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血玉石紧紧地握在手中,捏出了汗水,湿了手心,再缓缓摊开手掌,细细端详它,它乍看之下是通红一片,但仔细一瞧却是呈褐黄色的红,表面有许多赭红色的纹理,奇妙的是连成了一个缘字,好像一颗跳动的心,凌乱却拥有一种流着血液的活着的美。
传言玉是极通灵性的,血玉则特为尤甚,不论是雪域高原的贡觉玛之歌还是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而形成的华丽人血玉,都是可以护人平安的。况且母亲曾是那样痴迷地凝视它,足可见它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珍贵如此,母亲也将它送与了我。只是可惜,这本该高兴的美满的事却发生在了这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颇具讽刺!
我睁着疲倦的眼眸望向外面,天还昏着,估摸着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我也是真的哭倦了,此刻再无力去多想些什么,母亲死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就意味着我人生的憧憬少了大半,至少,此刻我无心其他!
已逝去的美恍若时光的薄纱缭人思索,静静的,等一朵花开,可是一朵花还没开就已经颓败凋零了,注定盼不到盛开时的璀璨,我只想傻傻地睡一觉,哪怕只是偷得一些平静,悄悄地将一切喧嚣和嘈杂隐去。
昏昏沉沉睡了许久,睁开眼睛时东方已露鱼肚白,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好多遍,哎,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即使我十分不愿!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谋出路吧!
我有些困难地从稻草堆里爬起来,麻木地拍掉身上的赃物,总觉着面上很黏,便用袖子擦了脸。又轻轻地闻了一下,一股子发酸的气味,还真是臭。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一定像极了一个小叫花子,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慕容洛书所赐!
我拨开杂草,走出破庙,一束惨淡的阳光射入我的眼底,却极为刺眼,我用小手轻遮住眼睛,刹那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我绝不会被现状所打到,我会活得很好,会和他们好好斗,还会……笑到最后。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我在路上无边际地走着,脑中慢慢思虑着日后的打算。只是腹中空空如也,身上又都是寒气,我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只得将冻得通红的小手伸进厚实的衣物中,希望可以驱走一丝寒意。
不过,衣襟处好像有东西。
我赶忙拨开衣襟,里面竟然是一封信,必是母亲所留下的。我走到路边,急不可耐地打开信,上面字不多,还有些潦草,想来母亲这信也写得匆忙。
“黛儿,当你看到此信之时,娘亲恐已遭毒手,你什么都莫要去怨怪,更不要为我报仇,娘只想你好好活下去,日后再嫁一个如意郎君,只可惜娘看不到那一天。
你脖子上的血玉乃是你父亲云霄的贴身之物,日后若是有缘,它便是你二人父女相认的信物,也许还会在紧要时刻救你一命,定要好好保管。
娘亲知晓,无人在你身旁,你定会步履维艰,莫丧气,你可到燕都去寻你姨母,信国将军府的月华夫人,将此信交与她,她必会视你如己出,娘也便去得安心了。
路途艰险,我儿定要小心,切记,切记!”
信中句句为我思量,但字字都如尖刀,刺我心扉!娘亲,你真傻,既然知道有危险,为何不和黛妍一同离去,既然选择了面对,又为何不带上相依为命的云黛妍,现在好了,你撒手而去,云黛妍伶仃一人,这样的结果怎是我想要的呀,我虽不是什么大无畏之人,却也不愿苟活偷生,而你却偏生将活着这般累人的事交给了我,自己走得潇洒。怪不得人说最毒妇人心,美若天仙的你,真的心如蛇蝎!
不知觉中,已是泪流满面,我粗声喘着气,确是难受之至,怎样都接不上来,眼前只是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不同的是,现在再也无母亲在一旁的悉心呵护!
母亲,母亲,头好痛啊……
“娘,快跑啊,啊~”我猛然惊醒,身上已被冷汗浸得湿透了。
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母亲被满脸是血的庚木追杀,母亲拼命地逃,可是庚木却紧追不舍,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之际,庚木板着凶残的面相,冷哼一声,拔剑指着母亲说:“臭婆娘,你再跑啊,再跑啊,啊!”母亲在一旁摇着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是那样的无助,而就在此刻,庚木冷笑一声,将剑直刺入母亲的心脏,母亲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已经掉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那幽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庚木泛青的剑上还滴着母亲的血,深红又妖艳!
我害怕地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蜷缩进了被子里。
被子?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分明是在荒草小道上啊,难道我又穿越了,还是这一切根本就只是一个梦!
我赶忙跳下床,伸出手在面前端详,还是这双小孩手啊,只是干净了些。再伸进胸口,血玉,也还在。
不是梦,都是真的!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下床了,还光着脚,快上床去,相爷为了你的事还在发火呢,你倒好,哎,不说了不说了。”在我疑惑之时,门口利索地进来一个青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掸着我脚丫子上的灰尘。
她将我抱上床之时,我细细打量着她。她应该是北地女子吧,身段有些粗犷,皮肤也不是很白,不过五官倒长得挺标致的,言语也毫不做作,我不禁对她生出了些许好感。
挠着额头一抬眸,就见她正在一旁手支着脸,有趣地盯着我。我擦了擦脸,见她并未有什么动静,便歪着脑袋问她:“敢问这位大娘,小女脸上可有什么赃物?”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也着实有趣,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既不哭也不闹,更不问你现在何处,一开口还是如此文质彬彬老气十足,真是有趣啊,有趣啊。”那位大娘竟然就这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真是……有些疯疯癫癫!
“好了,叶娘就别吓着小姑娘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秀儒雅的男子,眼眸漆黑,有若绮丽炫美的墨玉,两鬓微染霜,不过丝毫没有突兀感。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外袍雪白,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里衫是的浅灰的缎子,露出银色的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好不风流!
“你是谁,我怎会在此地?”我紧紧盯着他问道。
他走到床边,替我掖了一下被角,随后便径自坐了下来,从衣兜处拿出了张纸给我。
我接过纸,打开一看,正是母亲写给我地那封绝笔信。
“这怎会在你手上,莫非,你便是姨父?”我试探性地问着。
他静静地看着我,带着一些凄楚的微笑,又道:“你在路边晕倒了,我救了你,无意中看到信件,才知晓你乃故人之女,便将你带回相府。不过我并非你姨父,但与你娘倒是知己好友,与你也算是有些渊源。你若不嫌弃,从此便做我的女儿可好?”
“可是母亲,她还叫我去找姨母,黛妍不想负母亲所望!”我为难地开口。
“傻孩子,你姨母虽好,却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地位身份再高也不过如此,信国将军一句话,你就是受了委屈,也得忍着。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你姨母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信国将军府,也难比我李氏相府!”他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用我意想不到的自负的口气说着。
仔细一想他说的也的确句句在理,再说,若是让那慕容洛书知晓什么风声,我自己可能送命暂且不说,兴许还会使姨母受到拖累,让我于心何忍!
更何况,我还要报仇,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女儿多谢爹爹!”我展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对着他恭敬行礼。
“好,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李流睿的亲生女儿,相府唯一的大小姐。看你眉清目秀的,就叫,叫……就叫清眉吧!”
“清眉,李清眉。”我慢慢念着。
“以后你就是李清眉,我李流睿养在深闺的亲女儿!”
昨日的云黛妍,今日的李清眉,慕容洛书,一切还没有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