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没在停留,疾步离开了后堂。
何瑞因的目光有些黯淡,她倚着墙面,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头上的青色流苏撞击在墙头,弹回去,又撞上,再弹回去,最后缓缓地静止了。
她当年就是从暗道里偷偷潜入,发现了戴着父亲面具的欧伯伯。
……
东麓舍。
其实白萧云是个很安静的孩纸……他不喜欢吵架……更不喜欢打架。
可是他有一个更大的特点,就是讨厌别人搭讪他妹妹,尤其是那种死缠烂打形的搭讪。
很不幸的是,何瑞玘正在这条道路上奔跑着……
这家伙自从和何瑞因拉完呱之后,就树立了追求白眠儿的伟大人生目标,并且勤奋的将它付诸于行动了。
他先是赖在白眠儿屋里,哦不,是何瑞因屋里不走了,好哥们在外头喊他去大厅吃茶,他则美其名曰“为姐姐何瑞因打扫房间”,而后十分狗腿地为白眠儿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忙得不亦乐乎。
白眠儿因为先天之疾成天躲在控剑宗的家里,自然没有见过这等死缠烂打之人。先前还因为腼腆一声不吭,后来也就偶尔应上两声了。
何瑞玘阅历丰富,一看有门儿,立即赶鸭子上架,道是白眠儿刚来到寻封楼,要带她四处逛逛。
没料先前温和的白眠儿一下子沉下脸来,又不说话了。何瑞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拒绝就拒绝呗,干嘛黑着个脸啊?
殊不知没有熟悉的人扶着,她如何能够走啊?
“那要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何瑞玘小心翼翼道。
仍旧黑着脸。
也需要走路嘛……
但这次,何瑞玘就没那么走运了。因为白萧云正静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酝酿愤怒的情感……
“嘭!”
“嘭!”
前面那声“嘭”是何瑞玘飞出去撞击在墙上的声音。后面那声“嘭”是白萧云黑着脸把门关起来的声音。
要知道,他作为一个二阶修者,只有受虐的分儿……
何瑞玘的俩哥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将这位同样黑着脸的三少爷扶了起来。这俩家伙一个叫江源,一个叫于晨。
何瑞玘揉了揉阵痛的腰部,低吼一声:“笑什么笑!”
江源一脸幸灾乐祸道:“我刚才问了,那可是控剑宗的人,你特么什么运气啊……哈哈哈……”
“本少爷知道那是控剑宗的人!”何瑞玘忍着痛拍了他一巴掌。
“还不承认自己运气差……什么?”江源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知道那是控剑宗的人?”
“废话!”
“哦。”江源愣了愣,随及一张笑得更加扭曲的脸呈现在何瑞玘的眼前。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好这口啊……改日我叫凤仪楼的老鸨给你找个性子烈的姑娘玩玩儿……”
“滚犊子!”
何瑞玘眼里冒着火,一脚踹在他脸上。
白氏兄妹还在屋里听着呢,这家伙要是把他的风流往事抖搂出去,他跟白眠儿就没戏了。
江源那小子自知打不过何瑞玘,很快便跑开了。何瑞玘扶着于晨缓缓站起来,然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却突然听见窃笑声。
何瑞玘瞪了一眼于晨道:“你也笑!”
后者强行憋住了笑,一颤一颤得,好像得了什么癫痫病一样,还不忘正儿八经地找了个理由:“刚才想起了别的事儿……”
有这么好笑吗?何瑞玘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得,得。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走!”
再待面子就得丢光了。
……
何瑞玘判断的没错,把他踢出来以后,白氏兄妹确实在听外面的声音。
要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四阶一个六阶的高手,想听不见都难吧?
白萧云哭笑不得地坐在交椅上,看了看面目表情有些僵硬的白眠儿,打趣道:“我说你刚才怎么不把他拍出去?”
白眠儿深感同受地道:“我后悔了,就不应该让他进来!”她若随手施加一个封印的话,何瑞玘就是拿锤子砸门也进不来的。
白萧云溺爱地看着自家小妹,轻声叹道:“这种事情你经历的太少了,常年憋在屋里未必是件好事。方才那家伙的提议其实也不错,要不二哥带你出去走走?”
白眠儿贝齿轻咬红唇,她性格内向,自是不愿意见人,但如今出门在外,她不能只去依靠二哥,需要自己去适应这寻封楼。最终,她点头同意了。
何瑞因的屋子比较靠外的。
他们替何瑞因把门合上以后,顺着回廊走向了大厅。现在正值晌午,休息的好时间,可大厅里还是有不少人待着。
两三个一簇,三四个一堆,聊得津津乐道。
“这寻封楼真是个好地方。”白萧云笑着道,“完全没有阶级意识的划分,也没有咱们那里繁琐的套路。”
白眠儿忽然眨了眨眼睛,偏着头说道:“我突然想起瑞因姐姐昨晚说的一句话……”
“这不是个好地方。”
这句简单的话轻飘飘地散在空中,向谈笑风生的青年们吹过去,一瞬间,他们的动作好像定格了,然后鲜艳的色彩逐渐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单调的黑白色。
白萧云冷笑一声:“果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白眠儿仰起头望着二哥,担忧道:“要不我们回去吧,其实完不完成那件事,已经没有关系了,眠儿早就习惯了……”
“你啊……整个寻封楼都不定有比你修为高的人,你还怕有人伤害你吗?”白萧云替她将散落的青丝束到耳后,宠溺道。眠儿一向与世无争,将来她离开自己的时候,真怕她在江湖上吃亏。
白眠儿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低下头。二哥永远是一个自信的人,而为什么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三天前,临国。
临王殿下正坐在他历经百战后赢得的片刻安宁中。中原并非一个安宁的地方,战争与混乱的纠葛数不胜数。
他紧盯着案上的奏折,在繁多的事务面前,这位临王殿下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休息了。
“殿下,殿外控剑宗的二公子求见。”贴身侍卫上前移了两步,毕恭毕敬地传报道。
“二公子……”临王抬起头,看了一眼伏在地下的侍卫,“可是那白萧云?”
“回殿下的话,是的。”
白萧云作为控剑宗的二公子,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刚满十八便已成为了四阶修者,不可不谓是混得风生水起。他平日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持万贯身家,却又平易近人,有着颇好的人缘。
有些人身怀绝技无处施展,而他的一身才能,则在那尊贵身份所提供的舞台下施展无余,便成为了江湖上有名的天之骄子。
控剑宗一直保持中立的身份,从来没在这众多国家中站过队。
这家伙如今心血来潮跑来临国,是想作何?
“传进来。”临王沉吟片刻后,对侍卫道。
“是。”
不一会儿, 一个身着白兰绣锦服的青年缓缓拾级而来,丝毫没有孤身一身的窘迫和单调,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白萧云有着那个年代非常规矩的长相,俊秀的面庞下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自然而然地维持着他整个人的风度与仪态。
两排黄白色的钟乳柱随着他的移动向后退去,临王从软塌上起身,思索着这青年来此的目的。
他临国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各地的眼线,放在现代就是摆满摄像头360°无死角的被监控房,这白萧云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他临国,是想昭告天下控剑宗要站在临国这边吗?
“见过临王殿下。”走到正前方,白萧云适时拱手低眉,行礼道。
“不必多礼。”临王顿了顿,“你是控剑宗的二公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萧云,又继续低头翻他的奏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然,临王是故意做给白萧云看的。
“呵呵。”白萧云仿佛完全不在乎这些,他镇定自若地笑了笑,毫不含糊地直奔主题道,
“萧云此行乃有一事相求。”
“哦?我临国目前疲于应战,国库略空,能有何物让白二公子移驾敝国?”
临王有意把话题往两国对战上扯,便随口说成了白萧云来求东西。如果他是来求自己帮其他忙的话,再改口也不晚。
白萧云笑着摆摆手道:“殿下自谦了。”
同方才一般不理会临王抛出去的话题,他又道:“据说您与部下征战时,偶然采到一株草药,唤作‘茯苓茸’。萧云这才慕名前来。”
还真是来要东西的。
可那茯苓茸……
中原有一种背被白毛、极通人性的狐狸,唤作“茸狐”。而茯苓茸这种草药,就是帮助茸狐化形用的。虽然这种草药稀世,但对人类的作用并不大。
临王暗自斜了斜眼,莫非……这白公子爱上了一只狐狸?要帮助它化为人形?
不对不对,控剑宗的子弟怎会如此不着调。就算他心有此意,控剑宗那群守旧的长老也不会答应,更不会纵容他来找自己求药的。
“是的,茯苓茸。”白萧云把临王的思绪拉了回来,“想必临王殿下也猜到了,茯苓茸可助茸狐化形,萧云正是为爱人来求此药。”
……?
也难为了白萧云如此神态自若大义凛然地说出这话,让临国一代元首大跌眼眶。
孩子,汝甚屌,父母可知?
“呃……容本王思量一二。”
临王在殿前缓缓踱步,极力控制住自己上去摸摸白萧云的脸皮,看看那是真的还是假的的冲动。
这不科学啊,难不成他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的?
“若临王想要条件,在不违反道德的前提下,萧云可以满足殿下。”白萧云淡淡地声音想起,“当然,萧云无法做到辅佐您称霸天下。
临王眯了眯眼,这到不失为一个好价码,于是回头问道:“我不会让你抑或你们控剑宗站到我这边,也不会提出违反道德的要求。除了这两部分以外,我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吗?”
“可以,只要你能给我茯苓茸。”白萧云爽快道,他不是一个喜欢墨迹的人,从他一进殿就表明自己来意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大概经过一盏茶功夫的沉默。
“我要你帮我找陨玉。”临王一字一顿道,“注意,是你,不能让你们宗门的人知道。”
“陨玉?”饶是白萧云定力极好,也露出惊讶的目光,
“临国的陨玉丢失了?”
临王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自己却陷入了沉默。他还在思索是否要将实情和盘托出,但片刻后他意识到,过了今日,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敢赌,就不会成功。
他缓缓点头:“是的,陨玉确实丢失了。”
“它在某个人、或某群人手里,而这些人,在一个叫寻封楼的地方。”
“这件事,只有本王和控心宗知道。本王曾以为他们许下承诺,便会竭尽全力替本王寻找陨玉。却不想,他们只派出了一个叫赦沉的毛头小子前去寻找。本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想的,合作到底还要不要进行。于是便想让你来帮忙。”
“相信这点小事,难不倒白二公子你吧?”
临王长篇论述完毕后,抬眼注视着白萧云,想从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或者举动中,窥探出他的想法。
只是什么都没有。
“殿下抬举萧云了。”白萧云摇了摇头。
他直视着临王的眼睛,剑眉微促,目光越发深邃,在片刻沉吟之后,白萧云问道,“陨玉在寻封楼的消息证实了吗?”
“就算不在寻封楼里,也在它的方圆十里之内。”临王背过身去,往台阶下走了几步,“本王已请本国的七阶修者定过位。想来没有太大的差错。”
修者的品级分一到九阶。这短短的九个阶位,坎坷,却又平坦。有些人在青年时期便可跨越大半,比如白萧云,再比如根骨奇佳的各路宗门子弟;而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迈出一步,比如赦沉那些修为尽废的人,抑或世间的平民百姓。
修为这东西,运气占了大半。
“如此便好了。”白萧云点点头道,“萧云刚巧到了外出历练的年龄,可以借此机会去寻封楼瞧瞧。”
“多谢白公子。”临王拱手做一揖。
白公子的“瞧瞧”二字,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他的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诺了。而对于他这样的人,声誉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自毁身家自挖墙脚。
“无妨。”白萧云微微侧身,躲开那一礼,“你我利益相投罢了,只是殿下莫忘将茯苓茸给予萧云。”
“那是自然。”临王点点头,将无奈压在心底。 白萧云这话,是急着想与他们临国划清界限,如果不是急需茯苓茸,这位白二公子定然不会来临国。
“此地过于清冷,实在不是萧云久留之地,先行告辞了。”
白萧云环视临殿一周,礼毕后转身向殿外走去。
临王没有挽留,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白袍少年缓缓离去。
他实在想不明白,茯苓茸除了帮助茸狐化形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难道白萧云真的是为爱人求药吗?
临王摇了摇头,既然白萧云已经答应帮自己找陨玉,茯苓茸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凡是威胁不到他临国的事,他并无兴趣。
……
这就是白氏兄妹来到寻封楼的原因。
大家可能很疑惑,白氏兄妹寻找陨玉是为了换取茯苓茸,可这茯苓茸是帮助茸孤化形之物,这又与白眠儿的习不习惯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何瑞因得知的只有一些皮毛而已,白眠儿确实是有先天之疾,但它并不是没有平衡力。
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白眠儿出生的时候正值半夜,月明风清,微风习习,虽然时间有些靠后,算卦先生还是夸孩子出生在了个好日子。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地坐在屋外等待孩子下生,虽然确实等来了,但还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
那是属于接生婆的。
老爷皱了皱眉头,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接生婆抱着一个胎膜还附在身上的婴儿,稚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她的小眼已经睁开,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世界,还不时发出一阵轻灵的笑声。
奇怪的是,她的屁股后面,带着一条红嫩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