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婚事风波
《一见倾心》
家里大人们忙着迎接来来往往的客人,吕雉和妹妹吕须等几个小姊妹在东屋说着悄悄话,这时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传进来:
“我贺钱一万!”
吕雉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从窗户眼里往外看,只见一个汉子吃得红光满面,大大列列地向堂屋走去。她心里颤了一下,浑身仿佛被火烤的一样陡得一热。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感觉,她不知自己的脸红了没有,愣了一会才回过身来,并掩饰说:“这个人好大方啊。”
其他人都没向外看,妹妹瞅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吕公正在堂屋里陪县令曹德说话,听到外面的大声吆喝忙迎了出来,及看到刘邦龙行虎步地径直走来,不由一怔,忙说“壮士,请!”说时用手向里面比划着,并转身要陪着进去。
“太公,太公,你过来。”东屋沿下正在上着礼簿的萧何招手叫他过去。
吕公回过身来紧走几步到萧何跟前。
“这人叫刘季,是城里泗水亭的亭长,他说贺钱一万,实际一个子没带,要先赊着,你不要把他向里让”萧何向吕公解释道。
“来的都是朋友,来的都是朋友,不在乎有礼没礼。”吕公拍拍萧何的肩膀说。他是个对相面很有研究的人,和刘邦一照面,就感觉这人虽然不修边幅,有点稀里懈歪,却不怒自威,眉宇间透着一股雄气,陡然间拨动了自己的算盘珠子。
吕公原是山东单县的地主,家有良田千顷,是当地有名的富户。
如今沛县的县令曹德和吕公是近邻,在他出外求官时曾得到吕公资助,并誓言“今后有用着小弟的地方一定倾力相助。”
偏这单县城里还有一大户姓赵名武,早就嫉妒吕公的财产。秦国统一魏国后,他家有一兄弟做了秦国的大将,家族势力迅速膨胀起来。吕家虽然家景也富裕,但人丁却没有武家众多,官府里也没有人。他们两家地挨着地,这时赵家却硬说几块地是他家的,为此两家打了不下十几场,每次都是吕家吃亏,土地被别人硬夺了去。吕公感到这样下去财产不被抢光,人也会被活活气死。他把这种情况写信告诉曹德,曹德也感到一时不好解决,便劝他不如变卖了家产迁到沛县居住,这样哥俩还能有所照应。
吕公向来心性活泛,看了曹德的信马上萌生了“惹不起咱躲得起”的念头。于是一手变卖家产,一手嘱咐曹德在沛县城里给他置备房子,没到半年就举家迁到沛县。
故友来投,曹德也有意想在吕公面前夸耀一下他在沛县的人缘,就让萧何通知县城内外所有的豪杰属吏都来祝贺。萧何一向办事很精明,为县令的至交祝贺乔迁,他不仅把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到了,还制定了一个招待标准,规定:贺礼五千钱以上的方可堂上(堂屋)居坐,一千至五千钱在西屋南屋居坐,一千钱以下的在院内居坐。这个标准县令看后颔首一笑,吕公虽感到太有点看钱待人了,但也没表示反对。
看宾客到的差不多了,萧何安排酒宴开始。刘邦和县令一起坐了上首,吕公对面陪着。酒过三巡,刘邦刚来时的拘谨没有了,先敬县令两杯,并开起玩笑:“曹大人来我们沛县也有几年了,沛县人一向厚道,没有欺负你这外来户吧?”
“全仗各位弟兄捧场,曹某感激不尽。”县令笑说。
“吕老先生到这里定居,也是沛县的荣光。你老在单县很出名,我们这里早听说过,来、来、来,借花献佛,我代表沛县的老少兄弟爷们,也敬你两杯,对你举家到来表示诚挚的欢迎。”刘邦躬身和吕公碰了两杯。
吕公连说:“谢谢壮士,谢谢壮士。”并一再端详刘邦。
“老先生在沛县有什么事要办,不好劳动县台大人,尽管吩咐刘季,我一定尽力办好。”刘邦说这话,既和吕公套了近乎,又让县令很受用。
县令随即点头:“这样好,这样好。有这一帮弟兄帮忙,吕公可放心在这居住了。”
趁刘邦说话的时间,吕公仔细观察了刘邦的面相和动静,越看越觉得此人异相,广额丰颐,鼻梁高耸,颧骨凸出,齿密口方,手厚臂长,举止圆稳,大有君临天下,一手遮天之气概。接着暗想,我常相几个女儿有大贵之相,因此多人提亲都未许人,以至老大到了二十七八还待字闺中,莫非女儿的贵相贵在此人身上?打定主意,有意和刘邦攀谈起来。
“刘壮士如此豪爽,令老夫一见如故。敢问壮士家小亦在县城否?”
“回老先生,我虽年逾不惑,但因刘某自幼喜好行侠结友,居无定所,又兼近年接了县令大人委任的泗水亭亭长职务,一心只在公事上,所以并未顾得娶妻生子,让老先生见笑了。”刘邦一通自我介绍,让吕公窃喜。县令听了,颇以为是。实际上刘邦说的,打了不少埋伏。
刘邦自幼不喜劳动,刘太公看他这样,也想家里有个识字的,不受人欺负,就把他送到私塾里读书。但这刘邦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每天离开家后并不到学堂里去,而是弄枪使棒,结伙顽皮,因此几年下来没认几个字。随着年龄渐长,专结交一些在地方上有力气有影响的人作朋友,他又敢做敢为,一来二去,倒成了沛县社会上的人头,无论官府有事,还是民间有事找他,他都差不多能给摆平。好在他毕竟是穷苦农民出身的孩子,良心不坏,从不干些欺天害理的事,因此当地的老百姓由起初的不喜欢到后来竟有些看重了。缺点就是好吹牛,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比如上次从咸阳逃脱后,他不说自己的狼狈样,反说秦始皇看到他吓得一头栽倒在地。他这样的混世魔王,有点头脸的人家看不上他,一般没有见识的女孩他又看不上,因此婚事上也就一直没有着落。
为他这个德性,刘太公没少数落他,骂他“不治家人产业,谁家正经的女儿愿意嫁给你!”
他嘿嘿一笑:“不嫁说明她们没福,我刘季要娶就得娶个有德有才的女子。”
但刘邦绝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虽未娶妻,却也并未闲着。他经常邀一些朋友聚会喝酒,除到好友樊哙那里蹭点狗肉,也经常到县城里两个老女人一个叫武负一个被称作王媪的开的饭店里赊帐。他人厚道仁慈,人缘好,两个老女人不图赚他的钱,为的是他能给拉些生意,因此对他的帐很多时候是有当无,积累到一定数量就给免了。武负有个亲戚叫曹芷,是个年轻的寡妇,在饭店里帮忙。也是武负为照顾生意有心撮合,刘邦一来,就让曹芷端茶送水。两个人都是干材烈火,眉来眼去,没见几次就住到了一起,后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当然这事只有几个好友知道。
吕公是要面子的人,酒席自然不差,没过多时,客人就吃得酒足饭饱,还有几人喝得有些高,在那里高谈阔论。曹德看时辰不早了,起身告辞,众人都跟着一呼拉散去。吕公用眼神示意刘邦留下说话,刘邦会意,当即说“诸位先行,我和萧先生帮吕先生整理一下院子再回。”
刘邦留下,吕公让家人把残席撤去,打扫房间,重新布了桌凳,让刘邦坐下。借着酒意,吕公又审视了刘邦一通,看得刘邦有点不好意思。吕公说:“我这人喜欢给人看相,看了很多人,没有比你的面相好的,希望你能自重,今后一定有大的作为,贵为王侯将相也未可知。”
刘邦听到这话心中大喜,口中却说:“我哪有那能耐,徒有其表而已。现在只不过是一小吏,怎期望还能挂印封侯?”
“壮士不知,我对相面深有研究,不会看错。”吕公又说,“刚才听壮士说,你目下尚未娶妻生子,我有一个女儿,已到婚嫁年龄,自幼相她也是贵相,一直要给他找一个大贵之人,如今遇到你,想让她给你做屋里人,不知你有意否?”
刘邦中午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听见吕公向他提亲,要把女儿嫁给他,马上集中了一下精神,脑子迅速一转,一是想到曹芷,虽然他们没结婚,却已生了一个孩子,二是这吕公的女儿到底长得什么样,必要先看一下,要是长得太差,岂不辜负了自己一直要挑个称心老婆的心思?因此没像干其它事情那样爽快,而是留个心眼,故作腼腆地回答:
“老先生这么看得起我,让我怎么感谢!只是我在外闯荡多年,是个粗人。令爱生在大户人家,一定是金枝玉叶,她怎么能看得上我?”
吕公明白刘邦的意思,只因确实看出刘邦有过人之处,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两眼看着刘邦说:“壮士放心,不是我自夸海口,若论小女的才德,定不辱没你家门楣。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你们曹县令向我提亲,我还没应允他呢。”说罢,又向家人道:“快叫雉儿进来倒茶。”
说话间,一个年轻女子轻轻来到堂前,先向吕公看去,叫道:“父亲。”吕公忙说:“雉儿,给客人倒茶。”
吕雉向刘邦跟前打了一个千,说声“先生好”,快速看了刘邦一眼,认出就是刚才高声喊“贺钱一万”的人,不觉又一愣,提壶给刘邦和父亲续了水,就出去了。
刘邦一见吕雉,惊呆了,以为天人下凡。吕雉进来时,刘邦看她个子高高的,婵鬓高绾,身材苗条,目光平视前方,眼中所见似有若无,神情若喜若嗔,透着高傲的气质。及近看时,见其皮肤细腻,光艳照人,眉如弯月,眼睛大而明亮,鼻子端直微翘,嘴角紧闭,透出则毅的神态。特别是两只耳朵,白晳如轮,温柔高贵。刘邦趁她倒水时看她的手,更感罕异,如脂玉一般,十指细长,指甲阔大,而小指甲却又窄长如禽趾。女人的这种貌相,刘邦过去从没见过,是大贵之人无疑。看其举止那种大方得体,也令刘邦倾倒。吕雉离开后,刘邦又用鼻子嗅了嗅,仿佛有一种兰香从身边轻轻飘过。当时想,这样的女人世上少有,如若放过,真再难找去。又暗笑,我刘季何德何能,得遇如此佳人,此生如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不是要糟踏了人家女孩吗?一时间,有点乱了方寸。
吕公观察刘邦看见女儿的反应,知道这婚事应当不差。但又想我家女儿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有口有心,不是嫁不出去,虽然看出刘邦将来一定能成大器,也不能表现得太急迫,不然将来女儿过了门或许会因为女方过于主动受到拿捏,于是话锋一转,说:
“刚才就是我提到的小女雉儿,我常相这孩子也是命强之人,有人娶了她,十有八九是男命托女命,能给男家带来好运。只是这孩子有些个性,我虽看好壮士,但在她个人的问题上,也得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还有老太婆那儿,也要做些工作,如果她不同意,也不好办。再者,我们刚到沛县,初次见面就提出把女儿嫁给你,着实有些唐突。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觉得小女还看得下,我会想方设法让她们同意。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刘邦这时巴不得满口答应,看那女孩刚才高傲的样子,还真怕她不同意。但刘邦这点倒不很担心,只要她家里大人同意了,他自有办法叫女孩同意。他担心的是吕公还要对他作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家景并不好,他在县城虽有不少朋友,但也得罪过一些人,再者世俗俚语说什么的没有,要是听说我刘邦要和吕公这样一个富翁家结亲,不知有多少人嫉妒,这一打听保不准没事也能打听出事来,更何况他和城东的小寡妇曹芷还有那档子事。想到这,他当时有些急了,心想这可怎么办啊?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应着,郑重其事地说:
“老先生这么看重我,我有什么不答应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终身大事,也要向父母禀报一声,让两位老人不再为我的事操心。”
“如此甚好。”看刘邦说话办事机智严谨,吕公脸上堆满喜悦和慈祥之情,更确信没有看错人。
席散当晚,吕公把将女儿许配给刘邦的事向夫人述说了,话还没说完,吕夫人就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老东西是老糊涂了还是喝醉了,前些天县令来求亲,说让雉儿给他做儿媳妇,你故意推脱,说初来乍到,不急于考虑女儿大事。你常说女儿是个大贵之人,将来一定要找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见到县城的一个小亭长,凭他一句大话,就把女儿草率地许配给他,这刘邦是什么人你察听过吗?他再好能比县太爷的儿子有出息?我看凭他那一句空话就可断定这人绝对靠不住。别说雉儿不同意,就我这一关也过不了,不行!”
吕夫人从没对吕公发过这么大的火,吕公听了,有些不快,但又怕她坚持不同意,只得解释道:“你女人家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我是看这刘邦一脸王气,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不想,曹县令是我故人,他的儿子我尚且看不上,岂能轻易看上随便哪一个人?从我和刘邦的攀谈,仔细看他言语动静,确非一般小儿可比。老婆子,相信我的眼力,你就放心吧。”
“还是别提看相,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依你说,我们几个家丁都是忠诚可靠之人,怎么在我们危难的时候,这些人并不肯卖力,在我们走后,有的人还投靠了赵武?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我看这话就对,不能以貌取人。”吕夫人依然听不尽吕公的话,当真不依。
“那都是小人所为,不是成大气候的人干的。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他们眼见我家不占上风,怎会死心给我们卖力?要是我们有了大势力,这帮人你叫他们卖命也是肯的,只不过眼下为他们养家糊口,不得不这样办罢了。”说到这,吕公恨恨地咬起牙关。“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老婆子,不要再说了,能替我家出这口恶气的人,必是刘邦!”
看吕公认真起来,想到在单县被仇家欺负,吕夫人也是想起来就心烦。她深知这是老头子的一块心病,此仇早晚必报。这是大事,联系到这一点上,不好再跟老头子犟。况且她平常很少不顺从的,只是她把女儿从小拉扯大,现在出落得跟天仙似的,让她越看越心疼,怕吕公随意看上个人就把孩子嫁了,委屈了孩子。只得说:
“你只顾报仇了,也不征求孩子的意见,雉儿能看上那人吗?”
老俩口正说话,吕雉进来拿针线筐子,趁晚上没事把给哥哥没做完的鞋再做上一会。父母的谈话不知她听见没有,进来说:“爹、娘,我来拿针钱筐子。”
“雉儿,你来,娘正好有话给你说。”吕夫人叫住吕雉。
吕雉走到父母跟前站住,答应:“好的,娘。”
“你爹把你说给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叫刘邦的,说这人很有贵相,也很豪气,今天到我们家来,出口就说贺钱一万,实际上一个钱也没带。你看怎么样?”吕夫人依然想借女儿的嘴拨回吕公的主意。
“雉儿下午进来倒水,就是你看见的那个。”吕公接过话茬说道。
吕雉的脸“腾”的红了,却平静地说:“这事凭父母作主,怎么还问我。”端着针钱筐子就离开了。她看见刘邦的第一眼就有了好感,及近看时,真像个豪杰,还想父亲的眼力果然不差。
吕夫人知道雉儿已见过了,她一向认可这孩子有主见,今见她不反对,想是同意了,只好说:“既然雉儿不反对,我想那刘邦长相肯定不差。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对他的人品也要作些了解。女儿是我的宝贝,对这未来的女婿我还要看一下才能定。”
吕公看了看夫人,回答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向衙门里和一些朋友那里详细了解刘邦的情况,如果人品不好,断不会把女儿许给他。你也可以让一些女眷到街坊邻居那儿打听一下,只是别太声张,别弄得满城人都知道,特别是曹德那儿就别去问了,免得让他难堪。”
“这我知道。”吕夫人说。
自从做了泗水亭长,刘邦吃住都在公所里。这里有一个院,他一人占三间正房,还有三个帮办住在西厢房里。他们的工作就是平时到街上转转,维持一下秩序,哪里有纠纷去调解一下。
当天晚上,刘邦喜滋滋地想着白天的事,反来复去的睡不着。对吕公说的关于他前途的话将信将疑,思慕着怎样才能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一时毫无结果。想的最多的还是吕雉,想到要能和这女孩成亲真是太美妙了,他在沛县还从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想到吕家还要去了解他的情况,衙门里倒没有什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一向办事也没有胡来过,只是在市井街坊那里口碑可能不太好,他也听说过一些,比如说他整天价吃白食,到处赊帐,吃的卖狗肉的樊哙躲着走。还有和城东的小寡妇曹芷胡来,生了个私孩子。想到这上面,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浑身上下急出了不少汗,心想这事弄不好要坏在这上面。
刘邦一夜既兴奋又担心,没怎么睡好,天明起来洗了脸胡乱吃了些手下给买的热粥油条,就要到萧何那里去。想到萧何家里去,又怕一大早跑去萧何笑他太猴急,当着萧何一家老小也不太方便,到衙门里去,时辰又太早,县上不比朝廷规矩那么严,人员要到辰时才能上班。刘邦转了一圈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急得真如热锅上的蚂蚁,连手下也看出来了,问他:“三哥,有什么事吗,怎么转来转去的?”
这几个手下都是他招来的,有外人在或办正事的时候都喊他刘大人或刘亭长,没人的时候官称他三哥。这一套也是萧何让他从县令老爷那里学来的,说这样才有官府的威严,实际上他倒更习惯于和周围的人称兄道弟。听手下问他,不耐烦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去。”
好不容易挨到辰时,刘邦急慌慌地赶到县衙。萧何正在耳房里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见刘邦来了,招呼:“哪股风把刘大人吹来了?”
“很急的风,有一件大事要给老兄商量,请你给出出主意。”刘邦忙不叠地回答。
“你能有什么大事,再大的事到你那里不也都是无所谓的事。”刘邦平时有吊儿郎当的习惯,萧何接过他的话茬说,“那就坐下说吧,我给你倒杯茶润润嗓子。”
刘邦坐下,清了清嗓子,把昨天吕公给他看相,说他的前程无量,叫他好自为之,还说愿把女儿许给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萧何一听,笑眯眯地说:“好事啊,还急什么,马上要办婚事?”说罢,仔细看了刘邦一眼,平时经常在一起不在意,只是佩服他做事的敢做敢当,今听人说刘邦是大贵之相,再看时果然有些威严。这也是萧何以后不管刘邦遇到多少危难都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原因。
“我倒想马上把那小妞娶回家呢,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吕公说,还要征得老太婆的同意和他女儿的意见,那女孩倒不一定不同意,她给我倒水时还深情地望了我一眼,好像并不反感,我都被她望酥了,只是老太婆可能有些顽固。他们还要到衙门里和街坊邻居那儿打听我呢,我就怕这一点。”说到这,刘邦有些发愁的样子。
“你都见过那女孩了?那就差不多了,还愁什么?他们来打听,让他们来就是了,还有谁说你的坏话不成。”萧何笑笑说。
“废话,不见过我能这么着迷吗?我在咱这儿还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所以一定要把她娶到手。衙门里倒不太担心,但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人听说我要娶这么一个富家小姐作老婆会嫉妒,说我坏话,不得不防。最怕的是他们到街坊邻居那儿去打听,那些人说什么话的没有,极有可能会把我和小寡妇的事打听出来,那样就完了。”刘邦把最担心的原因向萧何摆了出来。
“现在倒担心了,‘光腚戳马蜂,敢惹就敢撑’啊,我早就提醒你,不想跟小寡妇结婚就不要跟她瞎粘乎,不然会不利索。这不应着了不是!”萧何打趣道。
“不要取笑了老兄,我承认你是活神仙好不。快帮我出出主意吧,看下步怎么办才好。要是这事成了,一定请你好好喝两杯。”刘邦发急地说。
萧何看刘邦一脸着急的样子,不得不收起笑容,帮他认真分析起来。说道:“既然吕公这样看好你,他不变卦,这事就有七成的把握。衙门这里有我给你吹乎着,不会有人说你不好。至于街坊邻居那里,无非说你游手好闲和小寡妇的事,这第一条倒没什么,我们做公的人有几个是勤快的?大面上说得过去就行,谁也不会计较。和小寡妇的事虽是件麻烦事,只能打死不承认,别的也没有好办法。特别是这一段时间你要收敛些,别再到处混吃蹓喝,更不能再到小寡妇那去,忍一忍吧,不然谁也帮不了你。吕公刚搬来,凭着他对你的好印象,你多到他那里跑一跑,帮助干些活,多接触接触老夫人和那女孩,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女孩只要喜欢上了,老夫人再不反对,这事就成了?”
刘邦闻言,说:“也只好如此了,我就试着去做吧。恐怕小寡妇那里也不好交待。”
吕公和曹县令是老朋友,因此他经常到县衙里坐坐,一来二去,和衙门的人都混熟了。他又是个比较幽黙的人,且懂得看相问卜,无论师爷帮办还是捕快牢头,都喜欢和他聊天砍大山。这日又来了,他像是无意中问起刘邦,由于萧何事先关照过,都说刘邦很豪爽,为人宽厚,讲义气,办事敢做敢当。
从侧面向人打听过几次,吕公没有听到多少不好的反映,就把听到的情况对夫人讲了,吕夫人讲:“只要人不错,我也没多少意见。我曾听说现在衙门里没多少好人,不是吃喝嫖赌,就是欺男霸女,这刘邦从小在衙门里混,能不学坏,可见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只是你们也叫我见见人啊,光你们爷俩见过,我不见一面总不踏实。”
“这个自然。”吕公回答。
正说话间,可巧刘邦戴着他新制作的竹皮冠到吕家来拜访。说起刘邦今天戴的帽子,也是他专为到吕家来制作的,他看时下世面上裹着个头巾又热又土,有心改变一下,后来这种帽子被称为“刘氏冠”。他戴着这么一个趾高气扬的家伙来到吕家,吕夫人和两个女儿正要出去赶集,吕雉看是刘邦来了,扭头折回东屋,吕须挽着母亲的胳膊看着刘邦,吕夫人迎面问道:“这位壮士,你找谁的?”
刘邦身一躬,答道:“在下刘邦,沛县泗水亭亭长,前来拜访吕老先生。”
夫人一见愕然,她从未见过刘邦戴的这种帽子,新颖奇特,轩昂大方,戴在头上不仅显得人个头高,仿佛还有一种威严庄重写在上面,忙招呼:“请到堂屋里坐,先生正在里面看书呢。”并向里喊:“老头子,有客人来。”
“唔,唔”,吕公答应着正要迎出来,吕夫人已领着刘邦进屋。
吕公见是刘邦,心里很高兴,忙说:“欢迎你来啊,你不来我还正要让人请你来呢。”又向吕夫人说:“这就是刘邦,快安排孩儿们给客人倒茶。”
吕夫人接着说道:“刚才已听壮士介绍,我这就叫孩儿。”
刘邦忙接话道:“打扰了,我会多来看看的,帮老伯干些活。”
“不要不要,没啥活要干的,你常来坐坐就行。我这初来乍到,正需要个人常来说说话。”吕公一边招呼刘邦坐下,一边客套着。
正说话间,吕雉昂着头似笑非笑地走进来,她望了望刘邦,见他戴了一个高高的帽子,挺神气的,不由抿嘴一笑,径直走到屋当门茶几上提了壶给刘邦倒水,细声细气地说:“先生,喝茶。”
这一切都被刘邦看在眼里,看她见到自己抿嘴一笑的样子,心里一颤,也咧嘴笑笑。又见她说话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忽然想到有一天在酒桌上听到一个好转文的朋友说了一个词“榴齿含香”,用在她身上倒挺贴切。听她招呼自己,刘邦红了红脸答道:“谢谢,劳驾你了。”
吕雉没再答话,略微凑近吕公跟前轻轻地说:“父亲,我们和母亲出去串门了,可能要晚回来些。”
“有客人在你们也出去?真是不懂规矩。”吕公嗔怪道。
吕雉扭了一下头,说声“有事嘛”,就出去了。
刘邦忙说:“不妨老伯,我以后就是常客,不要客气。”说时又望了一眼吕雉离去的背影。他现在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会恨不能跟了过去。
吕雉从第一眼见到刘邦后,就觉得这个男人很大方,是那种可以依靠的类型。她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听说父亲已把她托付给刘邦,一方面觉得父亲有些草率,一方面又想刘邦一定有很特别的地方,不然凭父亲的阅历,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把女儿随便许配给人家。又听父亲说这刘邦将来一定是个大贵之人,她仔细回想见到刘邦的每一个细节,感觉刘邦给人的印象就是和顔悦色,鼻子高高的,人显得特别有精神,下巴颏有些窄削,和善中透着性格的刚毅。她想着,如果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他一定不会欺负我。她憧憬着,他将来大贵之后,我跟着他不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样想着,有几个夜晚没睡好觉,刘邦的形象不知哪一会就钻到她的脑子里。她恨自己太没出息,不能把握自己,一会刘邦的影子浮上来,她“嗤”地又笑了,心里骂道:“这人真讨厌!”
刘邦在吕公那里坐了半日,说已把吕公许婚的事禀报父母,二老喜之不尽,巴不得早日把婚事办了。
吕公说:“我把这事给一家大小都说了,雉儿那里像是没有什么意见,她说全听父母的。只是老太婆说没见过你,非要她看着好才行,今天见了,我看她很热情的样子,对你第一印象不错。她还要了解一番。女人嘛,做事总是比男人细。不过你放心,不会有多大事。”
二人有说有笑,谈得很投机。谈到没搬来之前在单县的事,吕公马上变了脸色,一声叹息:“此仇不报,我想起来就吃不下睡不安啊!”
刘邦一向好干些行侠仗义的事,又有吹牛的习惯,听吕公说有这等烦心的事,马上来了精神,说:“这事包在小辈身上,我一定替老伯出这口窝囊气,不然誓不为人!”
吕公听刘邦答得这样爽快,心里很满意,口中却说:“这事不急,等你将来有出息了再替我干这件事也不迟。”
“老伯放心,我会尽快办好这件事的。”刘邦有些激动地说,恨不能马上找那赵家拚杀一番。
《寡妇痴情》
吕雉向父亲及刘邦告辞后,陪伴母亲到街上去买些针线之类的东西。刚出来时,她心跳得突突地,站在门前枣树下平息了好一会才进东屋去。她和吕须一边一个挎着母亲的胳膊,母女三个有说有笑走出家门,妹妹打趣她:“见到姐夫了?”
吕雉的脸“腾”地又红了,马上接口:“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姐夫。”
母亲也说:“小丫头子不懂事,不要乱说。”
“怎么能是乱说,那进来的不是刘季么?父亲不是把姐姐许配给他了吗?刚才母亲还说看刘季这人不错呢,我看他也挺英俊的,难怪父亲一眼就相中了。”吕须不服地说。
“你看着他好,你去嫁他好了。”吕雉急不择言地反击妹妹说。
“我要嫁他,你不把我当成仇人打死。前天说漏
嘴了还说见了刘季心里发慌呢,看不上他你慌什么啊?”妹妹嘻嘻哈哈地说。
“越说越不像话了,两个都不要再说了,谁再说我拧谁的嘴。”母亲有些发狠地说。
姊妹两个经常这样斗嘴,叫母亲看着又气又爱,多数时候不得不出来调停。
母女几个逛了一家商铺又一家商铺,买了很多花线鞋样顶针等女人做活用的东西。这是她们来到沛县后第一次这么悠闲地出来逛街,有些东西是过去在单县没有见过的,不免看得细一些。吕雉说:“我看这里人比我们那里人还厚道些,街面上也干净,不像老家那里到处是柴草和尘土。”
吕须接过话说:“就是,这里的人更好,有姐夫在这儿嘛。”
“娘,你看吕须,人家说正经的,她也胡扯。”吕雉说着伸手去拧妹妹的脸。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吕夫人在中间劝说道。
不知不觉间日已偏西,她们走过武负的饭店,吕雉说:“我们就在外面吃饭吧,家里还有客人,我们回去也偎不上桌,好吗娘?”
“好,这个我同意。我才不想回去见那个戴高帽子装模作样的人呢。”吕须忙回答。
“好吧。两个好吃的丫头。”吕夫人看看这家饭店周围的环境还干净,点头同意。
她们进去在靠近北墙的一张方桌上坐下。武负见有客人来,高声喊道:“客人来了,倒水。”
好大一会子没人应,母女三人仔细向周围看去,这是一家不小的饭店,厅很大,中间有四根柱子,用枣红色的颜料漆着,摆了八张八仙桌,中间两张稍大。今天的生意好像比较冷清,时近中午了也只有几个零星吃饭的。
这时有一个身材很好的少妇模样的人提着茶壶走过来,她排开三个茶碗,把水倒上,不说一句话就走开了。吕雉看她的脸,模样还算俊俏,脸不大,眉毛高挑,眼睛细长,小嘴,鼻子挺挺的,只是皮肤有些黑,发髻向后挽着,有些高傲的样子。看她的身架,却是上等身材,不胖不瘦,尽管穿得衣服有些肥大,还是能看出胸脯很高,腰肢纤细,臀部丰满浑圆,两条腿较长。这样的身材不仅男人见了要动心,就是女人见了也会眼红。
吕雉看得有些呆了,本来对这女子不冷不热的态度想抢白两句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
吕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唉,唉,看什么了,这么发呆?”
吕雉近来做事常有些愣神。母亲看到女儿刚才看那女人的神态,心里一热,女儿到底是大人了啊。
她们点了几个饭菜,不一会就上来了。上菜的还是那少妇,还是不多说话,还是不温不火,把东西向桌上一放,就又回到里间去了。经过柜台时,武负忽然高声问:“曹芷,你那刘季怎么也不来了?他不来,他那些朋友也都不来了,弄得我们生意越来越冷清。你们闹别扭了?还是他又被那王媪老狐狸用什么药给迷住了?”
“谁知死哪去了,这一段连个影子也见不着,孩子他也不问。”那少妇叫曹芷,只听她有些怨气地说。
“你到亭里去找啊。这街门里男人就是靠不住,不看紧了,不知哪一会就被别的女人勾了去。”女老板看着那女人说。
“我去了,总说不在。”曹芷回答。
看姐姐留意那女人,吕须也跟着瞅。这时听到武负问起刘季,忽然脑子里一惊,马上意识到父亲给姐姐提亲的那人也叫刘季,当即小声对姐姐和母亲说:“娘、姐姐你们听,那老板问这女的说刘季怎么不来了,这女的好像是刘季的媳妇,还说到亭里去找过他,不会是父亲给姐姐提亲的那刘季吧?”
吕雉和母亲也隐隐约约听到老板和那女人刚才的对话,吕雉不禁眉头一皱,心想肯定不是她要嫁的那个刘季。母亲感到这事有些不对,难道会有两个刘季,而且都在什么亭里当差?她想到不会这么巧,一定是那刘季没说实话,我们初来乍到,被他骗了也未可知。这事一定要再打听打听,弄清了再说。她这么想着,当着女儿的面又不能直说,只得含糊道:“不会是那个刘季,世上重名的多了。我们赶快吃饭吧。”话虽这么说,几个人心里都犯了嘀咕,没再吃几口都说吃饱了。
吕夫人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把在武家饭店里听到的刘邦的情况向吕公说了,吕公听后表情木然,像是对着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会有这回事?要真是这样,那就算了,我们雉儿总不能嫁给他作二房。”过了一会,又说:“这事还要再打听清楚,不能凭路边听来的几句话就当真。”他实在觉得刘邦这个人将来一定能成大事,不能轻易放手,还有单县那边的事也想让他帮忙给解决了。
一连半个多月,吕公和夫人都到外面了解刘邦的情况,吕公问衙门里的人,都说刘邦并没有婚娶,问市井百姓也有知道的,说刘邦没有家小,也有说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吕夫人遇到的情况和老头子差不多。
这也难怪他们问不出什么头绪,一是沛地人向来直爽厚道,有话说在当面,从不在背地说人短长。二是他们初来乍到,谁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一个大熟人的不是?再者他们问的是刘邦是否成家,邻里街坊确实没见过刘邦有家有院,怎会凭空捏造呢?
至于刘邦和曹芷的那点风流韵事,只有他朋友圈子里少数几个人知晓,知道是那女人对他有意,他是有一次喝醉酒了沾染上了那女人,感觉还不错,他又孤身一人,从此想那事的时候就跑去混一夜。那女人毕竟是结过婚的人,每一次都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叫他渐渐着了迷。没想没几次却使那女人怀了孕,他后悔不及又没有办法。但从内心又不想和她结婚,怕娶个寡妇回家刘老太公不让进家门,也会招来邻里的耻笑。这事就这么一直放着,外人不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告诉吕公。
吕公和夫人一直没问到刘邦确凿的情况,又对那天饭店里听来的话放不下,老俩口想,只有哪天刘邦来亲口问问他本人了。
这日吕公正在院内枣树下石桌上和隔壁邻居阎公下棋,家人走来向他禀报说:“老爷,有位官人来访。”吕公多日不见刘邦登门,以为是刘邦来了,一边下着棋,一边回答:“请他进来吧,看我们下棋。”
家人把客人领到吕公跟前,指着吕公说:“这就是我家主人,你们谈吧。”
吕公抬眼看去,并不是刘邦,忙欠起身问:“敢问你是—找我的?”
“在下曹无伤,先生您不认识我,我是衙门里跟随曹县令曹老爷跑腿的,有一件要事要给先生商禀,不知您方便否?”来人自我介绍道,并说明来意。
“但说无妨。曹县令身边的人我大都认识,我去过多次倒没见过你,失敬失敬。”吕公看了一眼对弈的阎公说。
阎公见有客人来说事,起身告辞。
曹无伤回答:“我是在内堂跑腿的,帮老爷办些私事。”
吕公知是曹县令的人,也就不再虚应,直接问:“不知客官到舍下有何见教?”
曹无伤本是县令的下人,他知吕公和县令是好友,因此见了吕公有些紧张。听到吕公问话,他便一古脑地说出来:“听说先生要把女儿嫁给刘季,这不行,他已和我家堂妹结亲,虽没明媒正娶,但也在一起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有一个孩子。你怎么能叫你的女儿做他的二房呢?”
吕公点点头,好在他事先听了夫人的话心中有点底,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来接受这件事。这时装作疑惑地问:“真有这回事?”
“我怎敢对先生撒谎。”曹无伤说得有些兴奋,接着说:“你老初来沛县,还不了解刘季这人,他是沛县出名的地痞无赖,整日不干正事,到处逛青皮,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坑蒙拐骗,打打杀杀,一般人都不愿理他,正经人见了都躲着走,你怎么会看上他呢?”
吕公见曹无伤把刘邦说得一无是处,这和他原来了解的情况出入太大,知道这中间肯定有夸大的成份,不能完全相信,便问:“你怎知道我要把女儿嫁给刘季的?”
“你到衙门里向多人打听刘季,他们都传开了。刘季更是到处乱说,‘你们都说我刘季是地痞无赖,是鬼不缠,咱们曹县令的老乡吕公却说我是能成大事的人,还把女儿许给了我。哈!哈!’这是刘季喝醉酒时说的,全城人已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曹无伤添油加醋地说。
吕公听到这,右手猛一拍石桌,心想这个刘季怎么这么不成熟,但又不便表现得情绪太激愤,转而又笑眯眯地对曹无伤说:“不要听他胡说,我怎么会轻易把女儿许给别人!”
曹无伤目的已达到,这会有些镇定了,眼睛一转说:“我和刘季本来也是好朋友,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败坏他,之所以说这些,一是为我本家的妹妹考虑,她本是个寡妇,好不容易才看上个人,并且还和他有了孩子,你要真把女儿嫁给刘邦,我这妹妹怎么办?她那孩子跟谁?二则你是我们老爷的好友,刚来沛县,有些情况老爷没和你说,你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清楚,万一看走了眼,岂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没尽到责任,老爷那里也没法交待。你说这话是不是?”
听他如此说,吕公认为在理,果然对刘邦的看法有所转变,沉吟了一下说:“那要谢谢你了,还望以后多指教。”
从吕家出来,看看已到中午时分,曹无伤径直去了武负饭店,简单吃过饭,就把曹芷喊到后院,站着向她把刘邦要娶吕公女儿的事说了。
曹芷一听头有些发懵,好大一会子才说:“我说他怎么好长一段时间不到这里来,原来有了新相好的。”说着眼眶里噙满了泪。
曹无伤故意“唉”了一声说:“你哭有什么用,你去找他,到他那里去闹,反正你和他已生了孩子,怕什么?他不娶你,你闹的叫他也别想娶别人。”
“我能怎么他……”曹芷看着脚下,欲言又止。曹无伤和她虽都姓曹,都是沛县杨屯乡夏湖村人,但并无亲戚关系,只能算是一个庄上的邻居。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曹无伤的朋友,因此才和他接触多一些。丈夫去世后,曹芷到武负这里来干活,曹无伤时常来吃饭,因是老亲舍邻,显得也就亲近一些,外人见了倒像兄妹似的。但曹芷知道曹无伤在家时就有些刁钻,不大招人喜欢,到城里来后,因把自己的宅基地垫得太高和邻居发生纠纷,被刘邦打了一顿,还罚了一千钱,因此和刘邦结下仇恨,常在背后说刘邦的不是。这事刘邦曾和曹芷提起过。想到这,曹芷擦了擦眼,喊了一声“大哥”,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先忙去吧,我还要干活呢。”
曹无伤看曹芷不想再多谈,只得说:“那好吧,我还是劝你去找找刘季,看他到底怎么说,这事不能便宜了他。”说着走了出去,也没和武负打招呼就离开了。
曹芷当初喜欢刘邦,是看刘邦为人和气,行侠仗义,走到哪都有一帮朋友跟着,觉得这人特能办事。也是老板娘为了拉生意,有意叫她对刘邦好点,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好多到店里来。她虽然年轻,却是过来人,身边也想有个男人,在那方面颇能放得开。但事后刘邦却给她讲得明白,两个人只能在一起偷偷生活,不能娶她,原因就是家里不会让他娶一个寡妇,亲戚朋友也会讥笑他,并表示不妨碍她找婆家嫁人。后来两人虽然有了私生子,刘邦还是这态度,曹芷也没有办法。曹芷想再嫁人,因为她心里老惦记着刘邦,找了一大帮,也没有中意的。只好无奈地对刘邦说:“我也不找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娶我也可以,但孩子你得认,你有空没空多来看看孩子就行。”说是让刘邦多来看看孩子,实际还是想让刘邦多来陪陪她。
刘邦虽然外表刚强,内心却很慈悲,看曹芷话说到这份上,虽然心里有点烦,有点后悔,但又不忍心伤她,便好言相劝说:“孩子我认,即使以后娶了别的女人,也不会忘了你娘俩。”并同意孩子姓刘,给孩子取名叫刘肥。
话虽这么说,刘邦以后渐渐来得少了,特别是吕公许婚之后,干脆一次不来。朋友聚会也只到王媪饭店而不到武负这儿来了,他怕见着曹芷心头一软再跟了去,传出去把他的好事给搅黄了。
刘邦一段时间不来,曹芷想得难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白天到饭店干活,有人说说话还好些,一到晚上回到自己那口小屋里,保姆把孩子交给她就回去了,她待弄好孩子,想睡睡不着,想干点别的事又没心事,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不知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天不明就又醒了,起来总是头昏昏的。这样没多久,她明显消瘦了许多,眼圈也有些发黑。她又是个心性高傲的人,刘邦不来找她,她想这辈子都不去求他。有时又觉得男女之间的事说不上谁求谁,想他就应该去找他,况且她和刘邦还有了孩子,不是两口子也是两口子,两口子之间又有什么磨不开脸的。想到这,她去找了刘邦几次。但刘邦这一段是有心躲着她,她怎么会找到呢,不是不在家,就是大门紧闭。这天曹无伤走后,她想是应该找刘邦给个说法,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让他跟了别的女人。她知道刘邦天天要在亭里当值,也没多少地方去,第二天一早不顾天黑就来到泗水亭公所,敲开门,帮办姚灯刚说“三哥不在”,她就一步跨进去,一边说:“你们就哄我吧,他能跑哪去,我倒要亲眼看看!”说着直奔刘邦的房间。
这个地方曹芷来过两次,姚灯等几个人也都见过她,知道她是武负饭店的服侍员,只是刘邦吩咐他们不准对任何人说起这事,他们心里也就有了数,私下里称曹芷为“三嫂子”。
刘邦刚把门栓拉开,门“呼啦”开了,刘邦向后一趔,差点没碰了头,一见是曹芷在猛推门,愕然地说:“你咋到这来了?”
“你说我咋来了?你倒过的自在,有了新相好的了是不,我不能来了?”曹芷一见刘邦就压不住火地大声嚷嚷道。
刘邦赶紧把门关上,压低嗓子急道:“小姑奶奶,这是公所,别大声嚷嚷好不?”
“我不嚷嚷,你这一段鬼影也不见,放着孩子一点不问,到哪去了?”曹芷继续喊道,只是声音稍微小了点。
刘邦答道:“我这不是有事嘛。”
“有事,有什么事,不就是忙着找新相好的吗?”曹芷用眼直逼刘邦说。
刘邦看曹芷发急的样子,觉得好笑,心想这女人离了男人有时就像疯狗似的。他看曹芷头发胡乱地盘在头上,虽然生气,小嘴还是那么娇俏,他也好长时间没碰女人了,不禁一股热流直往上窜,一把抱住曹芷,嘴里小声哼叽道:“我的亲亲,别生气,我忙完这一段就到你那去。”脸忙着向曹芷脸上贴。
曹芷被他一抱,气先消了一半,一边用力向外推一边说:“死一边子去,你哄谁呢,别碰我!”
刘邦哪里肯放手,边亲边把曹芷向床跟前推。曹芷毕竟力气小,只说“你干啥”,说时已被刘邦推到床上。刘邦先把她的衣服解开,又麻利地脱掉自己的衣服,把曹芷骑在下面。曹芷本不想理他,但知反抗也没用,又怕撕烂了衣服,也就任由他折腾。及至刘邦趴到身上,不由得眼泪“唰”地涌出来,嘟嘟的泪水淹没了睫毛,顺着眼角像河水一样向下淌,瞬间浸湿了鬓角。刘邦抱着她的脸,狠命地亲她,她“呜—呜”地一声哭出来:“你这没良心的!”
过了好大一会子,刘邦气喘吁吁地穿好衣服,下去倒了碗水“咕嘟咕嘟”喝半碗,问她“喝不?”
她窸窸窣窣地扣好扣子,没有回答刘邦,过了一会子才问:“你说罢,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刘邦笑嘻嘻地装糊涂道。
“当我真不知道?你不是要娶吕公的女儿吗?我们娘俩你打算怎么办?”曹芷质问刘邦。
刘邦看瞒不过去,心想对女人只能好言相劝,况且他从内心也喜欢这个女人,想了想,忽然问:“你听谁说的?”
“这个你不要问,纸包不住火。”曹芷不想多说。
刘邦喝了口水,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事瞒不过你,你不来也会去告诉你。我也不是急着想找人家,是那天到吕公那里吃饭,吕公看我的面相说我将来一定能大贵,当时把女儿许了我。我想我是什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人家那样的富家愿把女儿许给我,那是我的福分啊。那女孩我也见了,长相还可以。当然比你强不到哪去,所以当时就同意了。之所以没急着告诉你,是怕你知道难受。还怕到你那去多了,把这事给弄砸了,所以这一段硬管住自己不去找你,实际上很想你。”
“你想我?嘴想。”曹芷说。
“不是嘴想,是真想,你知道我喜欢你。之所以不能娶你,原因已给你说过多遍,你一直也是同意的。你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即使娶了别人,也不会把你忘了。以后还会去找你,况且你那里还有我的孩子呢。那吕公说我将来是大贵之人,要有那一天,一定把你接到一起来住,你看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到那时再接你也没有人说闲话了。”刘邦拉着曹芷的手说。
曹芷抽回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到那时你早把我忘了。”但听刘邦说这些,加上刚才刘邦见到她一番温存,心情好了许多。
“不会的宝贝,我要今生对你不好,不得好死!”刘邦抱着曹芷的头亲着发誓道。
“好吧,今天先饶过你。今后如果对我不好,不会叫你有好日子过!”曹芷站起来甩下一句话就走,刘邦陪着小心送出门外。他们在屋里的时候,姚灯出去了。刘邦看看院里没其他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吻情笃》
吕公迁来已有几个月时间,转眼已到中秋之日。这日曹县令公休,又邀吕公全家到他家品瓜赏桂。因曹德提亲没答应他,吕公觉得雉儿再到他家去有些不便,就让她留在家里看家。母亲问她:“你一人在家怎么吃饭?”吕雉伶俐地答道:“我会做。”
吕公刚走不久,刘邦来拜访。他敲了几下门,好长时间里面才有动静。又敲了几下,吕雉以为是吕须回来取东西,慌忙过来开门,才开一半,一看是刘邦,忙说:“家里没人。”
刘邦一见是吕雉,笑着说:“你不在家吗,怎么说没人?”
“我……你……”吕雉听刘邦这样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双手拉着两扇门不放。
刘邦看她这个架子,猜想可能就她自己在家,也想和她单独拉拉,一来让她对自己有个好感,二来也想了解了解这女孩,就说:“让我进去啊。”
吕雉向来是个有主见有胆量的女孩,她知道父母已把她许配给刘邦,但只是听父亲说刘邦怎么怎么好,心想要是能单独见见就好了,那样才能知道对不对自己的心思,如果不好,就坚决不同意。今见刘邦到来,家里又没其他人,她既紧张又兴奋,不情愿地说:“好吧。”
吕雉把刘邦让到堂屋坐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吕雉赶快低下了头,两只手在膝盖上反复搓着。
刘邦问她:“父母都出去了,就你一人在?”
吕雉答:“是,父亲母亲和妹妹出去拜客了,留我一人看家呢。”
“你父母把咱俩的事向你说了吗,你啥意见?”刘邦问。
吕雉的脸马上红起来,并不看刘邦,羞涩地回答:“我知道。”
话已点透,吕雉脑子里顿时轻松许多。她想,我不是要单独见见这个人吗,机会难得,我得抓紧时间问他一些情况,主动说道:“父亲说你将来一定是个能成大器的人,你能说说你吗,现在干些什么?”
刘邦看女孩这么大方,马上喜欢起来,认真地说:“我现在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干的活主要是维护城里的治安,维持街坊秩序,调解民间纠纷,还有就是帮县上办一些差事。不是向你吹牛,我没干这个差事之前,沛县城里的治安很差,经常有打架的、丢失东西的,乱摆乱放的,显得很乱。我的做法,就是加强巡逻,发现有干坏事的,先痛打一顿,再重罚一些钱,叫他肉疼心疼,长了就没谁再敢胡作非为。”
吕雉过去哪听过这方面的事,听到刘邦把整个城里管得这么好,内心很佩服,“咯咯”地笑起来,说:“你这么厉害,手下人不少吧,不怕那些坏人报复你?”
“不怕,我在沛县时间长了,朋友多,他们都肯帮我,没人敢欺负我。”刘邦说。
“你打算一直干这个么?除此之外还干别的吗?”吕雉又问。
“哪能,我现在只是在这个小职位上学些官场上的套路,总有一天还要出去。前几年我在外地看到秦始皇出行时的那种威风,当时就想‘大丈夫就应该如此’,我总有一天也要这样。给你说,你不要给外人讲,传出去是要杀头的,看看现在外面豪杰四起,我也打算拉一支队伍出来,出去拼它几年,混个王侯将相干干。不然我结交那么多朋友干什么,就想哪天用得着他们。”刘邦有点沉浸在构想的未来图景中,也借机在喜受的女孩面前吹嘘一下。
吕雉听到这里,“啊”了一声,她有点害怕,又暗喜这刘邦果然志向非凡,父亲没有看错人。她抬眼仔细看刘邦,刘邦张了张嘴,清了清嗓子。她忽然想到,忘了给他倒水,忙站起来到条几上倒了一杯水,走到刘邦跟前双手递给他。
刘邦欠欠身子用两手去接,嘴上说着“谢谢你”,手却和吕雉的手碰到一起。吕雉的手正要抽回,刘邦一手接过茶杯,一手忙攥住吕雉的手。他另一只手也放下茶杯迅速拿过来,双手抱着吕雉的两只手。吕雉要抽回也不能。他深情地望着吕雉,感到那双手是那么地细腻柔软,口气急促地说:“雉儿,我喜欢你。”
吕雉紧张得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了,挣扎着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刘邦放开吕雉的手,两个人复又坐下。他没话找话地说:“看你个小女孩,劲不小呢。”
吕雉脸露喜悦地看着刘邦,“你说我小女孩,你多大了?”
“反正比你大,怎么,你父亲没给你说?”刘邦回答。
吕雉忽然想起那天在武负饭店听到的话,脸变得不高兴起来。“你这么大了,一直没有媳妇吗?”问道。
“没有,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游侠访友,居无定所,哪有时间顾得上成家。要不是你父亲提起来,我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刘邦顺口诌道,像是给吕雉开玩笑。
吕雉听了并没笑,而是继续本着脸问:“武负饭店的那个服侍员是你什么人?”
刘邦一惊,心想这事她怎么知道,看来他们已经了解清楚了。只得硬着头皮说:“只是熟人而已,我常到那里吃饭,他们都和我混熟了。那女人是个寡妇,也是他们想拉生意,非要叫那女人的小孩认我干爹。你想我怎么会找个寡妇呢,家里绝对不会同意,朋友们知道了也会笑话。不是守着你瞎吹,我刘季虽不是多伟大的人物,但也不会什么女人就随便找来做老婆。”
吕雉听他说得清楚,“扑哧”笑了,说:“我想你也不会,你要敢欺骗我,该找谁找谁去,我才不会愿意你呢。”
刘邦看这一关总算闯过去了,心里放松许多,随口说一句:“怎么会呢,宝贝。”
吕雉一听,俊眼一睁:“你说什么?”反问刘邦。
刘邦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忙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说着站了起来。
吕雉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抬步间两个人的身子靠到一起。刘邦伸出左手顺势揽住吕雉的腰,转身把她抱住说:“雉儿,你反正是我的人了,让我抱抱吧。”吕雉正要反抗,刘邦的脸已贴上去,嘴唇碰到吕雉的嘴唇。吕雉的头还想往后撤,刘邦的右手马上拿上来抱住她的头勾了回来,两张嘴结结实实地捂在一起。吕雉伸出她的小舌头,感到刘邦的唇是那么的厚实有力,刘邦感到吕雉的嘴是那么的香甜温润,舌头那么干净灵活。刘邦哼叽着:“雉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吕雉也小声喊道:“哥哥,我也喜欢你。哥哥,我也喜欢你。”
泗水路是一条贯穿沛县城东西的大街,县衙设在这条路的北边中间位置,远远望去可见一片高大的椿树和槐树,树下几幢错落有致的青灰色房子组成了前后两个院,前院是县令曹德升堂办公的地方,后院是他的家。吕公一家几口从北护城河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这里。他们从西门进来,县令和夫人正在院子里等他们呢。
吕公道声:“叨扰。”
曹县令忙笑道:“老兄又外气了。”紧接着又问:“怎么你们雉儿没来?”
“和她几个新结识的小伙伴出去玩了。”吕公找个理由回说。
“这丫头。我们家郭儿还想见见她呢。”曹德有些失望。他有个儿子叫曹郭,上次提亲吕公没允,但也没明显拒绝,他心里还想促成这件事。
曹德的院里有不少树木。吕公刚一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曹德领他们来到一株桂树前,树长得并不大,但正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仿佛有意招惹人似的。院中间一株枣树上已挂满果实,现在正是成熟的时候,曹夫人拿棍子打了几下,稀里哗啦的枣子就掉了一地。吕须忙捡起一个用嘴吹了吹就向嘴里填,感到又脆又甜。吕公和夫人吃了也觉得特别好,不禁大加称赞。堂屋窗前的两棵柿子树也挂了不少果,把枝头都压弯了,上面有几只蜜蜂在飞舞。吕公他们刚搬来,家里的树木还没长起来,看到曹家院内花木葱茏,心里有些羡慕,也想自己的家里要长到这样就好了。吕公欣赏着树木花草,对曹德刚才的话像是没听见。
主人和客人说着闲话,刚在院内椿树下坐定,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少年,曹德忙喊:“郭儿,快来见过你吕伯吕伯母。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起的从单县搬来的吕伯伯。”
曹郭忙来见过,双手一抱打了个千,喊道:“伯父伯母好。”又对吕须说:“妹妹好。”
此前吕公来拜访,曹郭都出去了,今见这孩子,也是个整齐的年轻人。忙回道:“侄儿好。”吕须看着曹郭点头笑笑。
不一会,曹无伤从南屋搬了一个案板来,又抱了两个西瓜放在案板上切开。吕公看了他一眼,他眼光有些闪烁,忙招呼:“老爷,先生,你们吃西瓜。”
曹德连说:“好、好,你忙去吧。”又对客人说:“这是沛县鹿楼有名的沙地西瓜,你们偿偿,是不是比我们老家单县那碱地的瓜特别好吃?”
吕公咬了几口,既沙且脆,甜亮如蜜,边吃边赞:“太好了,太好了。”
吕须吃得口角流汁,腮帮子上也沾上了瓜瓤。吕夫人看见,忙递给她手绢让她擦擦。还说:“你看你这孩子吃相。”
曹夫人看着高兴,忙打圆场说:“不妨的,不妨的。”
两家坐在一起拉了半天家常,中午吃饭曹德备了不少酒菜,有微山湖野鸭、张鸡子、四鼻孔鲤鱼、白鳝、红莲藕、菱角,还有高皇集的红冠小公鸡、双铃山羊、红芋粉丝、萝卜丸子、芊子、闷子、毛芋头等,有蒸的,有煮的,有红烧的,有清炖的,有炸的,有炒的,还做了沛县的特色汤耿汤。这些吃食有些是吕公一家来沛县吃过的,有些刚从没吃过,但口味都特别的香鲜。吕公认为是他平生吃过的最好的一顿大席。席间吕公高兴,多喝了几杯。曹德又让曹郭敬酒,吕公杯杯都干。看看吕公喝得差不多了,曹德趁机笑着问:“吕老兄,你看你这侄子怎么样,让他给你做女婿如何?”
吕公听话猛地一醒,想这老曹原来是有意叫我多喝啊。但看郭儿也不像个没有出息的人,老朋友对自己这么好,不就是嫁个女儿吗,不能因这点拒了老朋友的脸,又想到别人给他说的刘邦的坏话,便狠了狠心说:“好啊,我倒没什么,只是那孩子个性有些倔,她要不同意的话,你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吕公算是给了曹德一个答复,但又没有把话说死。
这话叫吕夫人也听见了,她看老头子把话撒出去又收了回来,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曹德便说:“那好,那好,你们就好好给雉儿说说吧,我可看中这个儿媳妇了。”
回去过了几天,吕公突然想起那天答应曹德的话,忙对夫人说:“我那天好像同意雉儿给曹德做儿媳妇了?这可怎么办,我已经把她许给刘季了啊。唉,都是酒的事。”
“就是啊,你净办没准头星的事,这回看你怎么收场。”吕夫人说。
“我看郭儿也不错,要不然就同意了他。刘季虽然面相好,但他已经和一个寡妇好上了,并且还生了孩子。你们那天听来的话是真的,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虽说没结婚,但这还有什么区别?我怕雉儿嫁给他,知道这事岂不要窝囊一辈子。”吕公无可奈何地说。
“真是不顺,碰上这样一件烦心事。只是怎么给雉儿说呢?前些天我看她听到刘季可能和那女人有染的话,无精打采的,后来又高兴了,听她妹妹说,‘她说她喜欢刘季’。这几天知道你又把她许给曹郭,气得要死要活的,说除了刘季谁也不嫁。这丫头真是个不省心的。”吕夫人看着吕公说。
“这一点倒真是你的女儿。你就说刘季年龄太大,不适合她吧,劝劝看怎样?”吕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哼,是我的女儿怎么样?我看这孩子赶明也是个管家的里手,谁要娶了她,指不定家里兴旺成什么样呢。”吕夫人说。
看夫人现在竟向着女儿,吕公有些烦,抢白道:“行,行,行,你倒比我能掐会算。”
夫人瞅他一眼,没有理他。
《单县报仇》
安顿妥当曹芷,又和吕雉单独见了,刘邦觉得婚事差不多了,只等吕公发话让他们结婚。
这一段时间,刘邦常往吕公门前转悠,看能不能意外碰到吕雉,和她单独在一起,哪怕是不说什么,就是看一眼也是好的。他老想着那天的一吻,时时不能忘记。
刘邦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吕公那边一直没有话来,他心里有些急。但逢人问起这事,还是说婚事差不多了,以至于满城人都知道吕公的女儿要嫁给刘邦。碰见萧何,刘邦不问自说,萧何却说:“我看未必。”
刘邦一听这话心里没了底,忙问萧何:“你怎知未必?”他一向对萧何的话比较相信。
萧何讲:“你想这事要没有变故,吕公会想法和你有些往来,或有些什么信息传过来,现在让你弄得满城都知道了,人家那边却按兵不动,这不是有问题吗?一定是你有些情况传到吕家耳朵里,让他们举棋不定。所以我说这事弄不好要黄。”
刘邦想想也是,着急地转着圈子,口中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这就要看你了。俗话说‘心诚则灵’,你还要上吕公那里多跑跑,弄清啥原因,说些软话。吕家之所以一直没回绝你,说明还没下决心。”萧何给他指路道。
刘邦点着头,也不看萧何,“你说得对,”急着走了。
回到公所,他喊着姚灯、邱叶两个帮办骑马到高皇集去了。这是沛县西边一个较大的集贸市场,因为是秋天,集上的物产十分丰富,卖什么的都有。刘邦指点着,买了一筐芋头,一篓酥梨,一筐当年饲养的小红公鸡,又要了两腔羊。走到一个卖针头线脑的小摊跟前,刘邦问那大嫂:“大嫂,送女孩子买些什么好?”
那大嫂看她买的东西,又看他的模样,知道可能是送没过门的媳妇的,就对他讲:“送些丝绸花朵什么的都行呀,你到街西头丝绸铺,那里能买到”。
刘邦忙说:“谢谢。”
在李业丝绸铺,刘邦买了红绸绿绸各半匹,又买了两朵绢花,那做工像真的似的,刘邦想这送给雉儿她一定喜欢。
一切都买好,他们雇了一辆骡车跟着,不长时间就来到县城。刘邦吩咐姚灯,你带着这些东西给吕公家送去,丝绸送给大小姐做棉袄,这两朵花也送给她,最好能交给她本人。说完还问:“听明白了吗?”
姚灯也不是第一次跟刘邦办差了,会意一笑,忙回答:“听明白了。”
姚灯来到吕家,把东西搬了进去。吕公听说是刘邦送来的,没怎么推辞,只对姚灯说:“回去给你们亭长说,我们家不缺东西,叫他以后别送了。”
“一点心意,一点心意。”姚灯谦卑地回答着。又问站在那里的吕家佣人说:“你们家大小姐在吗?我们亭长有东西要我亲自交给她。”
佣人刚说“在”,吕雉就从东屋走了出来。她听说是刘邦打发人送东西来,正从窗户眼里向外看呢。
姚灯把花交给她,说:“我们亭长叫问小姐好,还说请你没事到我们那里做客呢。”
吕雉把花放在鼻子下嗅嗅,笑吟吟地说:“谢谢他。”
这一切吕公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等姚灯走后,自言自语地道:“送这干啥,城里又不是买不到。”
姚灯回去复命,刘邦听说吕公叫以后不要送了,眉头一皱,又听说吕雉接了花,还笑吟吟地说‘谢谢他’,心里又高兴起来。
刘邦回味着吕公传来的话,想到萧何说的是对的,一定有什么话传到吕公耳朵里,不然老先生不会这么不冷不热的。又想到吕雉见了他送的花还很高兴,说明事情还有救。他这样想着,没事的时候就到吕家门前去看看。他想进去,可又没有多少话说。他惟一想见的是吕雉,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
这天下午他正在吕家门前不远处站着望呢,见吕雉和一个女孩从隔壁邻居家走出来,迎上去喊:“雉儿,到哪去?”
吕雉见到他一惊,马上喜欢地说:“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上街去呢。”又给刘邦介绍:“这是阎紫,我们的邻居。”转而对阎紫说:“这是刘哥,你先走,我和刘哥说几句话,就去赶你。”
等阎紫走得稍远一点,刘邦忙说:“雉儿,我就想你,你父亲怎么还不提咱们婚事的事?”
“你自己去问啊。母亲说你比我太大了,不想让我愿意你。”吕雉回答。
“大什么大,能有多大?这一定是托词,早先怎么不说年龄大?”刘邦发急地说。
“你问谁啊。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知道了你和那个小寡妇的事,我心里更烦。”吕雉转喜为忧。
“别,宝贝。我和人家没有什么,哪天我去和二老解释。”刘邦有些哀求地说。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赶阎紫了。”吕雉说着就走。
刘邦紧追两步,跟着吕雉问:“哪天到我那玩好吗?”
“到你那?你的公所?好啊,哪天你来接我。”吕雉看到刘邦听自己说父母不让她愿意时着急的样子,知道他很爱她,一时下了决心,不管他是个什么男人,只要对她好,就跟定他了。
“那好,后天下午。”刘邦听她答应到他那里去,高兴得拳头在空中一砸。又随着说了几句话,转到一个分岔路口往别处去了。
这已是深秋季节,泗水亭公所的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惟有几个伙计住的两间西屋的窗前一棵阔叶枫还红得很火,给这院子添了无限生气。这棵树还是几年前他们逛徐州云龙山看到这树叶子好看带回来栽上的,不想每年到了秋天竟是火苗似的一般红。刘邦虽然是个粗人,但看到这般美景也心里喜欢。还有刘邦住的正室东窗前的一棵柿子树光秃秃的枝干上还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像满树的灯笼,时不时有几只灰喜鹊落在上面啄食。
刘邦回到公所,发动他的几员干将,把整个院子彻里彻外地打扫一遍,房间内的东西通通重新布置,一些多年用不着的陈芝麻烂谷子全部扔了出去,院里院外顿时焕然一新。对此举动,刘邦对伙计们说,明天要迎接贵客,还说到时你们的衣着也要穿得光鲜些。
到了约定的那天午后,刘邦早早来到前天和吕雉说好接她和阎紫的地方。他来回走动着,有人经过,就到叉路口或几棵大树的后面躲一躲,怕碰见熟人。看看已到半下午,还不见人来,刘邦头上有点冒汗,心想怎么回事呢?她不会忘了吧?又想,不会,这种事怎么会忘!要不家里有别的事?能有什么事呢?刘邦猜想着。那是大人不让来?这有可能。从上次送东西,吕公那态度,就可猜得出来,吕公可能有变卦的想法。一定是自己和曹芷的事让吕公知道了,不然别的没有什么事会让他这么改变态度。怎么阎紫也不出来说一声啊,吕雉没有给她说?上门去问问?不妥,还是再等一会吧。
刘邦反复走动着,心里越来越烦躁,脑子里乱七八糟,几次想直接到家去找吕雉,又打消了念头。他想,我去怎么说呢?还像上次哄雉儿那样跟吕公说,恐怕瞒不过去,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要么就直说?那吕公要一口回绝怎么办?不能这么草率,还得再想想办法。刘邦这样想着,也就一直在那来回度步等着。看看要天黑了,也没见个人影,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他恨吕雉不讲信用,心想哪天见了再收拾她。怎么收拾她呢?狠狠地……那是以后的事,想到这,他笑了。又后悔自己和曹芷的事做得太过分。
几个伙计一直等到刘邦回去,他铁青着脸说:“客人不来了,你们都回吧。”姚灯等看他不高兴,收拾一下各自有走的,有干别的去的。
吕雉那天下午是做好了准备到刘邦那去的,她高高兴兴地对父母说,要和阎紫一块到刘邦那里去玩。吕公一听,说:“你们又没见过几面,还不太熟,婚事还没定下来,怎么好随便到他那去玩呢?”
吕雉便把那天刘邦单独来访的事说了,还说:“我们说的可多了,我觉得他特了不起。”
吕公说:“你年龄小,懂得什么,有些事不知道,他是哄你玩的,不能信他的话。”
“不是你说他将来一定能成为大贵之人吗?我是因为这才想亲眼看看他的,一看还行,觉得他很有胆识。”女儿有些不服。
“我那是仅凭面相,但有些情况刘季没和我说实话。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信他的了。”吕公虽然觉得女儿说得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犹豫得很。
“我不管那,反正是你们给我找的。”吕雉不高兴地说。
“刘邦和你年龄也不合适,他是过来人,有些事你不懂,你要愿意他,将来会后悔的。”吕夫人听他爷俩说话,过来插话。
“我不后悔,就看他好。”吕雉小声嘟囔着。
没想这句话让吕公真的生了气,吼道:“什么?反了你,今天哪里也不准去,一步不能离开家。”他们哪里知道刘邦已吻过雉儿,从那一刻起,她的头魂已被牵去。
吕雉看拗不过父母,急得哭了出来,说声“你们不讲理”,只得回自己屋掉泪去了。
向刘邦提亲本来是吕公主动的,现在要悔亲,他一下子张不开口,想向后拖一拖,等刘邦主动放弃。没想刘邦已和雉儿单独见过面,早把雉儿的心俘虏了。他想这事不能再等了,必须抓紧说开,让刘邦及早断了念头,不然他是过来人,不知会生出多少枝节,到时想挽救恐怕也来不及了。这样想着,决定哪天到刘邦那里去一趟,就算是登门倒歉,想那刘季也不会纠缠不休吧。
刘邦既见不着雉儿,又没有吕家的消息,心里很烦闷。在没弄清情况前,他不敢贸然到吕家去,怕欲速而不达。他想,既然吕公没有明说不愿意他,那就说明事情还有挽回的可能。但怎么才能挽回呢?
他苦思冥想两天,忽然想到吕公最窝心的事是单县的仇没报,自己何不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一来可以取得吕公的好感,让他对自己看大处不记小节,二来也可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只会吹牛不能干正事的平庸之辈,这不比低三下四向吕公做多少解释还管用?主意打定,他立刻动身去找萧何,商量行动的方案。
萧何正在衙门偏房里抄着一件东西,见刘邦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给他说话。刘邦把想法说完后,萧何给他出主意:“这样做也不无道理。吕公毕竟是本地有名的富户,你于他家没有寸功,想叫他甘心情愿把女儿嫁给你,确实有些勉强。况你和那小寡妇的事,摊谁身上都会觉得丢脸。但如果你给他报了这个大仇,即使再有成见,估计也不会再计较。是个好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邦激动地说。
“但你要清楚,到单县报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那边肯定也是大门大户的,你不可能带太多的人去,那样太招摇,弄不好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不仅给吕公报不了仇,还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只能偷袭,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仇家杀了最好,不能一次杀了,就以后再想办法。不知你以为如何?”萧何边分析形势边问刘邦。
“老兄说得有理。”刘邦说着就走,“我这就去准备,有事再来请教。”
刘邦离开县衙,分别到樊哙、周勃、灌婴、王陵等几个好友那里把事情说了,叫他们准备一下,带一帮会使枪棒的弟兄后天去单县替吕公报仇,并约定当天晚上到他那里议事。这几个人都是平时处倒的朋友,有时聚到一起无话不说,谁有什么事一喊就到,所以刘邦这事一说就成,还叫他们兴奋得不知怎么好。因为沛县这地方练武的多,一些小青年个个练得都能打仨挟俩,浑身劲没处使,巴不得出去找找茬子,试试身手。
这天一早,刘邦带了十个人骑着快马直奔单县而去,约莫到了天黑的时候,到了县城外。在城边一个饭店吃过晚饭,樊哙、灌婴两个人说不累,当晚就要行动,刘邦、周勃等却认为不妥,刘邦说:“我们对这个地方还不熟,弟兄们虽说不累,但也有些乏了,不如明天看好路径,趁晚上再行动,报完仇连夜脱身。”
“今天连夜行动,固然可以出其不备,但就怕找不准目标,再说如果打完连夜回去,弟兄们肯定吃不消。”周勃补充道。
“那样也好。”弟兄们齐说。
第二天晚上,他们打听清楚赵武住在三进院的最后一进院子里,决定留一人在城外看马,其余的人从后院翻墙进去,杀了仇人之后,如果不惊动前院,就仍从后墙越墙而出。如果惊动前院,就从前门快速打出去。
看看到了人们差不多都已睡熟的时候,他们悄悄地就进来了,摸到后院堂屋,点亮火把,不想东间只有一个老妇人在睡觉,西间有两个年轻女人,想是丫环,这时已被惊醒,见有人打着火把,拿着刀枪,大喊了一声:“救命啊!”樊哙等几个人过去把她们杀了。
正要找其他人时,只听院外喊了起来:“有强盗,快来人!有强盗,快来人!”
朦胧中见有一人边跑边喊,他们迅速追过去,那人越过二进院却不见了。这人正是赵武,他从前院和管家议事回来,见屋里有亮光,猛听见有人喊“救命”,知道情况不好,边喊边躲到二进院一间库房里去了。
赵家的家丁听到喊声都起来了,满院子乱哄哄的都是人,刘邦见势不妙,忙喊:“弟兄们,赶快从前门打出去!赶快从前门打出去!”
赵家的家丁也都会些拳脚,双方一阵乱打,其中一人见有人喊话,想这人可能是头人,抡起手中哨棍,狠劲地打来。刘邦听有风声袭来,迅急用右胳膊一架,只觉一热,手中的刀掉下来。他喊声:“毁了,快走!”直奔大门而去。前面的家丁有的拦拦,有的还不知怎么回事,不敢硬拦,怕看不见有刀劈来,就让他们几个人夺门而逃。
刘邦几个人出门之后按白天看好的路线分头逃走,约定到城东郊会合。赵家的护家班头喊一声“快追!”家丁们呼喊着到门外赶了一阵子,已不见人的踪影,也不敢再向远处找。后院发现老夫人被杀,顿时哭成一团。赵武捶手顿足,大声喊道:“这是什么人害我!”
刘邦一伙人到城东会齐,他疼痛难忍,口中却说:“这赵家果然厉害!”众人看他胳膊被打断,有人忙撕下褂子给他作绷带,他忍着疼给大家说:“没大事,回去再看。我们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一帮人连夜赶回沛县。
他们到沛县后,刘邦吩咐不要声张,除留樊哙、周勃两人跟他一块到南城找大夫李十看伤外,其他人都打发各自回家。大夫看了他的伤势,用手捏了捏,小臂断了,给他对了骨缝,用夹板夹住,重新打了绷带,叫他回去静养两天。刘邦疼得满脸蜡黄,大夫说什么答应什么。大夫给开了药,又嘱咐一些话,三个人唯唯离开。
刘邦休养了两天,感觉有些不大疼了,寻思着这事应该让吕公知道,虽然没把姓赵的杀死,但杀死的那老夫人想是赵家的女主人,这仇也算报了。他让人把樊哙叫来,想让樊哙去把这个情况禀报给吕公,并告诉吕公他为这个事受了重伤,最好能让吕家大小姐也知道。这两天躺在床上没事,他心里很想念雉儿,心想要是她能在身边,也许这棒伤就不疼了,可惜她还不知道。
樊哙正要出门,姚灯跑进来说:“亭长,吕老先生来看你了。”
其实吕公是来退婚的,他还不知道刘邦为他报仇受伤的事。
吕公一脚踏进来,见有一个浓眉大眼的黑汉在刘邦这里,刘邦却躺在床上。
刘邦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见吕公来了,忙踏上鞋招呼吕公:“惊动您老人家,怎敢当,怎敢当。他还真以为吕公是来看他的呢。一边又给樊哙介绍:“这就是吕公,你也不要去了。”一边对吕公说:“这是我的好兄弟樊哙,我们一块去的单县。”又招呼他们坐:“都请坐,都请坐。”姚灯把水端上。
吕公见刘邦吊着绷带,忙问:“刘壮士,你这手怎么弄的?”
“我们去单县给你家报仇,三哥被人打了一棍,胳膊断了。”樊哙快人快语。他虽是个粗人,但已看出吕公并不知道刘邦受伤的事。
“啊,你们去单县了?怎么事先不给我说一声?”吕公愕然地问。
刘邦便把过程向吕公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 您老人家那么看得起我,把女儿许给我,我想我没有什么报答您,也不是什么完人,唯有替您解了这心头大恨,才不负您的厚望。”刘邦也看出吕公不是专门来看他的,想到吕公有悔婚之意,不如把话挑明,让吕公知道自己的一片诚心。
吕公得知把赵老夫人杀了,心头之恨解了大半,又听刘邦的表白,十分感动。这时他看樊哙,虽然有些鲁莽,却也一脸英气,也是一副大贵之相,顿时改变了来时的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子,想到,刘邦果然是个敢做敢为的英雄,看他结交的这些人,个个英气逼人,气贯长虹,这更印证了他将来能成大事的征兆,有此女婿,夫复何求?我担心的本是女儿给他作个二房会一辈子窝囊,现已知道刘邦并未婚娶,只是和别的女人有染,这是光棍男人的难免之处,况且女儿现在已被他迷上,并不在乎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我如果硬把他们分开,倒显得我小气了。又想那些风云人物,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雉儿要嫁个大户人家,总免不了遇到这种一夫多妇的局面。但凭她的才识,想也不会受别的女人的气。想到这,吕公抬头看看两人,他们都凝着脸等他说话呢。一番快速的思考,他已把所有的问题都想通,心里没有了任何负担,愉快地向刘邦交底:
“我老头子谢谢你们几个小青年替我报了家仇,哪天还要单请你们。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是来告诉你和雉儿的事散了吧,今看你这么诚恳,你们又都是敢干大事的人,我也就不再反对这桩婚事,只是你以后一定要对得起雉儿,她比你小不少。等你伤好了,我就把婚事给你们办了。”
刘邦一听大喜,忙半蹲用左手抱着右手的拳:“谢谢前辈,小辈这里有礼了!”
樊哙一旁哈哈大笑:“早该如此,到时一定讨碗酒喝。”
吕公一脸高兴地回到家里,夫人见状,问道:“说过了,老头子,这么高兴?”
“说过了,但不是不同意,而是同意他们的婚事……”吕公把在刘邦那里见到的情况和他的一些想法向夫人说了一遍,最后说:“是福是祸,我们都认了,我相信雉儿不是个苦命人。”
“就听你的吧。只要谁替你报了仇,你什么都会答应的。”夫人也感到轻松,这事总算有了说法,她长出一口气。
“你懂什么,这说明这一帮孩子敢做大事,不是平庸的人。快叫雉儿,告诉她,叫她去看看刘季。”吕公说。
吕雉听父母说同意她和刘邦的婚事了,顿时心里高兴起来,认真地说:“谢谢父亲、母亲。”得知刘邦受伤了,恨不得马上跑去看他。父母说天晚了,让她明天和妹妹一块去。
第二天太阳老高了刘邦才起床。窗外柿子树上一早就有两只花喜鹊在那儿啄着柿子叫个不停。他走到门外,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晶莹如洗,几朵白云随意飘浮着。两只白色鸽子在晚秋的阳光照射下上下翻飞,像两朵开在空中的雪牡丹。刘邦的心情一阵晴朗,准备出去走走,到县衙看看,到几个朋友那里吹吹牛。
刘邦在院子里听几个伙计东拉西扯,吕雉和吕须在门口喊:“请问刘季大哥在吗?”
刘邦一听是吕雉的声音,不等伙计问是谁,忙回答:“在这儿,快进来。”又吩咐伙计们:“有人来看我,你们都各自忙去吧。”众人会意,鬼笑着离开了。
刘邦把两位贵客让进屋里,要给她们倒水,拿东西吃,吕雉都不要他干。
听他把受伤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吕雉关切地问:“还疼吗?”
刘邦回答:“不大疼了,你早来看早不疼了。”
“就是贫嘴,你又没让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听父亲说了,昨天就要来看你的,他们说天晚了,让今天来。”吕雉语速很快地说。
吕须听他们说话,在一旁抿着嘴笑。
刘邦看着吕雉说话时红唇翕动,皓齿闪烁,喜悦难耐,努了努嘴。吕雉“扑哧”一笑,装作没看见,又问些别的话,急得刘邦心里直痒痒。过了一会,吕雉才对吕须说:“须儿,你到外边摘柿子吧,我和刘大哥商量点事。”
吕须“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们得撵我走。”
趁吕须向外走的过程,刘邦起身到吕雉跟前把嘴凑到她嘴上,两个人互相贴着吻了两下,吕雉赶忙推开:“行了,别叫须儿看见。”
“就让她看见。”刘邦还要吻,吕雉说什么也不干了,只好坐下老实说话。
情人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吕雉说得有些口渴,喝了口水。这时吕须进来问:“你们说得怎样了?”
“好了,你摘柿子了吗?”吕雉问。
“什么摘柿子,我根本够不到。怕打扰你们没进来罢了。”吕须回答。
吕雉站起身,喊着:“须儿,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吕须在前面,吕雉在后面,向外走。
刘邦拽了一把吕雉的衣服,小声说:“哪天你自己来看我。”
吕雉笑笑,小声说:“好的,我会的。”
《以身相许》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刘邦养伤期间,吕雉不知来过多少次,刘邦闲着没事,也经常到吕家来。吕公老两口觉得反正他们的事定下来了,也不再多问他们,任由他们来往。吕公和老伴商量,等刘邦胳膊好了,就把婚事给他们办了。二人听后,都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吕公迁来沛县已一年有余,期间他到县城周围看了不少地方,想再买些土地,以为今后营生。这年把都是只出不进,这样下去,即使再厚的家底也会坐吃山空。另外他还想,两个女儿出嫁也要陪些土地给他们。他越来越坚信,刘邦将来是要干大事的,那就难免不需要些财物。他看的结果,觉得沛县西高皇集附近地广人稀,土地便宜,得风得水,适宜菽麦,便在那里买了二百顷地,又雇了些人帮他经营,除种粮食外,还种些树木。吕公每隔一段时间到庄上去一趟,一家人重新忙起来。
自去年中秋节宴请吕公之后,曹德一直忙于征粮征税和组织劳役的事,儿女亲家的事没顾上多问。他派人去打听,总见不着吕公,有时见着了,都回说再等等吧。曹德本以为吕公答应过的,不会有闪失,想等闲了就送聘礼过去,正式向吕家求婚。这年春上,他先叫自己的娘子到吕家去提亲,不料吕老夫人却说:“真不好意思她婶子,我们老两口都想叫雉儿嫁给郭儿,没想这孩子性子左,说什么不愿意,要死要活的。先前别人曾给她介绍过一个,她见过那男孩子,谈得很来,就认准他了,说我们如如果硬逼她,她就去跳护城河。你看怎么办她婶子,我们都愁死了。”
曹夫人一听脸僵在那儿,没想吕家会变卦,但因两家是故交,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回来给老爷说雉儿有了人家。曹德埋怨夫人:“这怎么可能,吕家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比我们还好?你们女人就办不成事。”
“说是雉儿看上的,老两口也不敢硬给扭过来。”曹夫人答道。
“女孩子能懂什么,就由着她?我看还是老吕不坚决。”曹德生气地说。
“那妮子性格是有些倔,说是如要硬逼她,她就跳护城河。我看这样的性子,不愿意就算了。我们郭儿老实,娶个这样的媳妇还不受气。”曹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曹德。
“哼!”曹德不甘心,“哪天我亲自去找吕老头问问,看看是谁能比我们郭儿好。”
曹德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想不好去问。吕公曾经有恩于他,虽说现在是投靠他,但不能因为帮了人家这点忙,就要求人家把女儿嫁过来,那样会伤了两家的情分。他纳闷,这吕家丫头到底看上了谁,这么倾心?
过了些日子,他吃完午饭,正在院子里欣赏杏花,曹无伤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跟他说:“老爷您知道吗,您那好友吕公的女儿,要嫁给刘季了。”
“什么?吕公的女儿要嫁给刘季,不大可能吧?”曹德反问。
“真的,现在差不多全城人都知道了,您不知道?”曹无伤装作很惊讶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谁给我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官府里白天总是很少有闲着的时候,即使有也是同僚间开开玩笑,不会扯得太远。
县令踱着步,用手点着曹无伤说:“你代我问问吕先生,是否确实,如是真的,问是哪天的日子,我也好送些礼去。”他怕曹无伤看出他很关心这件事,话到一半的时候,转弯说了下面两句。
“好的,老爷,我下午就去。”曹无伤答应着退着走了。
曹无伤上门,可巧吕公今天没到庄上去,正在家算账呢。见是曹德府上的人,忙招呼坐下,沏上水,寒暄:“哪股风把县令府上的贵客吹来了,蓬荜生辉啊。”
“先生笑话小人。我家老爷听说令爱要成亲了,叫我来问问看的是哪天日子,他好来封礼。”曹无伤欠欠身回答。
吕公一听曹德派来家人问这事,顿觉有些尴尬。“谢谢你家老爷,看的是五月的日子,想到时再郑重具笺请他喝喜酒,没想先知道了。”吕公打着哈哈说。
“县令还让问定的是哪户人家呢。小人斗胆问一句,还是刘季吗?”曹无伤想证实市井上的传言是否真实,故意问。
吕公先曾听曹无伤的话,不想再把女儿嫁给刘邦,并在酒桌上答应过曹德,让女儿给他做儿媳妇,现在都没有做到。事到如今,他想不能再藏着掖着了,还是找个理由给他们解释一下吧,免得因这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便说:
“曹管家你知道,我本心不想让女儿嫁给刘季,无奈她们母女见过之后,就一眼认定了,为此还寻死觅活的。我想女孩子总归是别人的人,犯不得为这让孩子活得太憋屈,所以也就任由他们了。”吕公这样称呼曹无伤,是想让曹无伤觉得自己很把他当回事。
“先生您客气,我哪是什么管家。我先给您说刘季的事,是从我妹妹的角度考虑,既然你们成亲戚了,我原先说的话就当没说。”曹无伤很识趣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曹无伤回去把吕公的话向县令学了一遍,最后加一句:“没想到吕公能看上沛县城里有名的混子。”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曹德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哼,我不信沛县城里还有能混过我的!”
眼看刘邦和吕雉的婚期就要到了,刘邦的胳膊早已痊愈,吕家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刘邦在泗水亭稍北一点置备了房子,墙已用椒泥糊好,等干了就能入住。这时刘邦忽然接到县令曹德的指派令,要他在三个月之内,带领一百二十个劳役赶到都城咸阳修建皇陵,迟一天不到斩,少一个人斩,限五日内成行。
刘邦请求:“曹大人,我最近就要结婚,换别人去行吗?”
“不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就是负责这事的,怎能到用人的时候说换就换?再说你看我手下的人中,除了你,还有谁能干这个事?婚期可以推迟,三个月回来后再办也不迟。”曹德坚决地说。他心里想,你抢了我的儿媳妇,我叫你有去无回。他估摸着,刘邦三个月内不可能到咸阳,即使到,这一百多人中能没有一个生病的?逃跑的?不可能一个人不少。你不是能混吗?我叫你混去!到时回不来,那吕家女儿还是我郭家人。
刘邦一听急得不行,火速赶到吕家向吕公说了,吕家一家人都在。吕公听后,第一个反映就是曹德够狠的,心想就是我女儿不给你做儿媳妇,你也犯不着把我女婿置于死地啊。气得有些哆嗦着说:“这曹德看似忠厚,怎么一当官就变得这么坏,他这是报复我们啊!”
“大叔,您这是什么意思?”刘邦瞪着眼睛问。
“季儿,你哪知道,他这是要置你于死地。限你三个月内带一百二十个劳役到达咸阳,你根本不可能做到。做不到就得杀头。这不是明摆着要害你吗?”吕公给刘邦分析道。
“这狗县令,我和他没仇啊,怎么会这么对我?”刘邦顿时来了火。
“你哪知道,他几次提亲,要雉儿给他做儿媳妇,我都没答应。现在知道雉儿要嫁给你了,就使出这么一个坏主意。”吕公跺着脚说。
“这狗县官,原来有私心,看我不杀了他。”刘邦气愤地说。
“不能那么鲁莾,他是一县之主,此时定然有所防守。你真要找他的事,等以后也不迟。”吕公放缓语气对刘邦说。
吕雉在一旁听着也很着急,恨那曹德太阴毒,眼里噙满了泪花。吕夫人一旁插话:“给他们提前举办婚礼怎么样?
刘邦看看吕雉,吕雉也正在看刘邦,两个人都想,如果能那样就太好了。
吕公愣了一会说:“那怎么行,现在什么都没弄齐,再说时间也太紧了。”他心里还想,谁知刘邦啥时能回来,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岂不把女儿坑了。
“那怎么办?”吕夫人和刘邦几乎同时问。
“好事多磨,顺其自然吧。我相信我的相术,相信季儿是个有大运的人,你一定能回来。你几个月后要是回不来,我叫雉儿再等你两年。”吕公虽这样说,但也怕万一,所以他给刘邦说叫雉儿等两年,实在回不来,就不等了。
“好吧,没想到我和雉儿的事这么不顺。听大叔的话,我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吧。我先回去收拾了。”刘邦说着要走,又对雉儿说:“雉儿,你这两天没事,到我那儿咱们说说话吧。”
吕雉紧闭双唇,含泪点点头。
一家人脸色都很凝重,仿佛现在就要生离死别。
刘邦心里如一团乱麻,不知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吕雉第二天吃过早饭就给父母说去刘邦那里帮助收拾收拾,洗洗弄弄。两个人一见就紧紧抱在一起,拼命地吻着。刘邦不停地喊:“雉儿,宝贝,我想你,我想你”。吕雉也哼叽着:“心肝哥哥,心肝哥哥,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走。”两个人一会哭一会笑,外面有没有人也不顾了。
他们一直站着,吻了半天,才觉得有些累。刘邦放开手,拿条凳子让吕雉坐下,这时看见吕雉的脸菲红,像盛开的桃花一样艳丽。他向门外看看,阳光有些刺眼,一个大步过去把门关上栓死。重新抱起雉儿又吻,吻着,手向下移,摸到她的屁股,把裙子提起来,又摸到臀部的肉,很软,很滑腻。他把雉儿推到里间床上,把她的腿抬起来,由于只有裤管,看到了那个地方,顿时血涌全身,一把把自己的袍子掀起来,就要接近雉儿。
雉儿很紧张,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声音嘶哑地说:“我的亲亲,我今天就把我交给你,我们都脱了吧。”我的亲亲,我今天就把身子交给你,我们都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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