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就是皇族一年一度狩猎的日子。云扬怕是不会出众了,虽然他骑射甚佳,但毕竟肩膀有伤,多少会影响发挥。如此,计上心来。
“青罗,去溪王府看看。”
“是。”
青罗是她的贴身侍女,与其说是她的侍女,不如说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年长自己几岁,她的骑射都是她教的。
“太子府并无异动。”
“听闻阡婳嫁到魏王府后,魏王逍遥了许多,常常带她出去游玩。”黑衣女子,似是没有说完,“殿下,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魏王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是。”
“太子最近经常去花满楼,好像是找一个姑娘。”另一个人接着说。
“哦?”
“给我查查他找的姑娘是谁。”
“都下去吧。”
“是”
青罗原样讲给阡婳。“这样看来,刺杀姑娘和魏王的不是溪王。”
“是他,无疑。”
没有人知他如她,像他这般谨慎的人,做过什么事,怎么会让下面的人知道。他手下做事的人,大都互不相识,越多的人知道,就越危险。看来少陵无意取他们性命,只是为了让云扬受伤。不然怎会只派了两个杀手,云扬从小习武,他的身手,他最熟悉不过。看来自己推算的没错。
时间从指间划过,转眼,狩猎的日子到了,她为云扬更衣,系矜带的时候,不忘叮嘱他:“记得一定要输给太子。”
“记下了。”
揽过她,吻了她的额头,蜻蜓点水。她竟面颊掠过一丝红晕,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升温,微微低下了头。她这是怎么了,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要他输,他就输,都没有问她的用意。而她恐怕永远都无法这么单纯,这么单纯的去爱一个人。她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究竟意欲何为,纵然她复了国又能怎样?她一个女人当皇帝吗?何况她并没有把握她可以赢,纵使她聪敏过人,步步为营,她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我们去见见她吧。”
“是。”
已经是半黑天了,云扬该回来了。她坐着马车返回王府。刚下马车,见他已经等在门口。
“等了很久了?”
“没有,刚刚回来,见你不在府中。去了哪里?”
“随便走走,不想误了时辰。”
他也没有多问,一同回到了卧房。“我今日输给了大哥。”还不待她问,他先说了。
“饿了吧,饭菜早就备下了,我们去吃吧。”
“好。”
他拉起她的手,全不顾下人的眼光。她也由着他。今日太子出尽了风头,少陵心里自然不舒服,毕竟千秋国有望继承王位的,就只有三个人:太子乾风、溪王少陵、魏王云扬。
少陵戎马沙场,战功累累,对于王位志在必得,皇帝很看中每年的打猎,是对几个皇子骑射的考试。加上之前他对云扬动的手脚,近期不会找云扬的麻烦了。她能做的,唯有保护他,尽她所能。这一次与少陵的较量,她以退为进。
然而生活的世界有太多的始料未及,是她计算的太过美好。从南尤国灭亡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由不得她选择了。
“阡婳,父皇要宣见你。”云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惶,或许是她看错了。
“我会陪你一起。”此刻肩膀上的那双手的力度让她从未有过的心安。她立刻清醒过来,不可以,莫阡婳。
躲开他的目光,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是她第一次到千秋城,这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小时候她常坐在车轿中在南尤的都城观光。慈祥的父皇,温柔的母后,现在想来,如此奢侈。
自己这样的身份行过千秋最繁华的街道,她是怎样的心情呢?亡国之悲?灭国之恨?还是看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却处心积虑的乱政而心有愧疚?她不知道。
“儿臣拜见父皇。”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
她不知这黄袍加身的人是什么模样?从少陵和云扬的口中得知的他应该是严厉英明的人,杀伐果决,威震四海。
“起来吧。”
“云扬,你先出去,我和她单独谈谈。”
感觉到云扬一瞬间地僵直身体,眼睛瞟向她,她点头示意,他才离开。她不知他掌心的湿润几乎攥出水来。
“坐吧。”简单又不失命令的两个字。偌大的沁心殿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抬起头直视眼前的人,他带着不容忤视的威严,岁月留下了深深的皱纹,虽然与自己的父亲年纪相仿,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少陵真是像极了他,眉宇气度相似得可怕。
“云扬很在意你,之前我为他挑了多少大家闺秀,他看都不看一眼。”
他竟在与她话家常吗?她没有回答。
“他不是普通人,是我千秋的皇子,他已经弱冠之年,连一个正妻都没有,如果他的母妃在世的话也不会允许的。”
“那您认为是我迷惑了他?”这个十八岁的丫头,居然不怕他,勇气可嘉。
“我是希望你开导他,早日娶正妻。”他的语气有些商量的意味,“这个孩子我欠他的,欠她母亲的太多了。”她曾听说云扬的母妃是自杀的,当时云扬只有七岁,她是蒙受了多大怨屈,才肯撇下幼子,她必是恨透了这个世界。
“儿臣谨遵您的教诲。”
“朕一辈子南征北战,看惯了生死离合,如今老了,想尽尽为人父的本分。”许是角度的问题,这样看来他真像个普通孤独的老人。
让她成全他为子女的苦心吗?可笑。如果不是他的贪心,她的父王和母后怎么会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父王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百姓无不称赞,都是因为他的野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她要从十一岁起背负国恨家仇,他又何尝将心比心过,若是知道南尤的和勉公主还活着,怕是早就斩草除根了。她握紧的拳头指尖已渐渐泛白。
“你是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
你的千秋基业,你引以为傲的儿子,我会全部毁掉的。
她走出沁心殿时云扬就在门口,紧紧地抱了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她双手揽他的腰,五味陈杂。
“云扬,娶个正妻吧。”一路沉默,她都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云扬没有回答,一路肃寂得可怕。
“王爷,溪王来了,在大厅等候。”
云扬依然面无表情,却牵起了她的手,她试图挣来,可惜力量悬殊。
“二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阡婳也不避讳少陵灼灼的目光,虽然她没有准备该如何再见他,一如既往的心乱,真是没出息。少陵百年不换的一张冰块脸,把茶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话说五弟喝茶的口味怎么变了?竟喝上了
雨花!”
“他伤势初愈,喝浓茶休息不好。”
“你倒是心细。”
她察觉到少陵眼中的不悦,心里却暗暗解气。
“二哥既然来了,留下吃顿便饭再走。”
他怎会听不出云扬在下逐客令,自知自己今日来多余,“不必了,府中尚有事物处理,就不打扰五弟和弟妹了,阡婳好歹是从我府上嫁过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来看看。”
“看你们夫妻举案齐眉,我才放得下心。”
送走了少陵,已是黄昏时刻,两人回卧室换下正装,她坐在镜子前梳理头发,又是一片沉寂。
她让他娶别人,当着他的面无比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少陵临走时,别有深意地回望的那一眼,他几乎要发疯了。
即使他知道她心有所属的时候,即使知道她嫁到府上,是二哥别有用心的时候,他都默默忍了下来。可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苦等了她七年的男人。
他没有吃晚饭,兀得摔门而去,“今晚我睡客房。”
她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瘫坐在床上,原来她是在意他的,不仅仅是愧疚。整个王府除了青罗她只认识他一个人。他待她如冠上之珠,她给他的却只有伤害。
这一场较量是谁与谁的?她不知。
那一年云扬初次见她,冰天雪地之时,一片梅林之下,裘衣上冰珠点点,她还那么小,拾起地上的一枝梅花,在鼻尖嗅了嗅,弯眸浅笑。他一时出神,竟忘记了与父皇约好了对弈,那一年,他十三岁。
幼年的偶然心动,使他着了魔一样地喜欢到二哥的府上小坐,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变得曼妙婀娜,楚楚动人。 少了幼时的俏皮,越发清冷安静,然而这样的她,更让他着迷。
是否注定了是他一个人的缠绵悱恻,他一个人的深夜缱绻?
醉吧,醉了就什么都忘记了。起风了,客房的被子不够暖,她这样想着。
“姑娘,我给王爷送去吧。”青罗最懂她。
“不用了,我去吧。”她的眸中闪烁着别样的温柔。
“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嗯,姑娘也早些歇息。”
推开客房门的一瞬间,刺鼻的酒味使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放下被子,铺平了,抢下他手中的酒杯,手背探了探他的脸,因为酒的缘故,有些烫。
“别喝了,喝多了伤身子。”
“给我。”他反手夺过杯子。又酌了一杯。
“不要喝了。”她有些恼了。
他喝得有些醉了,她的脸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在笑,烛光下的笑脸显得妖治。她在笑他吗?所有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他像野兽抓住猎物一样扑向她,把她摁倒在床上,狠命地撕扯她的衣服。她挣扎着,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
对上他的双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好似漆黑得没有一丝月光的夜,那样空洞彷徨。她心口一软,蓦得停了下来,不再反抗。
这一夜,繁星点点,满屋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