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靳臣望着底下那些黑衣人,刚刚他们竟然完全被笛声迷惑,连有人要杀他们都不反抗,这传闻中的音攻果然厉害。
南盈萱扫视了下院子,确定黑衣人已经全部解决了,转过身想让大家都下去,毕竟在屋顶上也不方便。一回头就发现夏侯流冽正在望着她,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心中颤动了一下,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她没忘记,他们还在吵架。
夏侯流冽本来只是在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结果发现她回头看见他似乎吓了一跳,还往后退了一步,眉心不满地皱起,长臂一伸,就想把她往自己身前拉,却发现她竟然在与他的力量对抗,面上一冷,正欲加大力度,猛地瞥见她瞬间软下来的眼神。
“我们下去再说吧…”南盈萱有些可怜巴巴地凝视着他,他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松开她。
于是,所有人重新回到了寺庙后院的地面上,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一片沉寂。
夏侯靳臣望着前方正在替余妃雪检查有没有受伤的连慕臣,目光几乎是粘在了连慕臣的身上。
“你认识苍莲吗?”
连慕臣听见夏侯靳臣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站在他身旁的余妃雪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僵住了。其实他今天执意要来这里,是因为想将这么多年来,心中积攒的怨气发泄出来,但此时此刻,他原本被怒火烤热的心已经冷却了。
无论他现在做什么,哪怕他将夏侯靳臣杀了,也改变不了娘含恨而终的事实,更改变不了娘痛苦一生的命运。
他鼻子哼出一口气,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他转身就欲离去,余妃雪连忙着急地拉住他的手,正面对着夏侯靳臣,拉下了自己的面罩:“王叔,师兄他…”
然而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满脸讥讽之色的南盈萱打断了。
“认识苍莲吗?呵呵呵。”南盈萱扯下面罩,阴阳怪气地重复着夏侯靳臣的话,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你问这种话,不蠢吗?他认不认识苍莲你会不知道?你看到他的长相,知道他的名字,你还问这个问题?你不知道你干嘛大费周章引我们来这里。”
南盈萱觉得他好笑得不得了,枉费师父爱了他一辈子,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却只敢犹犹豫豫地百般试探,她心中的怒火猛地被点燃了。
“如果你非要个确切的答案,好,我告诉你。他认识苍莲!他是苍莲的儿子!是苍莲为你生的儿子!”
夏侯靳臣胸中震撼不已,瞪大的双眸震惊中带着如梦初醒的茫然。这是莲儿为他生的儿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将手伸向连慕臣的方向:“你是…”
“我不是。”连慕臣冷漠地出声,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
“但孩子…我始终是你爹…”夏侯靳臣苦笑,对连慕臣的冷漠并不生气。连慕臣在这里,是不是代表莲儿也在这里,她没有远嫁,他是不是还可以看见她…夏侯靳臣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我没有爹,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连慕臣听到他的这一声爹,心中嘲讽之意越来越深,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神锋利如刀。“我只有娘,我娘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夏侯靳臣的头上,他感觉胸口像被人用刀剜了一个大洞,血在泊泊地流出来。莲儿死了…他倒退几步,无力地跌坐在石凳上,他的随从忙担心地上前扶住他,他面上仍是震惊无比。
莲儿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感觉全世界仿佛孤独得只剩下他一个人,胸口的剧烈痛意传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南盈萱看夏侯靳臣一脸的伤心欲绝,心中恶念一闪,毫不留情地开口讽刺道。
“怎么?亏心事做太多,生不出儿子,突然看见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在面前,就迫不及待地想相认了?她的名字你还好意思提?你发誓说会护她、爱她一生一世,结果呢,转头就将许诺的一生一世给了别人。她知道你要娶别人的时候几乎痛不欲生,发现自己怀孕后,又怕她爹会逼你娶她,她不要你这样和她在一起,她不愿意逼你,一个人大冬天躲进了深山里。如果不是被好心人救了,早就一尸两命死在深山里了。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与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甜甜蜜蜜。”
南盈萱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夏侯流冽看她的样子,有些心疼。
“你知道师父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她到死都想着你,但是你到她死都没有去找过她!”
夏侯靳臣心痛得不能自已,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所覆盖,他手握拳大力地垂向自己的胸口,却无法减弱心中一分一毫的剧痛。他和莲儿没有告别,他是突然决定要娶契丹公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青绵山的顶峰扶桑亭中,他们在那里作画品酒,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他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头大力地磕向地面,想让额头的痛意盖过他心中摧心剖肝之痛。
余妃雪早已听得泪流满面,连慕臣紧绷着脸,抿着嘴唇,拼命地压抑胸中翻涌的情绪。那一幕幕就如同浮现在他眼中一般,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娘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夏侯流冽望着面前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流下来的南盈萱,觉得她坚强得让他心疼。他想起之前曾听她说“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是一句伤心的诗,却没想到其中有如此的故事。
他见她突然转身往远处走去,不太放心,便默默地跟上,却见她背对着他,身体微微抖动,手胡乱地往脸上抹,不由地蹙眉,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干嘛?”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不想让他看见,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真是小孩子。他失笑,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正对着他。
两人突然四目相对,她局促不安地又想扭头,但下巴被他牢牢定住,无法动弹,只能回避他的眼神。
“告诉我,我要怎么哄你,你才不生气。”两人凑得极近,他说话间气息喷在她脸上,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让她完全沉溺其中。
他要哄她…他…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夏侯流冽无奈地喟叹一声。
“算了,我有事与你说。”
语毕,他突然俯身,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懂了吗?”他嘴角含笑地望着她,声音中带着某种诱惑。
南盈萱被他突然的一下吓得不轻,瞳孔猛然张大,嘴也微微张开,惊愕无比地看着他。他吻她了,就在刚刚。她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懂?”夏侯流冽见她一动不动,再次俯身吻了她,这次吻得比第一次久了一些。“懂了吗?”
“我我我…”南盈萱心中一片混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脑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确认,害怕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夏侯流冽见她还是犹豫着不敢开口。上前一步,右手揽过她的腰,左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对准她的樱桃小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凝视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分不清眼前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他要和她说的事是…他喜欢她吗?狂喜涌上心头,她顺从地闭上眼,感觉到他灵巧地打开她的贝齿,温柔却又强硬地攻城略池。她瞬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脚有些发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右手忙用力地托着她,让她贴近自己。
直到夏侯流冽放开她,她还觉得自己头晕呼呼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夏侯流冽见她微微喘着气,脸红彤彤的像苹果一样的脸颊,不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看来是懂了。”
南盈萱抬头望进他宠溺的双眸中,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生怕这一切都是梦境。
“看着我干嘛,怕我跑了?”夏侯流冽看她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老虎在看着猎物一般,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无比。终于不躲他了,他还是喜欢她这种眼神。
“别怕,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不会跑的。”
南盈萱听见他这句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这句话她等了十一年,她终于等到了。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在他温柔无比的目光中尽数涌了上来。
他见她突然就哭了,有些无措,忙将她抱入怀中。
“哭什么,不是说不会跑了吗。”他话语中是责备,语气却是满满的柔情,手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他接受她了,他也喜欢她。她靠在他的胸膛中,觉得自己快要被幸福淹没了。她紧紧地回抱住他的腰,心中暗暗祈祷,如果这是梦,请让她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