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杀人啦……”
房外不知谁叫了一声,念无心蹙眉,杀人不是什么好事,神隗教导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杀人之念,只是她一无心之人又怎懂这心里边的不忍。
念无心一脚踹开了锁得严实的木门,从这五层楼上一跃而下,顺着彩丝刚好落至底下的六角舞台之上,引得一阵喧哗。
“娇妈妈,就是她杀了人。”说话之人正是被她换下琉璃裙的女子。她从楼上赶忙下到老鸨的旁边指着台上的念无心。
舞台中央本是焦点聚众的地方,带血的剑还被念无心握在手上,即便想隐瞒也是隐瞒不了,楼上楼下无一不望着她。
念无心无视这些异常的目光,一贯冷漠的从台上跳下,向大门外走去。
“姑娘。”老鸨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叫住了她。“姑娘可在这杀了人?”
念无心回身将带血的剑放在门前的柜台之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老鸨与之前给她打扮时的态度截然不同。人变幻无常,让念无心也不好去争辩什么。
“你可知被杀之人是谁?”
念无心摇头。“难道很重要不成?”
“当朝国师被杀于此,你我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又怎知他是国师?”念无心不明,她又没上去验证那人是谁,却说他是当朝国师。
老鸨像是知道她的猜疑一般,于是说道。“只要进这骨香阁的人,这里掌事的都有记录,来的什么人进的哪间房,叫的什么姑娘,吃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是听曲的,还是睡觉的,薄子里一清二楚。我凭什么又不知道?”
念无心下意识的手中一紧,她无法接上她的话语,人确实是她杀的,她没必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去辩解,索性不理会老鸨口中的危言耸听,转身欲走。
老鸨见她态度依旧淡然如此,随手一挥,此前的一大帮捆绑她的门徒又是齐刷刷的出现。念无心被阻拦了下来,有些不悦,她不想大肆出手,真的闹了这骨香阁。华衍有问过她的功夫从哪来,若是真正的动起手来,神隗所教的法术自然会被逼迫出来,到时,那她就真成了妖物了。
“若你乖乖留在我骨香阁,这件事,我保证这里没一人敢说出去。”老鸨提出要求。骨香阁年年都有好些人命丧于此,也不差这一人,管他是什么王府贵族,一切死因皆是纵欲过度,精力衰竭而亡。一些大家族为了避嫌自然都不会声张。她不过是为了留住这美人。
华衍用交易的口吻让她签下了生死契,这老鸨似乎想用威胁来留住她。“你不要威胁我。”念无心不吃这一套。
“你从何听出来的威胁?”老鸨反问。
“我哪都不留。”念无心回道。稚杳缠着她,华衍要留她,就连春楼里的老鸨也都如此。她恍然间觉得自己身上是否有一些什么是他们想要得到的。
念无心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那一群门徒介于不知道她的功力如何,小心的往后退着。
“你想出去也行。”老鸨见此又开口道。“只是,你身上的这琉璃裙是我骨香阁的标志,洛阳城没有人不知晓穿上这身衣服的人是何等人,即便你不是青楼女子,只要穿上这身琉璃裙,那些人都会把你当作青楼女子,倘若你走出这骨香阁,我也保你会被官府的人送回我这里来。”
“你想怎样?”念无心回身冷眼锁定老鸨的眸子,有些动怒,她很少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你留下,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若要出去,那就脱下这身衣服。”老鸨从不惧怕任何凌厉的眼神,她故意抬高了声音,骨香阁角落里似乎都能听见。楼上楼下等着看好戏的人客瞬间起了一阵欢呼,所有人都顺势叫她脱下这身衣服。
念无心突然有些无助,四周的声音好比好比魔音绕耳包围着她。留下来,她就是这青楼里的人了,可若离开,她脱下了衣裳,和青楼女子有何差别,无论哪一个都是对她的羞辱。
“你可要好好的想想了。”
念无心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解开了那一层衣带,将其褪下。那些欢呼愈发的强烈,直到褪到最后一层,她有些迟疑,当她要继续往下的时候,一件玄色的披风向她包裹了过来。
“她是二爷的人。只有二爷才有资格对她怎么样。”
听着声音,念无心望向门外的身影,邢默一人站于骨香阁门外,眼中带有些许的心疼与不忍。“邢默……”
“即便是二爷在此,我的话也是这样。”老鸨强调她的态度,及这骨香阁的规矩。
“够了。”念无心冷声呵斥道,她不想再拖沓争辩什么,从那件衣袍里褪下最后一层衣裳,扔了出来。“全部还给你了。”说完,裹紧了邢默给的衣袍踏出了门槛。
一路上惹来的眼光也是不少,简易的衣袍断然是遮不全她的身子,修长嫩白的腿,时不时的外露。念无心不是大家闺秀,她也无碍于这些,只是那些人的口中说得确是让她不如做个青楼女得了,对她指指点点的。
邢默听在耳边不是滋味,他转身过去一把将念无心横抱在怀里。
念无心一惊。“你做什么?”
“你的身誉若有影响,我愿意娶你。”他说的直接。
念无心微微一颤,良久,她从他怀中挣脱下来。“不需要。”
她的话让邢默心底一凉,像是突然发现她比二爷都来得傲冷。“对不起。”邢默歉意的说道,继续向前走去,眼角下藏匿了一些伤神。
不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二爷今天,不是故意的。”
念无心也早想到是他决定了。“他是二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单燕口中的话难以辨真假,二爷不信他,迟早也是会杀了他的。骨香阁断不敢以此来做文章。你不必担心。”
“我没有担心。”念无心同是冷言回了过去。
邢默有些可笑自己又自作多情了,索性也依着她,一言不发的好。
然而在重新经过那个告示栏时,念无心些微的侧眼一望。邢默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只是在吃过她几次冷言之后,也不再好开口。她如果有需要,那就会主动的来找他,他也不必显得太过近乎。
“你要带我去哪?”果真沉默久了,念无心主动问道。
“去东阁。”
“东阁?”
“东阁是煞者们住所。二爷底下签了生死契的,都是他的煞者。”邢默解释道。
“煞者又是什么?”
“是杀手的另一个称呼。”
杀手……
神隗说,世上有一种人比妖魔鬼怪还可怕,那就是杀手,他们受命于人,杀人不眨眼,没有一滴温暖的血性。就像……无心人一样。神隗特地将此告诉她,并不是说他们那些人真的和她一样,无心。这样形容,只是因为他们心如铁石,没有任何情感之言。而心如铁石之人,多半是绝望了,在觉得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时,才会如此。他对她说,你无心,只要不绝望,不杀人入魔便可。
“无心姑娘,你怎么了?”邢默见她兀自杵在原地出神,便回身询问。
“我也成了杀手是吗?”她问。
邢默听得出她语句中的不愿,然而事实已经如此。“无心姑娘你……”
“我要见他。”念无心打断道,眼中的光忙让邢默不寒而竖。
邢默点头。“二爷,就在东阁等我们。”
红瓦黄墙明艳的府阁门前,两排香樟树整齐,远望上去整个东阁府看起来也就像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而这确实也是华衍曾经的府衙。在换了朝代以后被闲置了下来,他便以邢默的身份将此买下。
门口无人看守,推门进入里面之后,是一条清幽的长廊,两旁的花开的鲜艳,却与平常人家的花不同,五色相间生的怪异,念无心久居深山,虽叫不出此花的名字,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花剧毒无比,藤中还攀附着吐着信子的响尾蛇,见着它们,念无心不觉得有些亲切,毕竟神隗也是蛇变幻而成。
长廊直通屋后的院子,还未走近,就听闻一些兵戈的声音,在邢默出现之后,那些人停下了手中的打斗,声音也便停了下来。
“邢默你回来了。”说话的人女扮男装,同是黑色的行服,她凤眼上翘,乌黑的唇瓣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显得诡异。邢默告诉念无心她在煞者里排行第九,叫她九姑娘或者阿九便是。然而也只有她是比较好说话的。
后院内一大群形形色色的人各自从不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兵戎相见,这里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躺在屋顶,有的在一方打坐,有的悬挂在横梁之上全身泛黑像只蝙蝠,邢默说他是老鬼,比二爷更要神秘,也只有二爷见过他的样子。
忽起的一阵风吹开了念无心的衣服,念无心谨慎的转身避开了这场有意的调戏。她看向向她吹风的女人,衣着坦荡,丝毫不亚于念无心身上穿的一件袍子,一身火红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燃烧起来,红羽扇也在她手中扇的妖娆。
“你就是二爷新带回来的?”她问道,眼角不屑。“看样子,还被二爷扒的皮都不剩一件了呢。”
“好了,赤雪。我得带她去见二爷。”邢默打断道,听她的话语,仿佛又是要将她羞辱一番。
念无心无感,只是阴凉的感觉在她身后蔓延上来,她继续跟上邢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