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轩注视着王瑗，心里刚才差点喷薄欲出的冲动平抑了一下，他留意着王瑗的面部表情，他想从王瑗表情上的一点点变化判断出打来电话的人和王瑗的关系，以及王瑗生活上的具体情况；王瑗则看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起了一抹儿绯红，随即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看到王瑗异样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想道：“刚才打来电话的人好像特别介意地问到了自己的情况，好像还特别问了王瑗和自己的关系，……。以此判断，这个人首先是王瑗的同事，那是没错的，可是这个人这么关心王瑗。从关心的程度来判断，这个人好像是一个男孩子，而且和王瑗关系比较近，起码是王瑗的追求者。看来，自己必须要把握住自己的言行，否则，因此造成别人的猜疑和误会，使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钟轩，钟轩，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你都能控制住自己，从不让自己感情冲动而出现言行不得体的漏洞，从没有给对方或别人留下任何嘲讽讥笑自己的机会。现在，你还是应该警醒。无可辩驳，自己的感觉确实是真实的，不是胡编乱造、凭空猜想的，但是，如果对方、或者别人没有这种感觉，你的感觉就是纯属自己虚构的，就是别有用心的。即使她有一点儿模模糊糊的熟悉感觉，也未必如自己感觉到的那么深、那么真。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过了一会儿，王瑗拿起桌上的茶壶，温柔地给钟轩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水，落落大方地招呼钟轩喝茶；钟轩则还在猜来电话的人的背景，与王瑗的关系，以及王瑗的生活情况，看到王瑗端庄的姿态、款款的温情，他心潮澎湃，暗自赞叹：“她的言谈、举止和神情几乎就是我一直以为最得体的，也是我曾经魂牵梦绕、想往已久的。……她真地回来了，回来和我内心的那个印象重合了。……”他的心情随着他思路的不断拓展而越发紧张，甚至有些窒息。“想必这就是幸福的感觉！”他心下自语道。

此时，钟轩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不能自拔。现在看来，王瑗和自己对这份奇缘的感受是相同的、一致的，也可以说，两个人心灵之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灵犀。这么美丽多情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意象中的她。看到她，他感到人生最大的幸福降临了，此生已是了无牵挂，他非常满足。此时，他觉得自己此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刚才，从王瑗的反应看，她像是原谅了自己，对自己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对此他有些悻悻然，他觉得王瑗心里的感受并不如自己强烈，可以说，自己在王瑗的心中还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并没有多大的分量。否则，王瑗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模棱两可，波澜不惊。其实，不管怎么讲，能维持现状还是最平稳、最安全的，属于明智之举。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判断完全是有可能的，王瑗的周围一定不乏外表英俊、实力雄厚的追求者，虽然自己感觉上稍稍有些遗憾，但自己毕竟已经成家，不应该妨碍她交到一个条件出众的男友和获得一个条件优越、幸福的家庭。这么想，他心里歉疚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了，然而却淡淡地泛起一股酸味儿。这酸味儿就像丈夫看到妻子偷偷瞥了一眼潇洒倜傥的男子后，心里悄然泛起的。

兴奋经常在人们激情澎湃的时候，悄悄给人们埋下一些意犹未尽的遗憾。就像一场激情四溢的交响乐，总是在振奋人心的高潮时，戛然而止一样。王瑗必须回行里上班，她有些歉意地说：“柜台上的时间特别死，不给人宽松。破银行，有时真不想干了。”钟轩说：“别人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还想削尖脑袋往里扎呢。行了，别抱怨了。我先打车送你回去，我再回单位。”钟轩叫过服务生结了帐，两个人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忽然，钟轩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小学当过班长吧？！”走在前面的王媛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惊疑地看着他，钟轩解释道：“前年在电大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脑子里就闪过这个念头。好啦。好啦。咱们走吧。”他催促着王瑗，他们走出酒楼，钟轩打车先把王瑗送到银行，然后，回到公司。他的思绪还在刚才的惯性里继续飞驰，飞驰……

在这次约会前，钟轩的意识里只是一种在朦胧模糊之中对王瑗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对此他还充满怀疑。这次约会后，他感觉王瑗和他就是命中注定的爱人，两个人之见没有一点点儿陌生的距离感，相反却是举手投足上的熟稔和契合。但是对这些奇异的感觉，他还是半信半疑，像一个彩票中了千万大奖的乞丐翻来覆去地检查着手里的彩票，怀疑自己的运气一样。他和王瑗说话没有一点儿拘谨，简直是那种相濡以沫、感情醇厚的夫妻，王瑗虽然有些羞涩，但表情和言语表达起来都非常自然、亲切，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在感情懵懂时就梦想将来有一天能获得这种朴实自然的感情，没有任何功利企图、没有伪装做作，这种朴实自然的爱情就像水，平淡之中却充满了深情厚谊，是最纯洁、最理想、最高级的感情。他为此曾不懈地追寻过，可很快就都索然无味、心灰意冷。在屡次失望后，他怀疑自己的追求是逃避现实的异想天开。最后，在无为无求的时候，他出于义气接受了李虹，和李虹成立了家庭。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在第一次见到王瑗、有了特别的感觉后，他仍不敢相信自己会碰上一份难以意料的感情奇遇，他甚至曾怀疑自己是出于感情上的迷恋，想追求一份婚外情。其实，他是一个感情保守的人，他对婚外情曾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他觉得那是一个人声誉上最大最脏的污渍。因此，他采取了回避，他不相信那种虚无的感情，他看透了，他觉得世上的绝大多数婚姻都渗透着功利和企图，维系婚姻的唯一的、最高尚的办法只有责任——带有牺牲方式的责任。于是，他曾大胆地说：“毫不相干的一男一女，只要都承担责任，婚姻就是最好的。感情，那种自然、纯洁的契合纯属无稽之谈、痴人说梦。”就是靠着强烈的责任心，他才和李虹建立了家庭，建设着家庭。他虽然和李虹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但他始终觉得他获得了实实在在的物质。他有时还会对感情有些萌动，可他很快会提醒自己，那无异于飞蛾扑火。可是现在，一份自己憧憬多时的感情就摆在自己面前。

他的心情极度兴奋。这现实的世界，已没有曾经带给他无数次痛苦时那么灰暗艰难。自己眼前的那些杂陈污垢已被王瑗初现的光芒荡涤清净，现在的世界只有光明和美丽。他担心，万一闭一下眼睛，所有的美好都会顷刻化为乌有，回公司的路上，他尽量不让自己闭眼，哪怕只是微微一眨，都不情愿。他太迷恋这种感觉了。他想让这份感觉在自己眼前尽可能长一点，像安徒生童话中那卖火柴的小女孩，渴望手中的火柴燃烧得尽可能长一点，带来的温暖尽可能多一些。他发现自己与那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经历了很多苦难，极度奢望那幸福的感觉能来得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