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梁习一行人照着沈易玉牌上指示,也没多耽搁,路上并未张扬,趁着山径清晨雾气蕴蕴,一路神清气爽,便到了沈易屋舍之外。
“到了,就是此地。”
梁习将手上玉牌一收,脸上浮现一抹轻松之意,朝众人笑道:“看来这外门长老倒也是个惜才之人,这座院子风水极佳,虽然灵气稀薄,但颇有高山流水之意,德情远致,给沈师弟居住,却是正好合适。”
“哈哈,梁师兄说的是,沈师弟天纵之才,在哪儿修行都是那座山门的福气。”
“走!我们进去坐坐!”
一行人有说有笑,推开院门,鱼贯而入,七嘴八舌地走了进去。
沈易虽然外出数天,但院落之中依旧是松柏掩映,幽篁丛生,一股清泉从山崖直泻而下,登上阁楼俯瞰,漫山竹林青翠欲滴,苍茫云海卷起波澜,这等仙门景色对于常年待在封阳药坊的众人来说,乍然见到,不禁又回忆起很多从前,一阵阵荡漾的碧波,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梁师兄,此番托沈师弟慷慨,得赠白头乌,现在筑基可有几成把握?”
就在梁习看着群山峰峦一时有些失神之时,一些弟子则是更关心这个问题来,毕竟梁习与这些人朝夕相处五年下来,身为出山大弟子,已经深得人心,这些人也无不盼着梁习可以成功筑基,重新回到山门里来。
“问道难,步步难,难于上青天。”
梁习幽幽一叹,想起当年在内门数千弟子中,他梁习无论是灵根,还是资质悟性,都算得上上乘,奈何炼气九层就如同天堑一般,触之不动,过之不得,当时整个内门数十个炼气九层的弟子,只有一人在三十岁前筑基成功,其余所有人,全部功亏一篑。
当日隆冬大雪,上百同门被换上出山弟子的青袍,各自拿着文牒,离开各自山门,被派往楚幽国的大小州县,万里江山。
尽管知道希望无限渺茫,但每一个出山弟子心中都深埋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即使各自身处天南海北,也从未放弃过修炼,只求有朝一日,筑成道基,风光回山。
越是想起这五年来在封阳的点点滴滴,那些无数个失败在最后关头的深入骨髓的遗憾,梁习心中就对沈易的那株白头乌越是期待。
筑基丹,二品上乘灵丹,因其特殊的功用,在所有二品丹药中也独显稀罕,梁习早已在炼气九层徘徊多年,体内灵气积累早已如垒岩磐,若能得此丹,就如得到神助一般,再面对筑基期瓶颈,便完全自信敢放手一战!
阁楼之上,窗柩摇曳,一缕山风带着初秋的冷冽,在一双沉寂多年的眼眸里,渐渐扫起波澜。
只要筑基成功,重回宗门,这些年失去的年华和荣耀,我梁习誓要亲手一件件全部重新来回来……
“梁师兄?”
一个弟子见梁习神色有异,问了一声。
梁习闻言惊醒,看着屋内一众跟着自己打生打死,朝夕与共的同门,心中拂过一丝感动,感慨道:“无事无事,我刚才只是想到这些年背井离乡,远离宗门,独自修炼,有些嗟叹罢了。”
“诸位师兄弟都与我患难与共,皆知道我心中苦楚,今日机缘巧合,遇见沈师弟,让我筑基有望,此番事了,你们记住,以后在封阳,见了沈师弟,便如见了我梁习,能与方便就与方便,能护周全便护周全。”
“是……”
梁习话音落下,众人皆是起立应是,顿了一顿,又是支吾道:“那……梁师兄,等你筑基后,可要常来封阳看看我们啊……”
看着这一张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梁习鼻头一酸,连连应好,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梁习一但筑基,立刻延寿百年,拜入师门后,轻易更是不得出山,俗话说修真无年岁,仙门如鸿沟,再见之日,只怕遥遥无期。
“唉……”
就在众人心绪有些悲伤之际,院外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张师兄,就是这里。”
王林脸上挂着一抹不卑不亢的微笑,侧身将张洪引至院门之外,身后十余修士隔了两步站定,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属于沈易的屋宅,联想到此时还被囚禁在峰底的陈放,走到跟前后,所有人心头都不由浮起一抹忌惮。
“果然是个好地方!”
张洪隔着院墙,变能听见里面淅沥沥的泉水流淌之声,阵阵温泉蕴蕴起的水雾,穿过幽篁山壁弥漫出来,高耸别致的阁楼上,八角檐铃,就连那乌光剔透的砖瓦,此时在张洪眼里,都显得格外沁人心脾起来。
“这才是我张洪应该住的地方!”
看到沈易的屋宅如此气派,再联想到自己所住之地那一院的枯枝败叶,张洪心中的不平衡顿时愈发强烈起来,见王林一副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既然心中依旧打定了主意,当即也不犹豫,朝着院门便是掌袖一扬!
“砰!”
一道灵力窜出,瞬间撞到院门之上,一声砰响之后,两扇院门顿时歪斜起来,张洪龙行虎步,一马当先垮了进去。
身后王林毫不犹豫,一个闪身也跟了进来,其余众人则是犹豫了一瞬,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彼此眼中的坚定,牙关一咬,也紧跟着掠入院中。
“王师弟,你在看什么?”
张洪四顾一番,却见王林径直朝竹林边一处窄台走去,疑惑问道。
“张师兄,你看。”
王林转头朝张洪一笑,指着窄台上的一副茶具道:“看来沈师弟的确是走得匆忙,连当日的摆设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呵呵,也不知道这阁楼里,是不是也是乱榻凉被,叠也没叠。”
“嘶……”
张洪闻言眼中立即便是精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王师弟的意思是……”
“这沈易是匆匆离去,连自己家当都还没来得及藏好?”
王林闻言淡淡一笑,想起当日沈易将白头乌根茎切与自己还送上一瓶灵丹的场景,一丝内疚莫名涌起,深吸口气,强自压下,还是说道:“张师兄所言极是,今日一趟来得正好,实乃天意,他沈易嚣张狂傲,今日定要让其付出代价。”
“哈哈哈哈!”
张洪跟陈放交好,自然知道后者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想起那些海量的丹药,心中便是一片火热,双目放光,听王林说完,登时便哈哈大笑,冲身后众人高声吩咐道。
“诸位师弟,莫要耽搁,速速四处寻找,亭台阁楼,屋宇小栋,都挨着挨着翻找仔细,今日所得之物,见者有份,在场所有人,都是我张洪的手足兄弟!”
“是!师兄!”
众人一听张洪此言,本来心中的一丝惶恐也顿时烟消云散,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炼气四层,四层巅峰,五层都寥寥无几,不然也不会追随张洪区区一个炼气六层的修士,既然铤而走险来到这里,心中想的无不是陈放强取豪夺积累下来的家当。
张洪话音刚落,不少人兴奋得满脸通红,十几号人顿时做鸟兽散,扑向四面八方。
“那张师兄,我也去那间阁楼找找。”
尽管干的是强盗勾当,但王林还是颇为斯文地朝张洪拱了拱手,颔笑一礼,这才转身朝身后的一栋阁楼走去,脸上闪过一抹期待之色,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时沈易去切白头乌,就是进的这栋阁楼……
见王林也走远,张洪站在院里,脸上笑意冉冉,左右打量着这栋院子,眼中闪烁着不屑,嘴里喃喃道:“沈易……哼,沈易。”
“你要是识相,我还给你一条活路,你要是不识相,我让你……”
“轰!”
就在张洪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之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张洪一惊,赶紧抬头看去,只见栋阁楼之顶,一道人影轰然撞破门窗,横飞出来!
“嘭!”
人影扫断一片木栏,砸在樑柱之上,只听腰间咔嚓一声,余势不减,又狠狠落在阁楼翘檐,哗啦啦擦碎一片瓦木,蓬地弹起,浑身骨头噼里啪啦不知道碎了多少,似纸屑一般,带着满头满脸的鲜血,朝地上凄惨坠下。
“蓬!”
人影瞬间砸落在地,一片血渣扑哧飞溅,从身上衣衫和发冠上还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此人的身份,不是刚才还云淡风轻心怀鬼胎的王林又是谁。
“王……王师弟!”
张洪将王林翻了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身上灵力猛然鼓起,脚下剑光一闪,一道三尺长的飞剑赫然凝行,地上剑气一震,载着张洪一个眨眼便向阁楼刚才王林飞出之地疾掠而去!
“什么人!敢在我玉波峰动手!”
“聒噪。”
不等张洪剑光掠至,一个声音便先从阁楼立面淡淡传来,随之一道灵力波动微微散开,虽然只是轻轻一缕,却让下方剑光之上的张洪勃然色变,双眼之中,尽是骇然。
“下去!”
轻轻两个字吐出,却如同两座青峦砸了下来,张洪在这种威压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浑身皮肤瞬间血红一片,双眼如要瞪出来一般。
“噗!!”
阁楼之上,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迈出,站在残栏断柱旁,朝下淡淡一看,张洪被那目光一扫,再也坚持不住,霎然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缩成一团,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剑光一黯,身形顿时从半空掉了下去。
“蓬!”
从数丈高空落下,一股血箭瞬间从其脑后飚出,眼前登时便模糊黑暗起来,张洪死死睁大的两眼,眼神中还依旧充斥着惊惧与惶恐,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炼……炼……”
心中那个猜测终是没有说出口,在张洪意识消失的最后时刻,除了耳边不断响起的蓬蓬蓬的人肉砸在地上的沉闷之声,便只有一个宛如王者般的声音悠悠传来。
“出手有点分寸,别弄死了,这些鼠辈,等沈师弟回来发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