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最是寒冷,北疆的夜晚更是寒冷。
云摇部人族营地,束冠将军所居的那间屋子周围来回巡逻的士兵更多了些。
他们却不觉身体寒冷,只是心头有些发凉。
巡视间使得刺客混入,更明目张胆的走进屋子行刺将军,按照军规他们都是要被脱甲清查,有一丝不妥者都是要被处死的,就算丝毫没有嫌疑者也是要被剥夺军籍,逐出军营一辈子蒙受冤屈。
只是那位将军是自家老大,自然不会提论军规,只会一笑了之,也因如此他们更加警觉了些,如此将军得之其幸,就连那间屋子的门口都守卫着两个持刀士兵。
屋外两个士兵相视挤眉弄眼的表情却是有些古怪,时而侧耳倾听屋内动静,似乎里面正在发生些奇怪的事情。
若是有人可以靠近那间屋子就会听到些许碎语时不时从里面传出……
“不对……不是那里……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哎~对,就是那里,用点力,哎舒服……”
“比起云溪来你还是差远了,不过也聊胜于无吧。”屋内苏辰趴在床上,侧着脸闭着眼,轻声道。
“云溪是谁?”十七坐在床边表情很不自然的给他按着背,手法间很是生疏,自己只是个杀手,何时做过这种技术活,只是手下这个流氓以十四三人的性命要挟,他们三人与自己幼时相伴,若不是承他们照顾十几年,可能早在很多年前自己就死去了,如此,只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却说苏辰之前看到十七时忽然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军之将,连离愁那个病秧子都有云溪那么好的侍从照料生活,与他初见时武力比不过他,家世比不过他,才智也比不过他,怎么说也不能在生活质量方面被他给比下去了。
其实苏辰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好看,时至今日自己仍然忘不了那个墨痕剑下解脱的眼神,如果能每天都看见那个好看的眼睛,应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吧,所以他留下了她,美其名曰‘偿还他们对他所犯下的罪孽’。
“云溪啊,他是离愁的仆从。”苏辰眯起眼看着她道,“你要是能学到他的一星半点就好了。”
逸武侯离殇的独子离愁,身为昙花的十七自然知道,并且知道的要比普通人多很多。
“我才不要和一个仆从学……”十七说道这里是双手不觉停顿了一下。
苏辰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
十七缓过神来道。
“没事别给我偷懒,力道……有点重。”苏辰回过头去埋在枕头中呜声道。
看着自己如今的状态十七有些迷茫,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自己?
是昙花里那个冷酷无情,不苟言笑,如冰山一般令人望而生寒的序列十七?
还是如今北疆军营里坐榻按背,会和一个仆从升起比较之心,会娇声憨语的羞涩少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是喜欢后者的自己,那样自然的自己,与之比起来以往就仿佛是伪装,伪装着自己很坚强,而在这个三次掌控自己生命的少年面前,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他层层撕裂,露出心底最深处的脆弱,脆弱的想找个依靠,而这个在自己一次次想杀他,却被他一次次放过的少年却成了她最心底的依靠。
在他的身边自己仿佛丢掉了所有的包袱,这种感觉很轻松,轻松的好想睡一觉,无忧无虑的睡一觉,不用每天在噩梦中惊醒,在无助间瑟瑟发抖,不用每天在刀光剑影中度过,不用看到那一张张绝望的脸。
睁开眼,透过窗户的阳光有些刺眼,今日肯定没有下雪……
等下……这个床是……她的表情有些凝固,掀开被子,看着身上完好的盔甲,又重重呼了一口气。
摇了摇还有些发懵的脑袋,今日怎会睡的如此之沉?
屋子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连环锁心铠的少年将军。
苏辰手里拿着两个馒头,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看着已经醒了的十七道: “看你睡得像头猪一样,我就没吵醒你。”
十七翻身坐在床边气极道:“你才像头猪一样。”
苏辰笑了笑,也没和她顶嘴,把手中馒头递给她道:“喏,军中伙食就是这个模样,你将就着吃点,听说女子喜甜,我特地去厨房往粥里加了些糖,不要感动,趁热喝了吧。”
十七也没客气,接过馒头和热粥眼神有些摆动,低语道:“谁感动了啊,馒头还都是凉的。”
“因为馒头是军中兄弟留给我的,等到你醒来的时候自然就凉了。”
她抬起头看着苏辰如窗外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又分了一个馒头递给苏辰,不屑道:“谁稀罕你的凉馒头啊,喏,自己吃一个。”
苏辰呵呵一笑接过她的馒头,转身坐在她的身边咬下一口,含糊不清道:“是不能给你吃太多,都长肉了。”
“你哪只眼看到我长肉了啊。”十七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就像是把这馒头当做苏辰一般。
似乎女人对‘长肉’这个词都比较在意,就连平日里冷酷无言的十七也不曾脱俗。
苏辰毫不掩饰的看着十七呼吸间胸口盔甲微颤的风景,煞有其事的道:“我不仅看到了,还摸到过,却实比昊阳城时要长肉了许多。”
十七突然一口馒头没咽下去,噎在喉咙,咳了两声,满脸通红,不知是被噎的还是被羞的。
“你……”十七盯着苏辰,半晌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我……吃完了。”苏辰一口咽下馒头,脸不红心不跳站起身道,“吃完把面具带上,随我出征。”
“凭什么?”十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道。
“你没资格问凭什么,因为你是我的俘虏。”苏辰在踏出门槛时回头一笑道。
看着苏辰已经离去,十七恶狠狠的咬着馒头道:“臭流氓。”
……
是日,北疆营地三十万人族大军向北开拔,以营为单位,渐渐散开,互相皆不相望,成一个扇形向着北疆深处扩散。
巫族南境珞巴、安塔、高山三部极其广阔,其中大山林立,河流纵横,村镇不绝,只是不见巫人身影。
偶尔现些零碎孤屋,零碎巫族百姓,在徐家兵的铁骑下连一丝反抗也不曾起到就被杀死,他们或是没有得到通知,或是原本就不想逃走,不知是抱着侥幸心理还是舍不得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居所。
战争是无情的,战争中没有无辜者,或许葬身家乡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蛮拓,南臻得到战报时顿时无措,虽然南境珞巴、安塔、高山三部及周围村镇巫人都被调离,但是身后还有更多部落和村镇,人族没有选择和他们光明正大硬拼,而是分散深入巫族,身后诸部防守大多调来前线,若是被人族三十万大军分散深入腹地直面巫族妇弱幼残百姓,只怕巫族大地将会血流成河。
如今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被迫分散二十万大军阻截人族大军的深入,只要能解决大半人族战力,剩余人族士兵将对腹地百姓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可人族大军目的是巫族腹地百姓吗?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正是分散阻截而来的巫族二十万大军。
于此,人族三十万,巫族二十万,合计五十大军就在珞巴三部广阔境内展开了殊死搏斗。
战场正面冲击没有任何种族是巫族的对手,他们会如一头头发疯的犀牛撞破任何防御。
可是分散开来呢,人族分为五人一队,巫族三至四人一队,狭路相逢就是大战相起。
可这里不是战场,战场上不允许后退,这里允许。
巫族不懂打不过就要跑,人族懂。
巫族不懂偷袭,人族懂。
巫族不懂借用地势,人族懂。
巫族不懂设陷阱,人族懂。
巫族不懂用脑子,人族懂。
更重要的是巫族没有人族跑的快……
……
“阳春三月,栖霞山最美,栖霞树会绽放新叶,迎着朝霞或者晚霞整个山头霞光一片,很是好看,等巫族覆灭后,我带你去看,好吗,十七?”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每天挂在嘴边的山沟沟到底有多深。”
溪边流水潺潺,岸边积雪有些低矮,没有寒冬时的深厚,也没有融化。
因为北疆有雪,终年不断。
溪边上一个身穿甲胄的清秀少女,卷起袖子,拿着棒槌一次次敲打着青石上的衣服,溅起一抹抹水花,那是苏辰的衣服,而她正在洗,宛如邻家少女一般。
她今日没有带那个男子面具,因为半个年头过去,营中将士都已知晓那个整天跟在老大身后,甚至同住一顶营帐的陌生士兵十七原来是个女子,营中众人看向苏辰的目光大多带着‘都是男人,我理解’的眼神。
苏辰也未反驳,而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很多的十七自然成了他们口中的‘嫂子’,谁让苏辰是他们老大呢。
苏辰躺在一个掸去落雪的青石上枕着胳膊,眯着眼享受着北疆难得一见的阳光。
也很享受这一刻的时光,侧着头看着溪水旁的女子,这样他会更享受。
“十七,你手臂上怎么会有一个‘昙花’图案?”他问道。
她急忙放下衣袖遮盖那朵昙花,眼神闪烁,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道:“这是……胎记。”
“胎记?”苏辰眉头一挑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过头来面相阳光闭着目喃喃道:“脸上的符文是胎记,手臂上的昙花也是胎记,你们姑凉的胎记还真奇葩。”
看着他没有追问下去,她像是放下了什么,轻呼了一口气。
噬魂营坐落在高山部两座无名大山的夹缝里,周围群山环绕,大树参天,藤根蔓叶漫山遍野,以至于许多外出小队归营时却摸不到营地在哪,还得发出虎、狼、豹三声吼叫,才有同伴出来迎接。
如此半年过去,也未有巫族发现已经吞灭他们数万士兵的噬魂营竟然扎根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