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国公历三七五年,三月,眉弓山。
天气渐渐开始回暖,冬季留下的皑皑白雪已经全部融化,春的气息正式接管了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满山遍野的桃花开了,粉的白的,搭配着早春的一山嫩绿,显得分外妖娆。
远远看去是如此的春意盎然,朝气勃勃,然而在这座美景如画的高山中,却有一人正满心不甘的与自己几乎已被判死刑的命运搏斗着。
桃林深处,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匍匐在泥地里,满身脏污,衣服破碎不堪,条条裂痕里隐隐透着暗红的血色。
她缓缓地在泥地上爬动,硕大的眼本该是羡煞世人的美艳,此刻却布满了绝望,一片死灰,雪白的皮肤和原本粉嫩的樱唇此刻沾满了污泥,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嘴里喃喃念着:“以毒攻毒,以毒攻毒……”就在前方十米处,有一颗鲜艳到诡异的蓝紫色不知名小草,这可比她吃下的任何一株野草都漂亮。
女子的动作相当迟缓,她那纤细的玉手筋骨凸出,五指不正常紧绷着,在她爬过的泥地上,留下了两行暗红色的湿润印记。
“以毒攻毒……我再试一次,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她必须解了身上的剧毒,绝不允许自己这么窝囊的死去!越是被绝望包裹的更紧一分,她的思绪就越是不受控制飞到那些让她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里。
“我……我是厨房的粗使丫鬟,不小心打翻了大夫人指定要吃的菜,杜妈妈罚我做一道一模一样的,如果做的不好就……就要把我卖到窑子去!”那个看上去如此可怜的小丫鬟曾指着那锅剧毒的鸡汤如此对她说。
可恨她过于天真,竟然相信了那小丫鬟的话,打开锅盖,因此吸入了剧毒的气雾。
“小姐,抱歉了,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你,又怎值得我真心托付?”身中奇毒之后,她的贴身丫鬟这么对她说。可笑啊可笑,原来她身边竟是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雷蓦然!你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难道还指望爹会在乎你的死活吗?”
“醒醒吧你!无法参加厨艺大会的你对他来说连一条狗都不如!”
说这些话的,是她的两位嫡姐。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血脉相连,为什么在这个大家族里会出现这样让人心寒的事?
而当她被当家主母以一个蹩脚到一戳即破的借口将她毒打丢出家门后,她才知道,姐姐们说的都没错……
那个在发现她的天赋和实力后,如此宠爱她的爹,全力的培养她,并在所有人面前发话,她雷蓦然就是今年饕国厨艺大会上要代表他们雷府出去应战的人,是他最优秀的女儿!
可就是那样对她的人,却在她痛彻心扉被丢在大街上时完全无动于衷,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她终于爬到了那株小草面前,吃力地伸长脖子咬下它,满是污泥的嘴就像开裂的土地般咧了开来,“哈哈哈哈~”她捧着那不知名的小草,仰天大笑,笑声无比的凄凉,直到笑出了两行清泪……下一刻,她猛地将那蓝紫色小草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全无防备的她背后竟被一物重重一击,五脏一个震动,接着忍不住便呕出一大摊绿绿的酸水,连着这株还未及咬碎的小草一起吐到了地上。
“姑娘这是在寻死吗?”风声中,夹带着如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男音传了过来。雷蓦然紧张的四处观望,但周围除了桃树还是桃树,半个人影都没有。
“是谁?鬼鬼祟祟的!”她一开口,那沙哑无力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紧接着感到肺里一阵气闷,捂着胸口就猛咳起来。
那充满魅力的男音再度传来,“你刚才吃的是‘幽冥断魂草’,乃剧毒,虽然你身中‘残绝’之毒,但这么吃下去,你还是会死的很惨。”声音飘渺,辨不清来自何方,仿佛真是远在天边。
‘残绝’?原来她中的毒叫‘残绝’!既然知道这些东西,那是不是代表他有可能会解这个毒?这个念头一闪过,她就开始无法抑制的兴奋起来。
“先生……不!这位公子!那你可否为我解毒,若是可以,我定当结草衔环,永世不忘此恩!”
沉默……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雷蓦然才迸出一抹亮色的双眼在等待中渐渐晦暗,相比起之前更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气,她无力的瘫倒在地,难道……真的是天要绝她?
“咔擦~咔擦~”桃林里传来一地枯枝被踩踏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雷蓦然惊喜地动了动,有人来了!
片刻后,一双以金线绣着流云的黑色靴子出现在她眼前,雷蓦然抬头一看,来人是个身穿黑色云纹锦衣,面容冷峻、五官俊美无比的男子,那一身的贵气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他一脸倨傲地俯视着她,抬手抛下一颗褐色的药丸,那药丸滚落在泥地里,散发着浓浓的古怪气味,雷蓦然迅速将它扒拉进掌心。
“吃!”冷峻男子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雷蓦然笑了,吃就吃,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敢吃的?于是她低头就将药丸含进嘴里,冷峻男子见之面色稍缓,也不多话一转身就消失在她眼前,轻功造诣高的令人咂舌。
吃下药丸后,雷蓦然渐渐感到小腹有微微的热感,她闭气眼睛打坐,不久后,一丝熟悉却阔别许久的热流从小腹丹田处流出,那是……内力!狂喜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迅速停下调息,雷蓦然满含感激的看向四周,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公子大恩没齿难忘,小女子雷蓦然,敢问恩公姓名?”
四周尽是风吹树枝传来的沙沙声,雷蓦然就瞪大双眼在那里等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黑,却还是没人回答,她闭上了眼,动了动早已完全恢复知觉的手指,想必那男子早就已经离开了。
这药丸确实是解药,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那送药的之人的脸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定要找到此人,她雷蓦然……从不喜欢欠债。
望了一眼正西方,那是雷府所在的位置,那个没有一点人情味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正是她的家。冷笑一声,雷蓦然开始专心打坐调息。
“雷府,我来了,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雷蓦然轻声道。
而在此时,位于眉弓山山顶的一处无比豪华的大院内,那身穿云纹黑袍的冷峻男子此刻正一脸恭敬的站在一旁。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救那女子?”主座上一名长发披散,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摆弄着手里古怪的黑色图腾面具,若无其事的淡淡开口。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身上的白色衣料泛着淡淡的蓝,昭示着质地不凡,身体随意的歪在大座上,清瘦的背影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肆意潇洒。
黑衣男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是。”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了,就从没见过他大发善心救过人,何况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她。”还是那清淡无比的口气,抬手带上面具,男子转过身看着黑衣人,道:“穆曜,那边的事都办妥了吗?”
“回主上,皇室的产业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接手,分散,没有人发现是我们做的。”黑衣男子恭敬答道。
“很好!那你就随我去一次京城,看看这饕国除了曲遥,还有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面具下的男声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