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中毒的事很快在府中传遍,可当事人却并没有闹到我院里来,听说是穆苏给拦住了,姽婳哭着嚷着大闹特闹找到穆苏,非要穆苏给她主持公道,定要我给个说法出来为什么这样害她。可我能有什么说法,我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到底为什么伤药会变成了毒药?
难不成像上次鸿雁的事一样,只是她设的局,目的就是赶我走?可就算这样,她也犯不着赌这么大一局,拿上自己的容貌甚至性命来赌不是。
所幸穆苏暂未找我说话,我闭门不出,重理思绪。我嘱咐妙陶千万帮我找来当初开药的那位医师。“此事蹊跷,如今我得赶紧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速去替我找来康景医师,切记莫要让姽婳那边知晓。”
我找到穆苏说明情况,康景医师为我作证。我给送错的伤药即便给人用了,也根本不至于中毒那么厉害,如若不是药的成分中有让她姽婳敏感的,那毒便很可能是外加的。然而事实证明,康景所告伤药成分中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足以令姽婳毁容至此。也就是说,此次定是有人故意下毒给姽婳。
这次虽说错送的伤药无毒,可却并未能完全洗脱我身上的嫌疑,我还得去见一面姽婳。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恶寒,府中还有谁会下如此毒手?
我有些不敢面对现在的姽婳,毕竟是我送错药在先,或者说如果我当初不托穆苏去送药,姽婳不见得会用它,也或许就不会中毒。
随穆苏来到姽婳的院子,见着她时她满脸抓痕,血迹斑斑都快认不出人来了。
方一见上面,姽婳见着我便疯一般的冲上来扯我,穆苏没来及阻拦,她疯疯癫癫已拽着我嘶吼道:“你这恶毒女人,你想置人于死地,你要杀了我!你要杀了我啊!”边说着边狠劲儿攘我,我踉跄着险些摔倒。
穆苏环臂抱住她,暂时稳住了她。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折腾,我仍心有余悸,连连后挪。
姽婳仍旧愤愤嘶吼着,像只逼急了的雌猫,双眼怒火熊熊,死死盯着我不放。
“你安静点,我没有毒你。你就不想知道谁真正想害你吗?”
孰料姽婳在听见这个“害”字时,像蓄意已久突然失控一般,朝我猛扑上来。幸好被穆苏及时控制住,原本恨意满满的眼神忽而变得有些古怪,她仿佛在害怕着什么,忌惮着什么,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转眼,姽婳又哭着闹着央求穆苏替她做主,言我留在府中不安好心,必须要赶我走,我和她只可以一走一留。姽婳是世子求君上派给穆苏的人,是走是留需要慎重考虑,岂能无缘无故弃人离府。
穆苏与姽婳说:“雪婴曾几度救我于危难,于情于理,我定不会做出赶她走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再者此次你中毒一事我已派人调查过了,那瓶伤药没有问题,雪婴她并没有要加害于你。”
“伤药没问题,难道她就不会下毒在里面吗?公子只会偏袒她,如今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要为她辩护。就是她,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我一次又一次,这次还要置我于死地!”姽婳指着我咄咄逼人的继续哭道,俨然一个被逼疯了女人。
“我若真想置你于死地,也不会傻到自己送药去毒死你,我可不想与你同归于尽,我还想好好活完下半辈子。”我说道。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正是冲着这点为自己开脱。公子难道忘了上一次,她划伤妾之事?这次定是明为失手,暗里相害。”
听到这话我气结不已,看来这姽婳今天并不打算讲道理。
“府中人尽晓,我素日无机会出府门一步,不可能有机会去买毒药。况且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每月每笔开支都需要报账划出,也不可能有钱私通医师买药,这一点开药的医师也能为我作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恶毒,那么请问,我拿什么来毒你?我的血还是我的肉?”
姽婳愤然甩袖,转头扯着穆苏衣服道:“公子你难道要为了一个陷害妾身的女人弃妾身不顾,便连世子和君上的面子也不顾吗?公子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等她都想起来了,她也不会留下来的。”姽婳再出狠言。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伤药毒不至死,你也休再无理取闹!”穆苏肃声说道,原本哭哭啼啼无休止的姽婳瞬间被震慑哑声,不发一言。“好好养伤吧。”
“不,不公子别走,公子,有人要杀我!要杀我!真的,公子……”
“穆苏,我想这次下毒的事没那么简单,原本我以为姽婳只是想赶我走而设局胡闹,但是今天看见她的样子,我想她也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定是有他人下药。”
“姽婳性情乖戾,颇为傲慢,又多行手段,却不知适可而止,容易树敌。府内人对她早有不满之声,此次遭遇正好也叫她长了记性。然姑息养奸,下毒之事我将再着人调查清楚。”
回到月落院后,整个人已经身心力竭。若真如姽婳所言,对方是想置她于死地,那么如今事情败露,对那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我越想越糊涂,但姽婳的事我插手不能,便只能等穆苏安排人调查。
近来关于之前时常占据脑海里的那部份零碎的记忆,好似越来越少,甚至渐渐有些消失了一般,恰似我不知道的时候做过的一场梦,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不过有关我生前的其他事情,却还是不大记得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唉。”我丢下手中的书,长叹一声,实觉无聊透顶。取过手旁的小瓷盆来研究,探眼正打扫屋子的妙陶问道:“妙陶,这个也是我以前,种的吗?”
“是啊,这是主人以前种的'百种愁',主人可有印象了?”
“‘百种愁’?”思索着这古怪的名字,嘟囔:“眼瞧着这也好几日了,它怎么老不见长哩?”
发现那颗种子是几天前的事,起初我并未在意。然平日里无人浇灌,它却生得依旧嫩绿盎然。已是小有几日,小小幼苗非但不见枯萎,亦一直没有生长的迹象,保持着原状,遂疑惑渐深。
“妙陶也不知晓,往日皆是主人您在照顾它,并不让其他人碰。”妙陶顿了顿擦着摆放兰花的花几的动作道。
“是不是没晒着太阳,所以不见长大?”我自言自语着,招呼妙陶过来:“妙陶你帮我弄点水来,我带它出去晒晒太阳。”
遂捧了瓷盆风风火火跑去院子,顾自蹲地一阵摆弄,闲暇忽觉着,此刻的自己当真认真得简直不像个人!
感慨之余,抬头望了阵子天,冥冥间恍惚想到了什么,待凝神遥想,望着日头高悬,恹恹渐上来欲睡之意。却突然听得耳边似有一串地雷猛地炸开,生生打断了思绪。
“雪婴,雪婴!”
那声音之洪亮,气力之旺盛,大约再难有女人能够与之匹敌!
我仓皇回顾,却只见一袭火红缀黑劲装的青音,旋风般已到跟前。不得不赞叹的是,这青音除了声音叫人“印象深刻”外,相貌也叫人惊艳。两道羽玉眉斜飞入鬓发,高挺鼻梁更添几分英气。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又和着几分男子的坚毅。拥有姣好容颜的她,举止言行中却又无不透着男子的洒脱与豪情。
我下意识瞅了眼自己一眼,缥衣素裳,又飞快瞟眼麻衣短褐的妙陶,我二人虽同样着装简单,但在气场却生生输人半截儿。
可人长得美也不能改变她打断我好不容易造出的条思路来的事实!我心里懊郁万分,然又着实犹豫,不敢贸然上前讨理。
不等我开口,青音躬身偏头看过来,先发问道: “你在捣鼓什么呢?”她有些粗糙、变形的手指点了点豆瓣大的绿叶,忽然恍然大悟大叫道:“啊,对了!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一双娇丽勾人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满满的期待。
我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抢答道:“青音姐姐!我怎会不记得呢!”
正视着她的同时,说话间已起身后退两步,僵笑着脸忌惮地看着她道:“我们……昨天才见过面啊!呵呵。”
心里直趟趟翻过几个白眼,虽说我失忆了没错,最近脑子混乱了些也没错,可却并非代表我这就一淹就淹成了傻蛋了啊,本体的智商和记忆力那可都完全健全的!她这般怎么看也像是将我当作溺傻了的白痴哪!
话到嘴边,我却终不敢表露半分不逊。
只见她嘿然一笑,又眼神放光一派神秘地看向我。顿时叫我身上从头到脚的汗毛都炸竖起来!
果不其然,青音忽然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我心尖一颤,连着周身每根儿汗毛都跟着抖了三抖。只听她一本正经道:“雪婴,雪婴,我今日可是特意第一时间赶来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你猜猜?”
“我累了,不想猜。”我赧笑着。
“算了。我便直接与你说了,今日一早睁眼,我忽觉天降一丝清明萦绕灵台,霎时犹有雨粟之智,终于令我又想出个治你失忆症的绝妙办法,我坚信此次定能帮你恢复记忆!”
青音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直勾勾盯着我笑。我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身体迅捷作出反应,欲挣开她的魔掌。
“呵、呵呵······算、算了吧青音姐姐,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不在乎想不想得起来,只要能像现在吃饱睡足就好了!真的!千万不用操心我······”
然而一番僵持,不,连僵的机会都没有!便只听得月落院半空中徒留我长长的尾音回荡,盘旋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