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下楼去，只见楼下有二十来个胆子大的，侠客模样的嫖客纷纷围在了一间以“兰”为名的香厅之中，像是在查探着什么。

兰居！不就是云慕菱云姐姐所抚琴迎客在的地方么！苏离心中骇然，挤开几个大汉，也不管他们不爽的神情，拼命挤到了最前列去，忙向前方瞥去。

“云姐姐！”

一个蓝衣美妇侍琴而坐，听得声音一愣，缓缓抬头，如烟皓目望向苏离，微笑中目透点点春意，却暗暗闪过一丝沉色忧虑。

苏离见云姐姐没事，心中稍宽，再环视房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上正躺着三个酒鬼模样的男子，鼻青脸肿，痛声在地上打滚。

对于个中情况，苏离心中也大致猜得差不多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臭贱人，你不卖身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孔妈妈狠狠瞪了云慕菱一眼，一边扶起一个酒鬼，赔笑道：“黄大人息怒，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云慕菱冷眼看着，神情木然，愣是一句话没解释，手臂上的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包扎，簌簌的鲜血自半空滑落，滴落在兰琴上，替古琴沾染上了一丝诡异的色彩……

孔妈妈见云慕菱神情，骂了声：“看我干嘛！我欠你了么！没用的东西！”

另一个酒鬼躺在地上，喘了口气，仍不忘骂道：“呸，就是！装什么清高，想做才女哪里不好做，来妓院做！好啊你行啊，既要做biao子，还想立贞洁牌坊，爷爷我…”

他妈的，敢当着我的面欺负云姐姐！苏离心中暗骂。

只听一个瓷器“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众人心里一惊，目光尽皆往苏离和郁涟身上招呼过去了。

只见苏离神色暴怒，大声道：“孔妈妈，还做不做生意了！我等了多久了！怎么还不给我上女人！”

众人闻言一怔，孔妈妈也是个老江湖了，见苏离一身华服，面色不善，忙笑道：“生意当然还是做的，苏公子稍等。我马上安排人选！”

苏离抬头，正看到云慕菱会意，正略带感激地看着自己。

“不用安排了，老子吃点亏，就这云慕菱吧！”苏离脸色阴晴不定，指了指云慕菱。

点了花魁，还算吃亏？这脸皮厚的连孔妈妈都消受不起了。

酒鬼话被打断，心里受惊，恶狠狠看了眼云慕菱，拍拍屁股爬起来道：“哼，罢了，老二，老三，咱们走！这地方咱们再也不来了！尽是些能看不能吃的狗东西！”

“黄大人，黄大人！”孔妈妈紧紧跟着黄大人出去了，回头恶狠狠看云慕菱一眼道：“臭婊子，你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其实这酒鬼虽醉，说得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苏离心道。

大家都不是有钱人，辛辛苦苦工作赚来了点钱，想要找点第三产业的乐趣，但这里的高级服务员却服务不到位，顾客售后投诉，却遭人毒打，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如今酒鬼是走了，旁人却是议论开了，几个姐妹议论道：“什么臭婊子，还装纯打人，心里恶毒得很！”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贱人就是贱人！这次得罪了黄大人，连孔妈妈都要对她彻底寒心了！”一个浓妆女子接口道。

“寒心也是活该，她不卖身，难道我们就非得卖身么？贱人一个，还花魁呢！咱们离她远点！整个人泛着一股酸味！”

她们说得本没有错，出来混的就得面对现实，怪不得谁的，苏离不由联想到了现实中的社会。

……众人议论了会，见云慕菱痴痴呆呆地没个半点反应，也觉索然无味，不一会儿，尽都散去了，只剩下苏离和郁涟。

郁涟见云慕菱神色，淡淡道：“本以为你的云姐姐作为飘香阁的花魁，定是个妩媚爱勾引男人的狐狸，今日一见，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嘛。”

苏离叹了声，没有反驳。花魁是不假，可这花环背后的种种又有多少是别人知道的呢。

不过说来，云姐姐平日里，倒还真算像只狐狸精的模样，今天倒是过于沉闷了点。

云慕菱抓着自己衣襟边角，极近索然，忽然一改颓色，迷人双眸，飘逸着水一般色彩，似是把人都能吸了进去。妩媚看向苏离，笑道：“苏公子，先前小女子看见你和小莺，小绿她们上楼去了，还以为公子你忘了我呢。”

这番话说得又如同往日那般言语了，哪还像是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离正想出言调笑。

“不好！”苏离突感一阵头晕目眩，右眼剧痛。

来了么，郁涟脸色也随之而变。

苏离回过神来时，勉力镇定才冷冷道：“郁公子，那些人没说错，这货能看不能吃，别浪费银子在这里，我们走。”

云慕菱咬了咬紧嘴唇，依然妩媚一笑道：“苏公子，你刚才不是跟孔妈妈说了，吃点亏…想要我了么？”

苏离摇了摇头道：“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云慕菱盈盈道：“那苏公子就不想和奴家互述琴言，吟诗作对？有时。”她顿了顿，羞涩道：“而且有时你欺负欺负我，不也很快乐的么？”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苏离剧痛难忍，强自捂着自己右眼道：“互述琴言，吟诗作对？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郁公子，咱们走！”

“苏公子。”云慕菱见他挑得如此明，蓦然，她身子一滞，一把想要拉住了苏离的手。

“放开。”苏离一把甩开云慕菱，恨恨向楼道里去了。

“苏公子，其实小女子仰慕你多时，本就是蒲柳之姿，又身为青楼之女，一直怕入不了公子法眼，公子要的话，是可以…。可以给你的！”云慕菱这番话居然是半羞涩着妩媚说出。

有这种好事！苏离心头一惊，纵使是这种情况下，也差点连鼻血都给喷了出来，唉，男人魅力大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居然是这种时候表白，苏离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今天不是九渊阁杀手找自己麻烦，如果今天郁涟不在身边，那世界该多美好！出于公事和郁涟来青楼，当中发生点意外，遗失了点种子，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不过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体现出一个男人的素养。

苏离强自哼了一声，“郁公子，走。”一言出口，再不回头。

郁涟早就看出苏离神色有异，哪里不懂他意思，看了云慕菱痴痴的表情一眼，便也转身走了。

“公子！”身后传来云慕菱娇呼的声音。

…

“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郁涟脚下迅驰，神色揶揄，口中却还是忍不住道。

苏离抹了把鼻血，沉吟片刻道：“没什么好不好的，下次还有机会。”

说着，头上重重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