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燕有些不耐烦,心里压着情绪,怎么都不轻松。顾朝东不守礼节,她却不能不守。现在他是她的妹夫,也是大哥,再单独说什么,是不妥的。
“大哥有事吩咐即可。”沈归燕退后一步垂眸道:“归燕自当听从。”
顾朝东眼神沉痛,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没有吩咐给你,只是想问问你…现在心里可还有我?”
嘴角微微一抽,沈归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未出嫁之前归燕便与大哥说得很清楚了吧?那一壶茶,没能让大哥清醒过来么?归燕已经嫁了朝北,那与大哥,便再无…”
“你撒谎。”顾朝东前进一步深深地看着她:“四弟与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们新婚之夜都没有落红。若当真是与我没了瓜葛,那你们既然已经成婚,为什么没有圆房?”
沈归燕脸上一红,接着眉头一皱:“落红那样的事物…大哥怎么知道我与朝北没有?”
顾朝东一愣,抿唇道:“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嘴上一直说与我一刀两断,心里其实却还是有我的。燕儿…”
宝扇在后头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大少爷自重,另娶娇妻的是您,现在就不该再来纠缠小姐。小姐与四少爷之间的事情,也不用大少爷来操心。”
顾朝东看向宝扇,低声道:“旁人不知道我对燕儿的感情,宝扇你还能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了,哪次做青鸟的不是你和奉孝?现在你为何反而还拦住我?”
宝扇一愣,张开的手慢慢松了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没有五小姐,小姐与顾大少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曾经山盟海誓,无数的诗笺从她手里传递,那一字字一句句,看得她都动心呵。
谁曾想,现在两个人会走到这个境地。
顾朝东见她松动了,便越过她继续对沈归燕道:“燕儿,四弟是个不学无术的,今年科考之后,我必然功成名就。你相信我,我定然能夺魁。”
论文采,顾朝东在这京城说是第二,也就没人敢问鼎了。
沈归燕轻轻笑了一声,又退后一步道:“提前恭喜大哥了,不过大哥说这个对归燕来说有何意思?归燕已嫁,大哥已娶。”
“…你等我。”顾朝东低声道:“莫要许了四弟,你等我功成名就,再与四弟和离,之后我迎你过门…”
沈归燕冷笑:“迎我过门做妾?”
顾朝东一顿,继而皱眉,深深地看着她道:“燕儿,你在乎名分么?”
“为什么不在乎?”沈归燕气极反笑:“那我该在乎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朝东是这样自私虚伪之人?不是曾白衣飘飘和酒而歌,说“最是不负一人心,非为红妆不能描”吗?现在怎么就反过来怪她在乎名分了?
一瞬间沈归燕很后悔自己幼时学的是琴棋书画,不是刀枪棍棒,不然现在定然要学着顾朝北任性一回,一脚将这混账给踹飞了去。
“我是一心待你的。”顾朝东痛苦地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非我所愿。燕儿,我实在不愿看着你当真与四弟在了一起…”
不愿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那自己就先与旁人有染,只说一声逼不得己?
轻笑一声,沈归燕看着这人,只觉得又气又怒,冷声道:“我与朝北圆房也是早晚的事情,大哥切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莫把归燕当成与旁人一样的人。”
“身份有别,归燕不可能与大哥有什么盟约誓言。这一辈子嫁了朝北,他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他。大哥的荣华富贵只该与归雅同享,与归燕没有什么关系。”
行了个礼,沈归燕拉过宝扇道:“换条路走。”
宝扇踉踉跄跄地被沈归燕带着走,忍不住看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大少爷,小声道:“小姐,他没追上来,您跑那么急做什么?”
“赶着去圆房。”沈归燕面无表情地道。
宝扇:“……”
步子越迈越大,沈归燕是气得不轻。自小的良好教养让她找不到太多的词来形容顾朝东的无耻,只能自己生气。
不仅气他的不要脸,还气自己的情意错付。
以前还一直觉得自己够了解顾朝东了,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看见的一直是好的一面,没见过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没见过对方痛哭流涕的模样,算什么了解?熟悉都不算,就算认识罢了。
午膳也不想吃了,沈归燕就窝在被子里睡觉,一睡就是一下午。
沈归雅听着玉梳带回来的消息,挑眉道:“大少爷在花园与沈归燕说了很久的话?”
玉梳撇嘴道:“也不多久,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奴婢瞧着,大少爷对三小姐,怕还是有心思的。”
轻轻“哼”了一声,沈归雅梳着头发道:“怎么可能立马就没了心思,男人么,最惦记的就是自个儿头一个喜欢的。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玉梳摇头:“奴婢经过的时候隔得远,只依稀听见什么‘和离’,‘等我’一类的话。”
和离?沈归雅挑眉,顾朝东因为沈归燕和她和离吗?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
或者,是想等着她孩子生下来,再和她和离?
放下胭脂盒子,沈归雅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古代最看重的不是伦理么?他们既然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姐想怎么做?”玉梳问。
“这对儿鸳鸯被我棒打了,不是很不甘心么?”沈归雅轻笑一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那我成全他们一回便是。”
玉梳没听明白,很是茫然,沈归雅却笑得十分优雅,对着镜子继续摆弄自己的脸。
京城西边,醉花阴。
夜色之下青楼歌坊最是繁华。顾朝北举杯对着顾朝南道:“难得二哥有兴致陪我来饮一杯。”
顾朝南笑得温和,看着他道:“劳累一天了,也想来看看你平时在的是怎么个地方,今日来见,果然也是不同凡响。”
醉花阴的姑娘们端坐在一边,含笑斟酒弹琴,没有丝毫越矩之处。
“二哥喜欢就好。”顾朝北勾唇一笑:“天天看着大哥那张臭脸,也只有和二哥在一起最自在。”
顾朝南饮了口酒,道:“你自在的日子也不多了,娶了四弟媳,也不能天天在外头这样混。我今日陪你出来,要是被四弟媳知道了,可还得怪我。”
“怎会。”顾朝北搂了个姑娘轻笑道:“燕儿脾性最好了,知我风流,也没怪过我。娶她回来冷落这些天,不也没什么反应么?”
“沈三小姐那样好的人,是公子不知珍惜了。”旁边伺酒的姑娘笑道:“都说娶了那沈三小姐的人必为人中龙凤,公子偏生还这样不知长进。”
顾朝南点头,看着顾朝北道:“还曾有人说,娶了沈三小姐的人,说不定就是…”
“二哥休要胡说。”顾朝北笑容淡了些:“看我也不像是那块料子,就不必为我开了祸口。”
谁都知道,顾家四公子醉心美色逍遥,不求上进,只求度日。
顾朝南打量了他两眼,而后笑道:“各人有各人福,你说不定以后比谁都过得好呢。”
“借二哥吉言了。”顾朝北伸了个懒腰,又抱着一个美人儿笑得灿烂:“接下来几日我要在这醉花阴里过了,二哥回去的时候就帮我带句话,说七天之后我再回去陪燕儿回门。”
荒唐。顾朝南面上应了,心里还是摇头。原以为父亲让老四娶了沈归燕,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安排,这人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刚刚新婚,竟然就要泡在窑子里了。
也许沈归燕那样的大家闺秀不适合顾朝北。新婚新鲜一天,后头也就腻了。
外头挂上了夜灯,顾朝南也就起身回府了,顾朝北依旧搂着美人听着小曲儿,头也没抬地敲着节拍。
睡了一觉起来,屋子里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沈归燕有些疑惑地开门:“宝扇?”
“小姐。”宝扇过来道:“要吃些东西么?”
睡得头晕,沈归燕摇头道:“不必了,四少爷呢?”
宝扇沉默。
“怎么了?”沈归燕看着她:“直说吧。”
“四少爷说要七天之后再回来。”宝扇闷闷地道。
七天?沈归燕挑眉:“出远门了?”
“回小姐,醉花阴里待着呢。”
泡窑子去了?沈归燕恍然,她这是才新婚呢,难不成就失宠了?
想起顾朝北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地方,沈归燕忍不住问了一句:“他银子带够了没?”
宝扇表情有些复杂:“四少爷身上应该是不带的,追云身上倒是有一些,只是兴许不够。”
不够?沈归燕皱眉:“那你先派人送些去。”
“小姐!”宝扇跺脚:“您疯了不成?让四少爷身上银子不够,自己回来了才好,哪里还有去送银子的?!”
沈归燕摇头道:“他要是不想回来,那没银子也不会回来。”
倒是别欺负了那些可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