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那个名为“异性相吸”的聊天室认识的,她的名字是“女硕士24”,他的名字是“有感而发”。
在“有感而发”出现之前,至少有十个人一拥而上地和她搭话:小妹妹你那么大的学问是不长得丑呀?/我是博士,是性生活婚外恋方便的博士?/你好,能聊吗?我喜欢有才学的女士。/亲爱的,给我当老师好吗,咱们共同做性学实验……像每次来这种成人话题聊天室一样,她照例没反应,不回答,只看分屏框里别人打给她的话和屏幕上别人与别人放肆的公聊。不过,没反应不回答并不就证明她讨厌它们,不习惯那些野性勃勃的下流话和机巧活泼的俏皮嗑;不,听它们看它们都没关系,她只是没勇气说它们写它们。现在就是这样,面对它们,她不时会被逗笑,会脸红,甚至身体会出现某种反应。但她恪守自己的上网纪律:非节假日不参与聊天。
是“有感而发”的出现让她违纪了。
“有感而发”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名字,不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它刚进入她分屏框时,她也没想搭理他。她来“异性相吸”,只想看个十分八分的,这时十分八分已经过去,她都要下网了。可她之所以后来接受了“有感而发”,一来因为“有感而发”发的是“连发子弹”,而她又要下网了,觉得这天虽然不是节假日,但“有感而发”的交流愿望那么强烈,若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似乎不够礼貌;再一个,“有感而发”这名字也不像“寻找出墙杏”、“让你爽”、“又粗又长”以及诸如此类的名字那么过分,她打个招呼再离开,应该说不算背弃她自定的上网守则。
“有感而发”的“连发子弹”是这样射过来的:
“你好,一个只有学士学位的男人向你问候……为什么不说话?也许我们能聊得来……/我长你十岁,我自信我在好几个专业里都有硕士水平……/我是学中文的,喜欢文学艺术哲学……”
也许“有感而发”的哲学击中了她要害,她几乎下意识地回了“你好”,然后又就他对她所学专业的询问,回了“哲学”。
“谢谢你的回复,我们谈点什么?柏拉图还是苏格拉底,孔孟还是老庄?”
“随便……我要下了。”
“别,再呆会吧,时间还早。”
“我得看书了。”
“也许我就是本书。其实每个人都是本书。”
“那,你说吧。”
“你的专业是西方哲学还是中国哲学?古典哲学还是现代哲学?”
“我不想说得太具体。”
“对不起,我尽量少发问。”
“谢谢。你,会对对子吗?”
“对对联吗?我可以试试。”
“烟因火成乃烟火成因”。
“这考试……”
“换一个?”
“别,媚眉女画即媚女画眉”。
“太棒了!”
“烟因火成乃烟火成因,媚眉女画即媚女画眉。这工吗?”
“我也不知道,但真的挺好。”
“再出一个。”
他们就这样聊了挺长时间,约一小时。一方巧妙地逐步发问,一方被动地了解对方和介绍自己,最后分手时,他们对对方的基本情况便都有了大致了解:他,男,三十四岁,住大连,已婚,有个女儿,某政府机关公务员,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三公斤;她,女,二十四岁,未婚,住沈阳,某高校哲学硕士在读研究生,身高一米六六,体重五十二公斤。
“把你的伊妹儿或电话留给我好吗?”
“对不起,我不能……”
“那我把手机号告诉你好吗?”
“很抱歉,我不能挂。”
“没关系,那明天这时候,还在这‘异性相吸’见。”
“看情况吧。”
“别,我们聊得这么好,多难得呀。”
“是的,我尽量。”
“我希望你珍惜,我肯定值得你跟我聊。”
“好的。”
“我叫单冬青,能告诉我你名字吗?”
“我叫,辛希娅。”
“好的。明晚见辛希娅。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我也是。”
“祝你好梦。”
“me too.”
“88”
“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