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色天下重,西施久宁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邀人傅脂粉,不子著罗衣。君宠亦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付心雀面露笑意，向我解释道：“我献出的美女，只要美貌就行，不需要聪明，同时也不需要成为太子妃的威胁。这样既讨好了太子，又不至于得罪太子妃。”
难道付心雀终究还是打算让我成为赵龑的女人？千怕万怕，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最初我也犹豫过，是否真的要扶持你。”付心雀看向我，显然她到现在还是有一丝犹豫。“因为我不明白，如你这般的女子，李公公为何没有自己扶持，反倒是送到我尚宫局。”
的确，李茗最初将我带入宫中的目的，我也不是很确定。难道仅仅是让我在这宫中存活？这里可比外面难活百倍。
“如你这般，献给太子的确能巩固我的势力，但也会让我陷入险境。”
言外之意，我并不如肖华那般好掌握，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倒打一耙。心下这样想着，顿时舒了一口气。但若是如此，付心雀的意图却又为何？
付心雀凄然一笑：“但是，你是难得的聪明人，错过了你，我就不知还要等多少年了。”
此话何意？我想问却没能问出口来。
“虽然你聪慧过人，比起这深宫众多女子更多几分伶俐，但是你始终经验太浅，对于尔虞我诈之事知之甚少。今日的你，势单力薄，若想在这宫中站稳脚跟着实不易。”
付心雀所言非虚，但是她不知道，我并未打算久居于此，又为何花心思站稳脚跟，以待平步青云？
“如肖华一般，如何会有今日？便是利用了我的力量。如张召一般，如何能在宫中作威作福？便是利用了李公公的力量。如果你想到达你之所愿，不妨借助一下你身边的力量。”
付心雀到此时，还是在劝说于我，希望我能答应为其所用。但是我为何要做如此的亏本买卖？
付心雀见我还是不表态，又道：“若你有心，我便如扶持肖华一般扶持于你。即使你有更大的野心”
更大的野心，我有，但绝不能让你知晓。我也知道，她所说的恐怕就是成为赵龑的女人。
“尚宫大人多虑，琳琅的确没有成为皇家之人的野心，也自认没有这个福气。”
付心雀听完仍是淡定微笑，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你认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在这宫中生存多久，又要待到何时才能达成你之所想。”
我只得回答：“心安，才能人安。即便所愿遥遥无期，也终会坚持等待。”
付心雀突然一笑，尽是嘲笑：“你可知我有今日等待了多久，又曾付出过多少？”
我摇头表示不知，但我心里清楚，她能这么问肯定是经历过一些不寻常之事。更何况，这深宫内院之中，又有何人不是踩压着他人向上爬。
“我九岁入宫，单纯无知，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十三岁那年我遇到命中第一个贵人，她从其他妃嫔那里将我救下。从此我便开始有意结交各个可以利用的力量，直到我的两个好姐妹一一被我扶持到了妃位。”
我微微诧异：“难道就是曾在这流屏殿内的两位？”
付心雀点头，脸上却有说不出的苦意：“她们与我姐妹相称，我也曾与她们交心。我无心为妃，但却有意成人之美。”
但若是如付心雀所言，这两人必定不是赵龑的妃嫔，因为赵龑绝不会轻易封妃。这两个居住在流屏殿的人一定是我父皇的妃嫔。
“可是我扶持她们成为这后宫娘娘后，却遭到背叛和打压。因为我知道她们太多的秘密。”
的确，自古就有兔死狗烹，更何况是今时的后宫争斗。
“所以我不得不亲手把她们从妃位上拉下来，再送进这里。”
我一惊，张口就问：“尚宫大人那时已经是尚宫了么？”
“当然不是！”付心雀苦笑：“那时我不过是她们面前的掌事宫女，哪里想到会成为尚宫局尚宫。”
此言一毕，我更是心惊。一个宫女能搬倒两个妃子，还能全身而退，此等能力，何其可怕！
“但是我却后悔了。”付心雀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只是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因为我从此便只有一人了。”
孤寂，无边的孤寂。我能理解。昔日我随赤羽军在外躲藏，虽然得他们伴于身旁，却始终无法将内心所想讲出，那等无人知晓的痛苦我清楚地知道。
付心雀讲到此处，不再开口，只是看着我。我知道必须标明自己的立场了。
“谢尚宫大人青睐，可惜琳琅亦无心为妃。”
“那成为尚宫局尚宫如何？”
心中一惊，顿时无法淡然。尚宫局尚宫，不算高位，可是若在后宫不为妃，这个位置就是宫女所愿的最高位置之一。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是多少人又将自己的命葬送在这条路上。
付心雀如此提出又是何意？试探？担心我有朝一日会触到她的位置？
不知愣了多久，付心雀突然道：“不用担心，我不是试探，是真有此意。”
“琳琅不明白尚宫大人为何有此想法？”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在这宫中虚度十载，经历了很多我不想再经历的事情，直到新帝在位，我成为尚宫局尚宫。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说着，付心雀眼中显出一丝疲惫神态。
“琳琅有个疑问。”我终于打算问出口来：“尚宫大人在宫中十五年，也就是说曾经历过前朝。听闻当初宫中多数宫女宦官全都在皇城被破时遭到屠戮，所剩无几的好命之人，却全都去受皇陵。尚宫大人却又为何……”
付心雀一笑：“这就是当今皇上的仁德。当活下来的宫人只有千余人，但如今留在宫中的人也不少，包括李公公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民间传言的赵龑杀戮成性居然甚有偏薄。突然忆起，付心雀初见我时曾感叹我与另一人长得太像，她所叹息之人一定是齐梦予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李茗会怀疑并且不相信我了。因为我长得实在不像他记忆中的姐姐，反倒是像他记忆中的前朝公主。
如今回想，我居然如此与心惊地存活下来。
“已经五年了，我一直在寻找并扶持新人。诸如肖华那般，只是为了能在将来太子登基后获得一点助力。诸如沈莹、梅绰华那般，便是打算有朝一日让她们接替我的位置。”付心雀将我从沉思中拉回。
我顺势接下话头：“既然尚宫大人早属意于沈司记和梅司记，那又何须琳琅？”
“梅绰华心太狠，沈莹却自恃清高。两人虽然都是聪明女子，但始终不是我的最佳人选。”
“尚宫大人还在两人之间纠结。”
“不然！我迟迟没有选定，不是因为无法选定，而是因为不能选。”付心雀笑道：“沈莹初到时，自恃有才，处处得罪于人。虽然现在已经改掉不少，但却还是改不了那板着张脸的臭毛病，也改不了时不时斥责他人的坏脾气。”
付心雀所言不假，若是沈莹做了尚宫，怕是得罪不少人，也说不定因此造成诸多宫女觊觎尚宫之位而掀起争夺之潮。
“至于梅绰华。”付心雀自嘲道：“我看中她的聪明，却不敢将大权放于她手。她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是我将她扶到今日的位置，还是对她略有忌惮。”
回想起那日梅绰华和沈莹向付心雀讨要我时，梅绰华大步流星地进入，没有丝毫礼节的话语，原来都是因为如此。
“更重要的是”付心雀继续解释道：“如果让她做了尚宫，这尚宫局不知会增添多少亡魂。”
“可琳琅也未必就是尚宫大人的可选之人。”
付心雀突然笑了，好似心中有数。
“我认为你可以！第一，你才识过人，若是假以时日，必定能更上一层。即使不能成为绝世才女，也必定能在这后宫独秀一枝。”
“琳琅无心，只不过张扬了些。”
付心雀并不理会我的解释。“第二，从那日你救下秦萱就可看出，你仍然心存善心，而且胆大。虽然仍有不足，但可以多加历练。”
这一次我没有辩驳，因为付心雀说的对。我帮秦萱，是因为我不想妄失人命。我胆大到欺瞒王昭仪，却又因为经验不足而会错了意。
“第三，你无心为妃，而且已经有李公公的助力。你今后的路，其实可以比其他人更顺畅十倍以致百倍。”
付心雀讲完，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复。可是我应该如何回复？
李茗的力量，我还没有得到。如果今日就此得到了付心雀的支持，说不定真的可以事半功倍。但是付心雀所愿是让我成为尚宫，这也绝非一年半载轻易可得。除此之外，我若想得到她的助力做其他事情，恐怕会将自己的目的暴露。更何况，我已经让秋云代我传达在这宫中只待半年的意思。半年之期便是我的桎梏，我无从反复。
“谢尚宫大人好意，琳琅的确无意成为尚宫。”
付心雀见我还是不为所动，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还有意思失望。“我并不是试探你，只期望能在这宫中安安静静过完下半辈子。而你成为尚宫之后，可以保我半世平静。”
付心雀居然把自己内心所想讲了出来，看来真是打算扶持我接替她的位置。可惜，我之所愿不为此。
“让尚宫大人失望了，琳琅的确无此宏愿。”
付心雀陡然收起笑容，面色渐渐变冷，却让我心惊。
“你可知你今日的回答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琳琅不知尚宫大人此言何意？”
“以你的聪慧，不会直接拒绝我才对。却又为何如此直接？”
的确，以我往日所为，我定然是绕着圈子拒绝，但今日却毫无犹疑，甚至没有打算用诗词或古人来做喻。
“因为这确是琳琅心之所想，绝无半分虚假。”
“你真的打算拒绝？”
“尚宫大人，襄王神女各有心，你我并非同一所愿，何必生生牵扯到一起？”
付心雀微微一惊，惊讶于我这不留余地的回复。
“但是请尚宫大人放心，琳琅无心为妃，亦无心取代尚宫之位。至于心中所愿的确有，却与尚宫所想皆不同，而且不会影响到尚宫大人丝毫。”
付心雀终于收起适才诧异的神色，恢复了一如往日的慈祥。我却发现她眼中有一丝难得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