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手背一痛，我就知道护士姐姐又给我来了一针。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见一个低低的男声问她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护士姐姐很温柔的告诉他我这是重感了，继而教育他，应该多关心一下女朋友，现在快入秋了天气这么凉，搭着吊瓶的钱多给她买几件儿衣服多好。

我听了自己心里偷偷地有些甜又有些酸，咂咂嘴，不是滋味。悄悄眯起眼眼，却见是赵迟坐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禁微微一怔。

赵迟摸摸我的额头，笑笑对我说，“你怎么上个自习也能上到医院来，是不是贺晔又恐吓你了？”

我对赵迟这样温柔的调笑话从来就没有过抵抗力，外加病中的女人总是神经脆弱，嘴一扁，豆大的泪珠就一滴一滴落下来了。

赵迟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抽出一张帮我抹眼泪，本来已经近到眼前，他手一顿，把纸巾塞进我手心里。“哎，这么大的人了，从来都不随身带纸巾，还是个女生。。。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像你哥哥。”

我胡乱抹了两下，“你才不像我哥哥。”

他斜眼看我，“我怎么觉得我白白当了一年哥哥。照顾你一年，你竟然还拒绝我。”

我上大一的一整年，的的确确是在赵迟无微不至的庇护下活过来的。最初加入戏剧社，很心虚的承认是目的不纯，但一步步扶我陪我走来的却一直是赵迟，这个身份特殊的学长。

物质上，我天天蹭他白食，精神上，我天天听他谈贺晔。

排剧的时候，他细致又耐心的指导我，期末的时候又帮我补习功课。（因为生物系与食品系的基础课程很相似。）

有时回想起来，真的不知道没有了赵迟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怎样过。

他调了调注射器的流速，用他一贯的温和眼神看我。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儿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赵迟。。。”

“嗯？”

我咽了口吐沫，“其实我觉得，你更像我爸爸。。。”头上吃了一个爆栗，我痛呼一声，举手反抗他欺负伤残人士的恶劣行为，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臂。

“打吊瓶呢，还张牙舞爪的。”贺晔的声音从赵迟身后传来。

我的视线越过赵迟直直地定在了他身上。

赵迟放开我站起身，整了整外套对贺晔说，“你注意一下吊瓶，她的血管太细，流速太快会疼。”贺晔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

赵迟转身对我说我：“那我先走了，你们聊。”我扯扯他的袖口：“那你路上小心。”他笑笑，走出病房。

贺晔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我真的从未想过，原来我们两个会也会有相视无言的一天。

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我看向自己扎着针的手，刚才差一点扯到，现在有些微微的疼。安静中我慢慢想起来昏倒之前的事情，倪思思的话，他的话。

他走到我身边，托起我的手，问：“疼吗？”我不加思索地点点头。

贺晔调正被我晃歪的吊瓶，又把流速调到了最慢。我目光机械的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神智清醒过来，“我不是很疼，没关系的，你调得这么慢我得在这里打多长时间啊！”

贺晔笑了，坐在我身边：“我不是在这儿陪着你呢吗。”他说这句，我的小心肝又扑通一下。脸热热的，估计是红起来了。

我急忙转移话题，“额，倪思思呢？”

“我让她回去了。”贺晔低低的对我说。

“哦。”然后又是一段沉默。我努力思考为什么会主动提起倪丝丝，勉勉强强给了自己个答案，或许自己只是想试探一下。

过了一会儿，贺晔开口道，“其实我不怎么抽烟的，刚刚。。。”

我脸一红，忙开口打断他：“没关系的，就是觉得男生抽烟不好。。。”

贺晔先是一愣，接着就低头，我听见他憋着偷偷笑时闷闷的笑声。

然后我就急了，连忙补充道，“真的没关系的，我本来也管不着你。”

贺晔身体猛的僵住。

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在我绞尽脑汁想岔开话题，或是说点儿什么弥补一下的时候，他已经抬起头，微微笑着看我：“诗怡，那，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我想我面部表情当时一定很僵硬，因为他的笑容也在一点儿一点儿僵硬下去。

在我俩都石化了前，我决定点头。我看得出他舒了一口气。

临走前，善良的护士姐姐嘱咐我多吃点儿好东西，好好补补，注意保暖等等，我殷勤的点头。前脚刚往门口迈去接着就听姐姐对贺晔说，“你妹妹太瘦了，怪不得老生病。刚才我都嘱咐过他男朋友了，女孩儿身体本来就娇弱。。。。”

我急忙回身拉住贺晔胳膊，再次跟姐姐道了声再见就拖着贺晔加快离开的脚步。

远远地还听见护士姐姐亲切的冲我喊，“别再见了，没事儿别总生病，总往医院跑昂。。。”

贺晔送我到寝室楼下，确切的说，我一路追着踩着他的影子走到了宿舍门口。接过我的手袋，道过再见，我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

他说，“诗怡，倪思思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就这一句话，我的心又开始抽痛。

他继续说道，“她这个人不会说话，直来直去的。她家条件不错，所以说话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没那么婉转。。。”

“我知道了。”我微笑着回身打断他，“今天我只是发现没有带钥匙就回自习室去取，刚好有些因为重感而头晕，幸好你们在哪里。她也算救我一命，恩同再造啊，我会记她好的，你快回去吧，我也上去休息了。”没有多看他的表情，我闷头走进寝室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