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唤你前来,仍旧所谓辽人。”宇文向勋转动扳指,脸色沉郁,“爱卿也是看到了,满朝的老臣皆言议和,文以中书左丞相为首,都只会劝朕,大国礼仪,君子止戈。”宇文向勋语气虽是平淡,但是陈书岩似乎感觉到了他背后的怒气冲冲。
“微臣为官时日不多,想先向陛下请教几个问题。”陈书岩沉下一口气,缓缓说。
“但问无妨。”宇文向勋对陈书岩语气平和。
“臣为何从未见过右相?不知右相如何看待……”陈书岩低声问。
“右相乃是皇祖父时期的重臣,如今年事已高,卧病在家修养,保留其官位,以示尊重,若右相还在,他必定是支持朕的!”宇文向勋想起了右相那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头,脾气火爆,连王爷都敢打,举着拐杖曾经追着老七满殿跑,但是如今……宇文向勋摇摇头。
“那枢密使可有什么意见?”陈书岩又问。
说到枢密使,宇文向勋表情未变,但是却不再转扳指,“武将虽以枢密院为首,但是爱卿也是知道的,枢密使及副使皆是文人,多年来养尊处优,根本没有胆气。”宇文向勋想到这里就觉得额心发麻。
“陛下……”陈书岩话刚出口,就被宇文向勋示意不必如此称呼。
“官家,臣不得不说,朝中祸患良多。”陈书岩敛起笑容,面色沉重。
“想必官家也是清楚,我朝重文轻武,科举改制之后,文官激增,官职繁多,再加上我朝以高薪养廉,想必官家从户部尚书处常听的一句话就是……户部穷,没有钱。”陈书岩舔舔嘴唇说道,看着宇文向勋又转起了扳指。
“冗官问题一除,能为官家的国库增加大笔银钱,与辽交战胜算便大了一分。”
“继续。”宇文向勋道。
“我朝是禁兵实行“居中驭外”的“更戍制”,除驻京师外,还分别到边地或冲要地方戍守,一二年轮换一次,既使士兵往来道路,以习劳苦,又使兵不识将,将无专兵,以防止武装割据或拥兵叛上。”陈书岩说到这突然笑了“官家有所不知,书岩出身边塞小城,常有辽人入境掠夺,但是士兵却不抵抗,常常不听将领指挥,上阵杀敌之时常有临阵脱逃,跑步速度,甚至有时连辽人驭马都追不上。”
陈书岩一摊手:“官家可听过纸上谈兵的故事?其实书岩要为赵括鸣不平,赵括是赵国将领中的新秀,在长平一战前也曾指挥士兵作战,成绩斐然,但是赵国临时换将,将年轻的赵括换上前线,无廉颇这等老将镇压,再加上面对秦国铁骑心存恐惧,本来就不信服赵括指挥的士兵纷纷临阵脱逃,或是违命不尊,因为士兵们知道,赵国不会舍弃他们这四十万的士兵,于是纷纷投降,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武安君白起,于是全部被坑杀。”陈书岩手指在是桌上划了一下“如今我朝更是危急,因为我们有一群逃跑速度飞快的懦夫。”
陈书岩说的口干舌燥,宇文向勋沉着脸色,显然思虑深重。
“再有就是这里。”陈书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官家知道,我朝兵役新兵入伍,即在脸部或手臂 刺字,以标明军号,一旦入伍终身为兵。”
“刺字,历来为刑罚,侮辱其人格,若改兵制,不如从此开始。”陈书岩终于全都说完了,看着宇文向勋阴沉的脸色,陈书岩静悄悄的没说话。
但是遗憾的是,总有些不太会看时机的人。
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妃子似乎是误入了这亭子附近,陈书岩为了避嫌,连忙站起身,却被宇文向勋一把拽住,拉回了座位。
宇文向勋冷眼去看那妃子,没等那少女辩驳,宇文向勋就发话了:“为妃妾,刺探朝政,贬入静宫。”
妃子惊慌失措,没等说话,就被堵了嘴叉了下去,虽然宇文向勋对自己和颜悦色,但是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枕边人”打入冷宫……
陈书岩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不必选秀入宫。
“这些女人,着实不识趣,还是爱卿贴心。”宇文向勋这样说着,拍拍陈书岩的手。
陈书岩觉得这话怪怪的,浑身发毛。
“被她搅了兴致,两日后的朝会,朕期待着爱卿为朕分忧。”
陈书岩由内侍引领,往静园走。
陈书岩神色有点恍惚,塞了一角碎银子给内侍,轻声问:“中贵人可知道,早些时被官家贬入冷宫的娘子?”
内侍收了银子,小声道:“官人,折煞了,那是萧氏,本是宫女,性格讨喜,幸得陛下隆恩,获封才人。”
陈书岩心中一凉,皇帝大多无情,但是宇文向勋的凉薄着实让陈书岩心惊。
隔了好一会,内侍听见陈书岩喃喃的说了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内侍安抚道:“官人是殿中侍御史,科举状元,本朝历来厚待文臣,大人何苦忧虑。”
陈书岩笑了笑,谢过内侍的安慰,进了屋,陈书岩便觉得像是脱力了一般,倒在了塌上。
内侍哪里明白陈书岩的心思,陈书岩本就是女郎,在朝为官,欺君瞒上,外加自己的身世……陈书岩觉得如履薄冰。
昏昏沉沉的,陈书岩就迷糊着睡了过去,直到有人触碰自己衣襟,陈书岩兀的一下清醒过来,把住了衣襟前的手,不过是一小内侍,想帮陈书岩脱衣擦洗一下。
陈书岩缓了半口气,让内侍下去,心跳的厉害,久久缓不过来。
陈书岩连做了两日噩梦,不光梦见自己身份被人识破,自己人头落地,还梦见了边境辽人入境,屠杀小城,血海尸山,让陈书岩萎靡不已。
朝会之前,官员殿外集合,陈书岩站在官员中,身形有些晃动,这事被同为御史的李大人借机告诉了左相。
你以为只是晃动事情不大?
本朝律法严明,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于是,刚一上朝,左丞相便站出来弹劾陈书岩,身为御史,却不察体己。
陈书岩真想揪着这老头的胡子,问问他,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