莫小言唯一能做的,宽慰她,并给予她支持。
能接受并认同这件事,是一个曲折的故事。
四年前,在得知这件事时,莫小言是震惊而又不愿意接受。她不相信,也拒绝相信这个事实。不仅如此,还会去上网浏览,去看相关的书籍,期望能理解它的成因,再想办法去解决这个看似是心理障碍的疾病。
也是那个时候,自己做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事,讲了莫名其妙的话,还惹怒了张凝,弄得余曼很是无语。
最终,让自己解开心结,放下自己自以为是的谬论的,就是易小川。
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易小川叫住了准备回家的莫小言,在教学楼后边的草坪上,两个人,并肩坐在边界的花坛上。
“莫小言,你最近再发什么疯?”是了,聪明如易小川,怎么看不出她莫名其妙的殷勤。
“没有啊,我很正常的,”心口不一。
“你歧视同性恋吗?”易小川突然就问莫小言,没头没尾。
“没有啊,”绝对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一时兴起,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个玩笑,毕竟男女之间才是真爱,这是大自然的基本规律。”
“我不这么认为,”易小川是反对的,“所谓的大自然规律只是人类自己总结的,对自己的描述,肯定与否定,也都是来自于个别人,把它们强加到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大自然,并引起其他人的共鸣,而其他人又不是全人类,大自然也从未表过态,那这些所谓的规律啊,真理啊,就一定是百分百正确的吗?”
“这个——”为什么觉得他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再说,有很多观点,会随着新的发现而改变,而这些观点,不是伴随着新发现而凭空产生的,它们是同主流观点并存的,只是不被广泛认可而已,”易小川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人类最大的优点,不是发现规律,而是敢于正视自己的错误,还真像一个清白。”
“嗯——”他是在讲哲学吗?
“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想的就是对的呢?美国都承认同性恋合法了,那美国人就都是变态了?”易小川就笑了。
“好像是对的,”他说的还是蛮有道理的。
“我最喜欢的演员就是张国荣,最喜欢的歌手也是他,在得知他是同性恋的时候,我也是不愿意承认和厌恶的,”易小川顿了顿,“但是越了解他,我就越明白,同性恋并不是怪胎,他们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他们也不是只有几个人,而是一个确实存在的人群,我们不能以自己的观点去逼迫歧视别人,毕竟,他们有权过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永结同心。”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虽然没有立刻打开她心底的那道门,但是莫小言知道,那道隔着误会的门已经开始松动了,崩溃是必然的事实。
“其实,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适合的,我不够成熟,而她厌恶男生触碰他,后来分手了,知道她们在一起,我是愤怒的,也做过你现在做的事,不过,在干涉的过程中,我看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比别人差,我也明白,她们是如此合适,只是——”怎么说呢,“只是我还放不下吧,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还是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易小川冲莫小言眨眼,“但是,我要的不是让她回到我身边,而是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