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往开封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也不慢,走过苏芸、紫衣的尸首旁。
却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停了下来,
黯然仰首,明月依然高悬,尤比方才似乎更加明净了,
他的眼眸却暗淡。
“自私好似并没有错的?”
他似乎自言自语道。
随即又怪笑两声接道:“当然没错,敢问世间谁人不自私?好似所谓侠义,只是一副模样而已。”
“这其实倒也不算自私的。”
“桀桀!”
“事实每个人都要死的,生时日复一日重复着每一天,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别?”
他自己又接道:“却是如此,何况有些人本就该死。”
说完这一句他仿佛沉默了很久。
转而伸出手来,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在月光下细细的打量。
一只干枯如鹰爪、干瘪如树皮的手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他却望的如此入神,仿佛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消失了般。
柔和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几乎变形,配合他如今伸手打量的动作,更是怪异之极。
他仿佛只是心念一转,指间突然便冒出一簇暗绿色火苗,如鬼火一般,却又转瞬即逝。
莫非这火苗也会烧伤他自己?
“当真是部奇书!”
他言罢怪笑两声,大步向前走去。
笑的很无奈,
人走月也走,天地间似乎一缕落寞,源头是这个黑色影子。
凌近清晨,空气中起了一层薄雾,雾气有如白烟般包裹了这个人,黑影在清丝烟雾中渐行渐隐,白雾迷离,最终将这个影子吞噬。
天地间唯余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薄雾渐浓,烟雾中的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久一点,总之天还没有亮,月仍在。
远处的烟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走路似乎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般,正由着小路向此处走来。
黑袍人此刻早已去远,那黑影的来向是苏芸之前经过的那片树林。
烟雾缭绕,诡影缥缈。
雾中传来吟歌声,源自那黑影的方向,声音却如银铃般悦耳,如流水般动听。
晨晓沐烟雨,湿透我衣裳。
谁说烟花三月,
最美是江南?
初春还颇冷,寒风仍刺骨。
唯余无奈盼朝阳,
天地间一片苍茫。
清晨,薄雾渐稀,那个黑影此时亦清晰可见。
是一名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身锦衣凸显气质却又不失清靓,瀑布般乌黑秀发只是一根绸带束于脑后,模样十分清秀,一张脸虽然不施粉黛,却有如无暇美玉,五官精致,整个人清新脱俗。
脸上若有若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
这笑既和蔼又亲切,有如春风般温暖,有如白雪般无暇。
她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匹马,一匹白马。
白马身躯强健,通体一片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毫无疑问,是匹骏马。
亦或许是匹千里马。
她并未骑马,而是步行,慢慢的走,白马没有戴缰绳,却安静的走在她的身后。
她的头发已被雾水沾湿,发丝沾在脸上,上面凝聚了一颗颗透明的水珠,她却仿若未觉,笑的还是那么温暖,这一笑之下的她居然更美了,仿佛她周围的一切都可以为她的美丽所点缀。
这一笑若在世间,恐怕不知醉倒多少风流男儿,不知引恨多少红尘美女。
上天实在不该赐予她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庞的。
因为由她的一张脸给她引起的烦恼已经不少,就比如她去酒楼喝酒,小小酒楼瞬间便聚集了全城的男人,大家疯狂涌入这里只为一睹她的芳颜,这种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需要跑得快、善于在人群之中穿梭,再加上运气好才可以。
当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过无数个陌生面孔,终于见到她时,她一定会对你笑,笑的很无奈。
据说她曾经在洛阳的一家偏僻的小酒馆内,被人群包围了三天三夜,这是据说,这种说法总会在一定的基础上被夸大,但即便如此也可以肯定,她确实是一名世间少有的美女。
不过这美女似乎却不是花瓶,腰中斜挂三尺长剑。剑是凶器,嗜血。人是美女,微笑。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剑?
且听她吟道:
杯酒离断肠,草殇人更伤。
天下唯我独醉,
梦醒极乐逍遥。
她,恐怕便是”断肠剑”萧遥雪了。
江湖之中,论剑道造诣,镇远镖局的苏凌雨排第一,她排第三。
第二是追风剑独孤雁。
但苏凌雨能够一剑杀了独孤雁却未必能够伤到她,因为江湖中人排的名次是按照个人事迹的,总不可能让这些人上比武台打一场,事实上她连前面两位仁兄的面都没有见过。
这名次排出来,昭示的唯一事实是独孤雁杀的高手比她多,她是一个善良也低调的人,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却不会无聊到处处宣扬自己的英雄事迹。
好似独孤雁那样一个采花大盗,先后出动了四大名捕都未曾抓住,不出名才怪。
苏凌雨也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原先他在江湖中根本就是个无名之辈,只因为他一剑刺死独孤雁,而后大家才看到这名年轻高手的可怕。
萧遥雪,天下第一美女,天下第三剑法。
她出身大户,却不爱那种小姐情结书生意气,游历四方才是她的想法,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很开明的人,知道留不住她,便苦笑着一切随她了。
她的愿望是走遍天涯海角,望尽天下风景。
女侠名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做了一些自己认为本就应该做的事。
她的剑法百变,奇招诡出,伤敌于出其不意,一剑断肠。不久,江湖上也有了她的一个名字,断肠剑。
她同时亦是一个聪明心细、小心谨慎的人,这才是她行走江湖的根本。
……
她原本又低声吟唱了起来,但突然间,歌声嘎然而止。
她面上原本的微笑亦消失,露出诧异之色。
因为她望见前面不远的路旁躺着两个人。
死人?
其中一个人尚且完整,脸色苍白如纸,另一个的头颅已在数丈之外。
两个人都是女子,正是苏芸、紫衣。
她脸色一变,急忙飞身赶了过去,经过古刹时,眼角余光无意中向院子里一瞥,里面居然全部都是尸体,门外停着几辆镖车,难道是被劫了?
不对,劫镖的话镖还在,人却死光了?
院子里那些尸体虽然引起她的诧异,但她的脚步却未停,疾向苏芸赶去,因为她方才看见苏芸的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这说明眼前这个人很可能还没死。
确实,苏芸的运气还不错,至此所有人都死了,她却还留有一口气,也幸亏当时黑袍人那一剑没有出,否则这里如今便是两具无头尸体,一般判断敌人是死是活很简单,没有人会无聊到去探敌人的鼻息,一刀把头砍下来就好了。
此时,萧遥雪已飞身赶到,鞋底未曾沾泥,脚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轻功十分不错,至少在紫衣与独孤聆之上。
她蹲了下来,轻轻将苏芸的上半身扶起,由怀中掏出一只玉瓶来,倒出一粒丹药给苏芸服下,苏芸的脸色立刻恢复了一些,嘴唇也渐渐褪去黑紫色。
丹药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解毒丸,萧遥雪一眼望见苏芸的脸色明显是中毒,于是急忙先给她服下丹药。随后她以玉掌抵住苏芸身体,输入一道真气。
“噗!”苏芸猛然间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黑血,随后便瘫软在萧遥雪怀中。
慢着,一摊黑色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这究竟是什么毒?
两人并未注意。
“是...是...你...救...了我?”苏芸半睁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子,有气无力道。
“你中了剧毒,我只是暂时帮你缓解了毒性而已,我带你去找大夫吧!”
“不...不用了!”苏芸摇摇头道,声音异常沙哑,同时萧遥雪也感觉到她的脉搏也十分微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遥雪问道。
“我……我们是镇远镖局的,镖队被劫,所有人都死了。”
“可是镖还在?”
“那...人...要的是...我们的...命!”
“莫非他与你们镖局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是谁干的?”
“独......”苏芸说到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由她口中咳出,染红了二人的衣裳。
“独...孤...聆!”
“是他?”萧遥雪若有所思。
“姐姐......”苏芸无力的握住了萧遥雪的手。
“嗯,我在!”萧遥雪回过神来急忙亦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拜托...你……一件事...”
“请讲!”
“我快要...死了,待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送回...镖局……”
“好,我答应你!”
苏芸似乎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璇即闭上了眼睛,人已死。
黑袍人看似精明,算计了独孤聆,没想到却百密一疏,留下了一只活口。
可惜他与独孤聆激战时,却不为这只活口所知,如今的线索只有独孤聆,可是独孤聆已死,谁来揭开黑袍的秘密?
清晨的空气本应该清新的,如今空气中却只是弥漫着浓郁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