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来自民间。原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说书人为了维持生计而杜撰的前朝故事，只是没想到被街坊四邻听了去，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故事便变了味儿，里面的人物也换了，成了当今朝里最有权势的几个人物。

朝圣殿上，我如是说。“既然那说书之人已经伏法，朕也已经昭告天下此乃流言。这事，便到此结了罢。”皇帝语气平淡，对我这说法，未有任何的意见。

大呼“皇上英明”的声音传出大殿，传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处小亭，里面的亭边上坐了个皓白长衫的少年，纤细柔美。少年流转的眼眸映着满池的碧水，婉转明媚，宛如春天里的百花齐开般美丽。这层层的红墙大院里还有得这样灵透晶莹的人儿！

我被那少年清丽的气质折服，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少年听到有人过来，抬头看着我，眼神清澈，“月将军。”

“见过六殿下。”我看着这少年绝尘的模样，心里竟泛起一股莫名的心疼，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已经知道他的身子很不好。可是......让我觉得心疼的，仅仅是这样么？

韩素虽然贵为皇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起身走到亭子中的石桌旁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我，轻声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喝茶，所以我这里只有水没有茶，将军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可以尝尝，这是三哥专门派人去昆仑山上取的，还不错的。”

说到三皇子韩绝雪的时候，我看见韩素些微的失神。微微一笑，接过韩素手中的杯子，轻抿了一口，果真是清冽甘甜，带着微微的暖意。

韩素又在方才的地方坐下，怔怔的望着亭中的一株牡丹花出神。碧波流转，少年宛如画中的仙子，静好若处子。我轻轻坐在他身边，声音轻轻的，仿佛怕吓着这恬静的少年一般。

“殿下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韩素莞尔一笑，“想一个人。”

韩素微笑的样子很漂亮，不似韩玉缘的那种优雅清远，而是给人一种很清澈亲切的感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温柔都聚集在了这一人的身上。“他很喜欢牡丹，因为他就像牡丹花一样美丽，笑起来的时候，很轻但总是让我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

我微笑的问，“这是您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韩素片头看着我，像是不解，又像是在思考什么，忽的轻柔的笑起来，“是呀，他就是的。”

看着这个一脸清澈的少年，丝毫没有皇家公子的华贵雍容，却是这般的清新清透。他的灵秀，甚至可以让人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就像雪珠一般温润柔和。我问他，“那殿下最幸福的事是不是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光呢？”

韩素看着手边的一株牡丹，淡淡的笑了，“是呀，不过，我最想看的......还是他一身华服，君临天下的样子......”

韩素严重的明澈和温柔，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这个令人心疼额少年，我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可在他说来，却是那么的幸福，又那么的......凄凉......

不忍再打扰他，我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亭子，碧波里映着我的影子，绝美风华，我却在那影子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疼痛。

六月底的雨低沉的没完没了。浑厚低沉的钟声又敲了三遍。

有琴宫白绫飘舞，凄绝沉寂。

我将手中的香插进面前的香炉里，转头望向跪在一旁的韩绝雪，声音清浅悠远，“三殿下，节哀罢。”语罢便大步跨出了缟素漫天的有琴宫。

“等等！”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叫住了我，“月将军，请留步！”

我转身，“六殿下，有事么？”

韩素走近我，孱弱的身子一步步靠近我，眼里透着清亮的水珠，“那件事不是三哥哥做的！”

我笑笑，一片淡然，“当然不是，谣言来源于民间。更何况，最后大家不是都没得到好处么？六殿下实在多虑了。”

韩素咬着嘴唇，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看着韩素纤细瘦弱的背影，蓦地想起琴妃临死前一天韩萏与我的那段谈话......

“你想要这皇位么？”

“不，我只想做他的皇后。”

“若有一天玉儿君临天下，那么......你放雪儿一条生路。”

“成王败寇。为何？”

“对玉儿，我满怀歉疚......而雪儿，却让我心疼。他们，是我最出色的孩子。我不愿他们任何一个出事”

“还有么？”

“雪儿同玉儿一样聪慧，可雪儿没有玉儿的武功。素儿之于雪儿，如同你之于玉儿。况且，素儿远没有你强大，不是么？”

“好，我答应你。”

韩绝雪，你真是......让我无可奈何啊......

一只清凉的手掌覆上我的肩头。我回头，韩玉缘的脸在雨里显得朦胧不真实，轻轻将我拥进怀里，怀抱冰凉，泛着迷蒙的冷香。我闭着眼任由雨丝飘到脸上，没人看得出来我在哭。

魔，哪里有眼泪。

琴妃死了，就如同一滴雨水落到了海里，激起一层涟漪，但马上就不见了踪影。朝堂依旧，不过是少了几个人。

韩绝雪自打琴妃死了之后一连半个月已经无人见过他了，而同为琴妃所生的五皇子韩秀也是每日里情绪低落，对政事也不慎上心。六皇子韩素在琴妃下葬的那日淋了些雨，便病了，一直卧床不起，整个倾素宫拒不见任何人，一片萧瑟。

除了这些，几乎没人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所有人都在往前看，没有人会关系和在意之前发生了什么。所谓雨过江平，便是如此。

昨夜皇帝接到一密报，说是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兵马营，里面皆是身着铠甲的士兵，并且操练有度。今日上朝的时候皇帝将此事说了出来，一时间朝堂上涌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文武百官皆是面带愤怒，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地下蓄养兵力，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文彻丞相和将军林枫奉命彻查此事。下了朝，我便在朝圣殿门口拦下了丞相文彻，要求一同调查。文彻虽是不理解，但我一口坚持，所以最后也没拒绝。

当天晌午我们便带着一队兵马到了那城外十里的地方，但除了一栋栋空荡荡的屋子，什么都没见着。带的兵把那跟寨子差不多的地方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所以当天晚上，我便拉着韩玉缘出来。两人都换了漆黑的夜行衣，运着轻功，不一会儿就到了白天翻过的地方。由于白天已经被士兵噼里啪啦的翻得不像样子了，所以我和韩玉缘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小心不被地上的东西绊倒。走进寨子的大门，里面还是一片漆黑，毫无动静，跟白天似乎没什么两样。

我拉着韩玉缘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屋子里，躲在一处暗里的屏风后面，静待着线索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