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午夜从来不比白天逊色,除了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一派风光,就连咖啡馆里,也是人头攒动。
咖啡馆前还是人来人往,叶柳影已在这里站了一天,雨停了,湿衣服还是紧紧贴在身上。她两眼无神,脚底如踩了一团棉絮,头重脚轻。她向前艰难挪动着步子,汽车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夜空,她吓得急忙停住,只听车子里一阵叫骂:“往哪里走?瞎了眼吗!”
叶柳影凄然的笑笑,还未来得及道歉,车子扬尘而去,尾气的刺鼻味道钻进她的肺里,呛得她一阵咳嗽。
她听到一群脚步声慢慢靠近她,她听得出那些人口中传达出的兴奋之情。她不由得向后退了退,一步步,身子抵在墙角上,她心底一阵恐慌,身后再也无路可退。
“喂,那就是叶柳影,叶家二小姐!”
“真的是她!我们快过去!”
“哎,这边来,叶柳影在这里!”
人群一阵骚动,叶柳影只觉得好像黑压压一群黄蜂似的朝她逼过来,嗡嗡嗡的声音扰乱她的心智。她的世界里还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周围发生的事,看不到那些人如食肉动物找到吃食一般激昂的嘴脸,她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禁又向墙角挨了挨,身子像是要挤进墙里。
她的手指用力抠着墙壁,她感到水泥砂砾在她指缝之间摩擦的痛楚。
“你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她慌得六神无主,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们让开,我要离开这里!”
“叶小姐,我是港城日报社记者。外界盛传你在你姐姐大婚之夜与你姐夫罗丞先生发生关系,请问实情是这样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挤在了她跟前:“叶小姐,你跟你姐夫罗丞是不是真的有私情?”
“叶小姐,这件事情是不是你早有预谋?你与罗先生现在的关系怎样?”
“叶小姐,请您如实回答……”
叶柳影的心像是被毒虫一点点蚕食,他们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刻着“耻辱”二字。那个她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她掏空全身力气要忘掉的夜晚,此刻却像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
“不要……”叶柳影哭着蹲下去,她双手抱住头,紧紧捂着耳朵。她不要再听到关于罗丞的一字半句,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是她永远的梦魇。
“你们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的尖叫声没有吓住任何人,反而助长了他们探知的好奇心。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鄙夷的神情,每个人此刻都化身成了正义使者,代表大众审判背叛社会道德的无良女人。
更有记者,已经开始在电话里拟稿:叶家二小姐承认与姐夫私情,姐姐大婚之日勾引姐夫,行为放浪,恬不知耻……
来来往往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这种豪门世家的风流艳事本就是港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今在大街上竟能见到事件女主角,更是议论的人声鼎沸。
男人说她漂亮,女人斜着眼睛说她是狐狸精;男人想扒开她的衣服看看身材如何,女人更想从她那里知道DL罗副总在床上的威猛表现……人们围着她,指责她,酸溜溜的讽刺她,却还垂涎欲滴的盯着她。
更有喝的东歪西倒的醉汉,嘴里骂骂咧咧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拉拉扯扯。她哭喊呼救却无人相助,人们更像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看自甘堕落的豪门千金如何被人当街羞辱。
或许,这种女人会把这当成一种享受吧?
人群里又爆发一阵不怀好意的嬉笑,像电锯划过她的心,割的她生疼。
她的衣衫被扯开,圆润嫩白的胸脯颤颤的晃了出来。她的身边顿时犹如电闪雷鸣,一片白光带着照相机的唰唰声把她团团围住,不留给她一丝喘息的空隙。
叶柳影无力反抗,这种无力感像是被逼在墙角的猎物,无路可逃只能任人宰割。
不远的地方,阴暗的角落,叶如玫翘着胜利的嘴角,远远欣赏着这一出接一出的好戏。她忍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总算看到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将要被狠狠拔掉,那种痛快像是攀岩至顶峰,俯瞰脚底的一切。
她叶如玫,生来便要征服一切,谁都不能是她的绊脚石,尤其是这个私生女。
她从皮包里拿出那一纸泛黄的遗嘱,点燃打火机,从遗嘱一角开始烧起。她把点燃的那张纸抛向空中,微微火光照亮夜空,照亮她的锦绣前程。
她知道,发生这种丑事,即使有父亲的遗嘱,叶氏股东也不会同意将企业交给那样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
这一刻起,叶氏的一切都是她的,至于叶柳影,理所应当像条丧家之犬,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对不起了……她高傲的转身,高跟鞋的声音湮没在嘈杂的夜幕之下。如果不是父亲太过偏心,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逼上这条绝路。叶如玫绽放的如花笑容,发散着莫名的寒霜,她转过头,再看一眼蜷缩在墙角任人宰割的叶柳影,指尖并排贴上艳红的唇,朝那边轻轻飞吻,心中笑道:“生日快乐,我的好妹妹……”
“放开她!”
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扶住叶柳影摇摇欲坠的身体。没等人反应过来,只见一把精巧的手枪对准人群,黑洞洞的枪口似乎在讲述着不为人知的血腥之事。
所有人都愣住,顺着枪口向上看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阴鸷而冷酷,透着些许杀机,两眼露着凶光。他迅速脱下身上西装给叶柳影披上,高大的身躯挡住瘦弱的她,像一座踏实的大山,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是……是罗丞!”
有的记者认出了他,还没等调整好相机,便被罗丞飞起一脚,相机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记者敢怒不敢言,他全身散发的那股凶狠暴戾,好似狼群之王的气势,自动把他俩与那些记者人群相隔开来。
他横抱起叶柳影,这是她第二次在众人面前躺在他的怀中。
“搂紧我……”他低声对她说,“我带你离开这里。”
叶柳影搭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不禁搂的紧了一些,她的脸埋在他胸前,眼泪未干,他的衬衫上湿了一片。
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街上,半夜飞车赶到咖啡馆前,却看到她被人围攻的一幕。一片片闪光灯像一把把闪耀的刺刀在她眼前挥舞,他听到她无力的哭泣,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是我的女人!”他背对着人群拉开车门,将她轻轻放进车子里,转过身冷冷看着所有人,对他们说:“有什么话来问我,别打扰我的女人!”
他钻进车子,为她放低座椅靠背,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又把西装给她裹了裹,握握她的手,依然是那么凉。
凉意从她指尖传进他的心,触碰到他心底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他刚要起身坐进驾驶座,她的小手环住了他的臂膀,力气不大,或许只是本能的拉着他,好像溺水之人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他听到她说:“罗丞……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不会。他轻轻回答,自然的去捋顺她额头的发,却惊觉她高热的体温,烫的好似一锅开水。她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