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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玄月 全文

血玄月(引子)

步逸辉缓缓回过头去,却赫然看见那名绿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绿衣女子冰冷而细长的手指已掐住了自己的咽喉,随即他只感到一丝丝穿透身心的冰凉在自己穴位上游走,然后自己便如同见了水的泥塑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步逸辉怔怔地望着绿衣女子,她眼里投过来的是比冰还要冷的光。绿衣女子问道:“是不是后悔把我从冰块里刨出,再费尽心思地把我救活?是不是后悔救了一匹中山狼?”步逸辉叹道:“姑娘,我不是后悔,我是不明白,姑娘这么好的武功,却为何会被封存在冰块里?难道这天下间还有比姑娘高出一百倍的高手?”绿衣女子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不是天下第一。”

步逸辉道:“姑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绿衣女子嗯了一声,步逸辉便问道:“我发现姑娘时,发觉姑娘身边有本辉月剑谱,刚才我看了一下,却与我平日练的剑招一模一样,连名字也完全相同,我想问一下姑娘,这本剑谱是姑娘原本就有的还是他人所赠?”

绿衣女子眼光又变得尖锐起来,盯着步逸辉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你姓步吗?”步逸辉有些惊讶,但还是如实答道:“正是。”绿衣女子又问道:“步冰轮是你什么人?”步逸辉道:“他是我父亲。”绿衣女子喃喃地念叨了几声,突然纵声大笑,笑声中却透出无限的酸楚与悲凉,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步逸辉大叫道:“姑娘,姑娘,劳烦你把穴道解一下。”但绿衣女子却没有再回来。

许久,步逸辉自觉身上能活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向外走。这处地窖实在太冷,他若再不能动弹,只怕是要与那绿衣女子一般被埋入冰块之中了。

出了地窖,步逸辉自废墟中回到地面,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任何人。

步逸辉心中疑云丛生,那名绿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会被封入硕大的冰块之中?她身边怎会放了自己所练的剑谱?她认识父亲?她又怎会活过来?莫非她只是在练一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的武功?步逸辉实在无从整理一切,便向着尚被拴在路旁的坐骑走去,上马离开。

血玄月(一)

洛阳城,牡丹亭,一场盛大的订婚宴即将举行。这是洛阳四公子之中的“月魂剑”步冰轮与“日魂剑”司徒骄阳胞妹司徒媚云的订婚宴,洛阳四公子即晴明三剑客与洛阳首富皇甫金虹的总称,晴明三剑客的另一人是“星魂剑”令狐寒星。既是洛阳四公子之一的步冰轮要订婚,少不得洛阳城的男女老少都以能应邀赴约为大幸,但小小的牡丹亭能容得下多少人?因此步家只请了四公子中的另外三人。

步冰轮身边那名着粉红衣裙的少女便是即将与他订婚的司徒媚云。少女一脸温柔的笑容,在众人的赞美声中越发显得迷人。少女只顾着陶醉,却不料步冰轮眼神游移不定,似是心中有许多未曾放下的事。

一名黄衣男子走到步冰轮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道:“冰轮,该开始了。”步冰轮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转过脸望着司徒媚云,司徒媚云羞涩地低下头去。

步冰轮顿了顿,伸出手轻轻握住司徒媚云的手,道:“各位,今天是我步家与司徒家订下婚约之日,难得各位赏脸前来,现在我也不多说了,这位便是我的未婚妻司徒媚云,我郑重地把她介绍给各位。”两人一齐向众人行礼,众人还以真诚的祝福。

步冰轮牵着司徒媚云的手,两人一起走到黄衣男子面前。

黄衣男子认真地道:“冰轮,从现在起,媚云便算是你的妻子了,你要答应我们司徒家,对媚云一心一意,不离不弃。”黄衣男子便是“日魂剑”司徒骄阳。

步冰轮道:“骄阳,你放心吧,我既然认定了媚云为妻子,便不会对其他女子再生情意,若有违今日誓言,他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司徒媚云忙道:“哥哥,冰轮不会抛弃我的。”

司徒骄阳道:“我不相信他,又怎会把你托付给他?我只希望冰轮能对你永远真心真意。”步冰轮点头道:“我会的,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我请各位为我作证,我言出必行,决不负媚云半分。”

司徒骄阳脸上出现了笑容,道:”既然你发誓会对媚云好,我也不再多说,来,现在请喝下这杯酒,算是我对你们的祝福。”步冰轮司徒媚云便同时接过司徒骄阳手中的酒来,相视举杯,同时一饮而尽。

步冰轮正要放下酒杯,却忽然看见了一个绿色的身影,便怔住了。众人随步冰轮的眼光方向望去,全都怔住不说话。

绿衣女子静静地上前来,笑道:“公子今天订婚,翠儿没有什么大礼相赠,只能送上红烛一对,略表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步冰轮放下酒杯,道:“不必,翠儿,你的心意我心领,这红烛你送得太早了。”

司徒媚云忙代步冰轮接过来,道:”翠儿,你照顾了冰轮几年,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他吧,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了。”绿衣女子道:“将来?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将来?还不是等着主人安排?”

一名中年妇人过来了,绿衣女子欠身道:“老夫人。”

步老夫人道:“翠儿,你是个好姑娘,可是今天是冰轮的订婚宴,你这么来搅和,于人于已都没有好处,你回去吧。”

绿衣女子不理会任何人,只是望着步冰轮,问道:“公子,我来只问你一句话。昨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现在请你回答我。”

步冰轮明显感觉到司徒媚云握着自己的手更加紧也更加僵了,他轻轻用手拍拍司徒媚云的肩,向绿衣女子道:“也罢,如果我不回答你,你是不会甘心的,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没有如果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如果了。”绿衣女子道:“我明白了,你给我的回答是,就算那天我没有放开你的手,今天你还是会放开我的手。”

绿衣女子转过身,背向步冰轮道:“谢谢公子对我的宽宏大量,我回去了。”绿衣女子离开了,众人只是看着她。

血玄月(二)

司徒骄阳来到步府,步老夫人笑脸相迎,司徒骄阳更是还以羞涩的笑容。

步老夫人含笑问道:“骄阳,你可是曾做了什么亏心事?”司徒骄阳笑道:“伯母说笑了,晚辈好歹也算得正派人士,那等违心之事晚辈岂敢去做?”步老夫人便道:“冰轮不在家,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等他回来再说,托我代为转达也成。”

司徒骄阳犹豫了好一阵才道:“伯母,晚辈其实是有事想与伯母相商,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错话了还望伯母见谅。”步老夫人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还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又没人怪你。”

司徒骄阳脸现红晕:“伯母请恕晚辈唐突了。伯母也知道,我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现在媚云到了该托付终身的时候,可是晚辈对他人都不放心。只有冰轮,晚辈与他从小便是朋友,有意将媚云托付与他,却不知道冰轮他的意思,”司徒骄阳笑着挠挠头,“晚辈对冰轮完全信任,不过晚辈面对他着实开不了这个口,还请伯母成全,代晚辈问一声冰轮,如若他对小妹无意,千万不要提及今日之事,以免日后尴尬。”

步老夫人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是好事,伯母一定尽量帮你说说,希望冰轮也有此意。媚云是个不错的姑娘,冰轮能娶到她,也是冰轮的福气。”

司徒骄阳慢慢放松下来,揖道:“晚辈多谢伯母成全。”步老夫人笑着问道:“那媚云姑娘意下如何?你可曾问过她的意思?”司徒骄阳道:“我问过媚云,她说一切但凭我作主。”步老夫人笑道:“这就是说媚云姑娘她愿意了?那好,我有机会问一下冰轮,看他如何回答。”司徒骄阳便起身告辞:“伯母,晚辈先告辞了,希望能得到伯母的佳音。”

司徒骄阳刚出了大厅,便见到绿衣女子,司徒骄阳笑道:“是翠儿啊,如果你能帮媚云说说好话,将来一定少不了你的大红包。”绿衣女子怔了怔,脸色微变,道:“我只是个下人,公子的终身大事怎能由一个下人左右?”司徒骄阳点头道:“也是,我不为难你了。”说完便自行离去。

步冰轮回来,步老夫人上前道:“冰轮,母亲想跟你说一件事,现在能行吗?”步冰轮扶母亲坐下,自己也坐下,道:“娘,你有事尽管吩咐。”

步老夫人试探道:“冰轮,你也二十出头了,有没有考虑一下找个人来陪陪母亲?”步冰轮一怔:“翠儿她是不是有什么让娘不满意的地方?”步老夫人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给自己找个伴?”

步冰轮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娘,这事孩儿还没想过呢。”步老夫人道:“那娘给你做一次媒如何?”

步冰轮迟疑了一下,道:“不知道娘要给孩儿选哪家姑娘。”步老夫人道:“媚云怎么样?”

步冰轮脸上泛起了笑意:“娘说的是媚云?”步老夫人察颜观色,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你的终身大事就由娘来安排了。”步冰轮道:“娘决定了便是。”

步老夫人道:“虽说你和媚云相互之间也都有了解,不过这礼数还是得周全。依我看,媒人少不得,订婚仪式少不得,也罢,一切交由娘来办理。”步冰轮欣然应允:“便依母亲所言,孩儿从命便是。”

月下,步冰轮在花园中小酌。绿衣女子送来了点心。

步冰轮笑道:“翠儿,来陪我喝一杯,算是为我庆祝。”

绿衣女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步冰轮吓了一跳,劝道:“翠儿,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快说与我听,让我帮你出主意。”绿衣女子没有说话,居然抓起酒瓶便喝。步冰轮吓得赶紧夺过酒瓶来,道:“翠儿,你到底怎么了?”绿衣女子叹了口气,望着步冰轮,问道:“公子,当初如果我没有放开你的手,今天你会不会放开我的手?”

血玄月(三)

订婚仪式结束后,步冰轮送司徒媚云回了家,自己也往家回转。

绿衣女子已经不在了,门前的石狮子底座处放着一封信。步冰轮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将信取出,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来看。纸上只有一行字:欲得倪翠平安,今夜亥时,城外无情崖,辉月剑谱易之。

步冰轮来到无情崖边,绿衣女子倪翠果然在那里。步冰轮见到倪翠时却心中一惊。她竟然是盘腿坐着,这是练武之人常见的姿势,她一个弱女子怎会使用这种坐姿?更令人疑惑的是那里只有她一人,向他索要剑谱的人却迟迟不见现身。

步冰**声叫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想借辉月剑谱,请现身一见。”无人回答,也无人现身。步冰轮又叫了几声,仍然无人现身,倪翠也一动不动。

步冰轮便试着向倪翠靠近,倪翠只是闭着双眼。步冰轮顾不得那许多的疑点,伸出手指去解倪翠的穴道,倪翠果然开始动了,步冰轮松了一口气。却见倪翠手上一动,一片呛人的烟雾便迎面而来。

步冰轮当即双眼一片模糊,他正要用手去揉拭,却凭空射来一片密集的暗器,全刺入了他的要害。步冰轮当即全身一麻,再也不能动弹。

倪翠那令他熟悉的兰花香气由远及近地传来,接着便有一双脚踢向他的胸口,他便如同一只蹴鞠赛场上的球,直直地向着崖下坠落,直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为什么信中会将地点选在崖边;第二件事,踢向自己的分明是一双男人的脚!

血玄月(四)

司徒媚云正坐在灯下绣着什么,不时地露出浅浅的笑容,想来也是与嫁妆有关了。

司徒骄阳忍着笑,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妹,突然叫了一声媚云,吓得司徒媚云手上一抖,回头见是兄长,嗔道:“哥哥,你吓死我了。”司徒骄阳道:“我现在哪敢吓坏你啊?要是你少了一根头发,冰轮还不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司徒媚云又羞又急,脸上渐现红晕,道:“哥哥,你还开玩笑?”司徒骄阳看了看小妹手中的荷包,道:“我说,你是不是准备将来过了门好存私房钱啊?现在就开始做荷包了。”

司徒媚云含嗔看了兄长一眼,道:“就你胡说,”她继续绣着,“这是给伯母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司徒骄阳道:“那要不我再跑一趟?”

司徒媚云忙道:“哥哥,你别开玩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司徒骄阳道:“你还知道时辰啊?都快子时了,还不歇息。”说完便伸手拿过荷包来,劝道:“歇着吧,明天再做,大不了你没绣好之前,哥哥不让冰轮的花轿进门。”

说完将针线匣一起放到桌上,拉了小妹走到床边坐下,又笑道:“你要再熬几个夜,当心那副样子把冰轮给吓着了,到时候又该数落我的不是了。伯母一定说我这个哥哥没当好,让她漂亮的儿媳妇变成了丑媳妇。”

司徒骄阳离开了小妹的房间,刚要回自己的卧室,却见步府老家人步平在大厅中走来走去,一旁是家院司徒文杰,正在小声地同步平说着话。

司徒骄阳疑惑地停住脚步,问道:“平叔,这么晚了你来有事吗?”步平一见司徒骄阳便哭丧着脸上前,下跪叫道:“司徒大侠,出大事了。”

司徒骄阳一惊,扶起步平来,低声问道:“出什么大事了?”步平全身颤抖,满面愁容地道:“倪翠倪姑娘不见了,公子他,他也不见了!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一点消息。”

司徒骄阳大惊,拉着步平坐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冰轮和翠儿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步平叹道:“倪姑娘从离开牡丹亭后就没再见到人,公子才失踪没多久。都下半夜了,他们都没回来,老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命我前来问一下司徒大侠有没有见过公子,也请司徒大侠拿个主意。”

司徒骄阳道:“这倒奇怪了,冰轮半夜三更地失踪,翠儿也没回来,难道是”步平忙道:“司徒大侠,你可千万别怀疑公子啊,他既然和二小姐订了婚,就绝不会再生二心的。”司徒骄阳道:“平叔,你想哪里去了,我对冰轮还能信不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翠儿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他怕她出什么事才去找他?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步平叹道:“是啊,我也很担心哪。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没有子女,所以公子就象我的亲骨肉一样亲,现在他不见了,我能想象老夫人的感受。司徒大侠,你帮老夫人拿个主意吧。”

司徒骄阳踱来踱去,半晌才停下来,向司徒文杰道:“文杰,你留在家里,我去一趟步家,不行,我总得去一趟才是。”司徒文杰点头称是。司徒骄阳又吩咐道:“万事小声点,别把媚云吵醒了,不然她今晚怕是睡不着了。”说完便同步平一起离去。

步老夫人正在叹气,眼里噙着泪水,一见到司徒骄阳来了,便迎上前去,叫道:“骄阳,你可来了。”司徒骄阳扶步老夫人坐下,道:“平叔已经把事情大致说了,伯母,你别着急,冰轮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步老夫人含泪道:“冰轮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半夜三更不回家,我想着让步平去你那儿看看,指望着出现奇迹,希望他是到你那里去了,可是,他没有去你那里,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步老夫人说着说着便眼泪止不住地涌下来,不断地用手帕拭泪。

司徒骄阳摇头,道:“听平叔说,翠儿也不见了,也一直未归,伯母认为冰轮是去找她所以没有回来?”步老夫人叹道:“这个小丫头,好好的搅什么局?现在知道闯了祸跑了,冰轮还去找她干什么?”

司徒骄阳道:“伯母,冰轮回来以后,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步老夫人仔细地想了想,道:“冰轮吃过晚饭说要想看看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让步平去看过他几次,顺便问他有什么需要,他一直很安静,只是在写什么东西。”

司徒骄阳便起身道:“那烦劳伯母开一下冰轮的门,我看看他在写什么。”步老夫人起身道:“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你跟我来吧。”

房间里亮着灯,步老夫人带司徒骄阳入内,一指书桌,道:“冰轮就在这里写,你先看看吧。”司徒骄阳便走到书桌前,仔细看了看。书桌上整整齐齐,地面干干净净,纸篓里也什么都没有。看了几遍他都没有什么发现,只好叹息着向步老夫人道:“伯母,晚辈无能,这里实在发现不了什么,晚辈只能作罢。”

步老夫人一下子泣不成声:“这,这怎么办?”司徒骄阳劝道:“伯母,身体要紧,现在这么晚了,请伯母休息吧,找冰轮的事明天再说,我想,冰轮一定没事,他也许已经找到翠儿了,只是翠儿不好意思回来,冰轮还在劝她吧。”步老夫人哭出声来:“冰轮,你在哪里呀?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司徒骄阳好言相劝,当晚便留在步府没有回家。

血玄月(五)

步冰轮从疼痛中醒过来,右臂处异常地疼痛,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抚摸右臂,却赫然发觉自己只摸到了柔软得紧贴着身子的右袖,紧接着便是由于袖子的起伏而扬起的带着血腥味的微风。

“我的手!”步冰轮痛苦地叫出声来,再一次触动了伤痛之处。他试着用左手去摸残存的右臂,血还在往外流,这是已被砍下的证据!他仰天大叫,虽然苍天于他而言只是无边的黑暗。

步冰轮无助地哀号了一阵,终于无奈地停止了无用的发泄,颓然地往后靠住一块巨石,慢慢地往下缩。直到无力地坐在地面上,仰头靠在巨石上,茫然地抚摸着痛楚的右臂。

无情崖深不见底,据说坠入其中的人无一生还,因此得名无情崖,自己还能幸存于世,是否不应该感到悲哀而应该庆幸才是?但是自己的右手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留在世上岂不让媚云一世受累?况且自己还是晴明三剑客之一,三年一期的比武之约已经临近,自己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失去了赖以取胜的执剑之手,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无论如何,自己的右手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久,步冰轮又一次从冰冷和痛楚中清醒过来。天亮了吧?缕缕光明自花草树木的缝隙中透下来,如母亲的丝丝白发直直地垂下。

不,步冰轮不能自暴自弃,步冰轮不能死!在看不见的崖壁上面,有业已添了白发的母亲和已然托付终身的媚云,她二人一定还在翘首期盼着自己的消息,哪怕只是死亡的噩耗。不过一次小小的断臂,怎能摧垮步冰轮?

步冰轮撕下衣袖来,咬成布条,努力地将右臂包扎缠好,确信止信了血,这才盘腿静坐,整理纷乱的思绪。

倪翠的失踪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将自己打入无情崖底的人也必定是希望晴明三剑客与烟雨三剑客再战时落败之人,至于此人是心向烟雨三剑客,还是有意要挑起南北武林纷争,却无从得知。

但步冰轮确信一点:此人不置自己于死地,决非心存仁慈,恰恰相反,此人是希望看自己的笑话。单凭这一点,已足以使他步冰轮从头再来。

步冰轮还确定了另一点:此人已将辉月剑谱带走,然后销毁了石狮子下的那封信,否则母亲和媚云一定会设法来寻自己的。

步冰轮在心底向暗算自己的人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辉月剑!

血玄月(六)

步老夫人一夜无眠,司徒骄阳想步冰轮失踪的事小妹迟早会知道,便托步平去传话。果然,司徒媚云同步平一起来了。司徒媚云强扮笑脸,陪着步老夫人说话解闷,暗中却是小心拭泪。

司徒骄阳来到皇甫金虹的府上求助。皇甫金虹见是司徒骄阳来到,便笑脸相迎,问道:“司徒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司徒骄阳还礼道:“皇甫公子,在下如非迫不得已需要求助于皇甫公子,也断不敢前来叨扰。”皇甫金虹笑道:“司徒大侠何许人?在下能为你尽一点绵薄之力,倒是颇感荣幸。司徒公子请直说来意吧。”

司徒便将步冰轮半夜失踪的事说了,皇甫金虹皱起了眉头。皇甫金虹道:“这倒难办了。我手下的确有些能人,但这件事却无从查起。翠儿姑娘失踪,步公子去找她也说得过去,只是,翠儿姑娘从不将身世告诉他人,只怕是步公子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这样一来,步公子要想找到她却是难上加难,我的人又要往哪里去找人呢?再说,步公子也未必是去寻找翠儿姑娘,除非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消息传来。”

司徒骄阳叹道:“要真是这样倒不用皇甫公子费心了。我只怕小妹担心,而且昨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要是他们到处乱说,小妹只怕受不起。”皇甫金虹劝道:“司徒公子,要不这样,想来一个晚上的时间步公子也走不了太远,不如我托方圆百里的朋友留意一下,要是有步公子的消息或翠儿姑娘的消息,一定马上让司徒公子知道。”

司徒骄阳揖道:“那就多谢皇甫公子了。”皇甫金虹还礼道:“惭愧惭愧,在下一点忙也帮不上,还望司徒公子不要怪罪。”

司徒骄阳急于赶回步家去探听消息,便同皇甫金虹告辞。皇甫金虹送走司徒骄阳,面无表情地回府。

司徒骄阳回到步家,步老夫人、司徒媚云迎上来问情况。司徒骄阳叹道:“皇甫公子说,要找到他们很难,因为他们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要去的方向,只能托方圆百里的朋友留意一下。”

司徒媚云终于忍不住落泪:“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是不是我是不个祥的人?”

步老夫人替司徒媚云拭泪,劝道:“媚云,别这么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冰轮命里注定该有此劫,就看他的造化了。”

步老夫人仰面朝天,双手合什,喃喃念道:“老天爷,保佑冰轮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吧。”

血玄月(七)

步冰轮以露为饮,以花为食,边休整边疗伤,终于有一日,他结草为绳,顺绳而上,跃回地面。

步冰轮仰头看天,天依旧遥远而宁静。这些日子里,母亲和媚云一定是每日里苦苦期盼,却伤心失望,好在上苍眷顾,让他躲过了一劫,团圆的日子终于到了。翠儿呢?她现在在哪里?她是真的落入了歹人之手,还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和恶人一起算计他?

步冰轮不想考虑太多,他只想早一点回家报平安。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觉得家是那么值得留恋。

步冰轮三步并两步,索性跑起来。他顾不得一脸的狼狈相,只是一直往回家的方向跑,终于赶到了一处脚力店。

伙计眼尖,认出了步冰轮,忙招呼道:“步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这半个月以来您都去哪儿了?”

步冰轮却不认得伙计,道:“在下正是步冰轮,却不知小哥怎会认得我。”伙计笑道:“您的画像在洛阳城里贴得到处都是,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张。”

步冰轮自语道:“这就好办了,小哥,”步冰轮起身行礼,吓得伙计赶紧还礼。

“我想请小哥赏个人情,容我先租借一匹马回家报平安,然后一定奉还马匹和银两,如果信不过我,就请跟我一起去步家结账。”

伙计笑道:“步公子说哪里话来,小的怎会不相信你?只不过,”伙计话还未说完,步冰轮便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什么?是不是步家出什么事了?”

伙计摇头道:“步公子,今天就是三年一期的比武,您看是不是先去比武场?不然的话,我们北方输了岂不是太可惜?”

步冰轮便走到一匹马前,翻身上马,道:“小哥,请往步家找平叔结账,我先赶到比武场去。”说完便放马跑远了。

伙计怔怔地站住,叹道:“这?”又连连摇头,“步公子好象少了一只手,今年的比武怕是输定了。也不知是哪个起黑心的坏人干的,说不定就是那三个什么烟雨剑客怕输,才想出这么下三烂的馊主意吧,做出这种缺德事,当心现世报。”

“日魂剑”司徒骄阳同“星魂剑”令狐寒星站在三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对面,司徒媚云陪着步老夫人远远地坐着,更多的人站在不远处围观。

众人小声议论,不外乎是步冰轮不在,江南的三剑客对战晴明三剑客是稳操胜券了。于是另两种奇谈怪论出现了。

“头一天还和司徒二小姐订婚呢,半夜里就不见了,这倪翠也一直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一起失踪了。”“最可怜是的二小姐,现在骑虎难下,万一人要是不回来,你说这二小姐不跟守活寡一样吗?”“照我看哪,步公子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失踪,我觉得跟这次比武有莫大的关系。”“有道理,上一次比武听说就是步公子的辉月剑赢了,我们北方剑派才取胜的。”“不至于吧?真要是他们干的,这用意不是太明显了吗?”“我也觉得不会是他们干的,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步公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半个月了,都没有一点消息,今天再不出现,这场比武没希望了。”

皇甫金虹起身挥手示意大家禁声,然后道:“请安静一下。”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皇甫金虹向司徒骄阳及令狐寒星对面的三人道:“三位远道而来,赶赴三年一度的比武盛会,我们洛阳城的父老乡亲都非常开心也非常欢迎,但步公子半个月突遭变故,至今未归,家人也急得心如刀绞,步公子却一直没有消息,依在下看,不如今年的比武就改期吧,也许过几天步公子就回来了。三位难得来一趟,便由在下作东,邀请三位寒舍小住几日,如何?”

烟雨三剑客中的一人说话了。“虽然我们三年里一直不敢懈怠,勤于练功,只为今天的一决高下,但天不如愿,奈何。也罢,这场比武今天取消了,我们先回去,如果有了步公子的消息,请及时通知我们,我们到时候一定赴会。”另一人道:“是啊,晴明三剑客只剩下两位,我们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令狐寒星却道:“三位,皇甫公子,不劳费心了。你们要是觉得不公平,我倒有个折中的办法,反正我们只有两个人,三位不如也选出两位来,不是一样的吗?”一人道:“我上次与步公子交手败下阵来,今天步公子不在,按说我应该退出,但我今天想挑战二位,不知道二位愿意指教否?”

却听有人高声道:“谁说晴明三剑客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也不少,抱歉,在下来得晚了点。”

众人循声望去,顿时发出一声欢呼。步公子三个字响彻天际。

司徒骄阳又惊又喜:“冰轮!”司徒媚云也喜极而泣,向步老夫人道:“伯母,是冰轮,真的是冰轮回来了!”步老夫人老泪纵横,站起身来便向着对面走去,边走边叫着步冰轮的名字。

步冰轮直接驱马跑到母亲面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步老夫人道:“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看你,人都瘦成这个样子了。”说完便去扶儿子。

这一扶,老人怔住了,茫然地抓住步冰轮的右袖摇晃,不断地问:“你的右手呢?你的右手呢?”司徒媚云也惊讶地望着步冰轮软软的右袖,问道:“冰轮,出了什么事?你的右手呢?”

步冰轮站起身来,道:“不妨事,右手没了,命还在。”说完转向众人道:“各位,在下那日与媚云订婚之后,回家时发现有信一封,要我拿辉月剑谱换翠儿,我如约而至,却遭人假翠儿之手暗算,被打下无情崖,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总算平安归来,还能赶上这场比武。”

司徒骄阳无不担心地道:“你没了右手,怎么比武?”皇甫金虹也劝道:“步公子好容易回来了,不如休养几日,况且烟雨三剑客也答应可以改期的,我正好可以请三位,不,现在应该是六位一起做客。”

步冰轮却道:“不用延期,就在今天吧。”

血玄月(八)

倪翠赶到比武场时,远远望见场上已聚集了许多人,其中有武林中人,也有非武林人物。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将身隐藏。

晴明三剑客对面有三名年轻男子,想来便是烟雨三剑客了。当中一人向着已失去右臂的步冰轮道:“步兄,上次我们双方对阵,全是因为步兄技高一筹,晴明三剑客才取得了胜利,可是这一次步兄却不幸失去了一只臂膀,再比武岂不非不公平?我看这场比武就算了吧。”

步冰轮淡然一笑:“无妨,反正比武比的只是一只手的功夫。”另一人问道:“难不成步兄用左手?这样不是仍然不公平吗?”步冰轮道:“各位可能不清楚,辉月剑其实是左右手各有一套,不过左手剑平时在下只练不用,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少不得要现丑了。”

那人向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点点头,然后向晴明三剑客揖道:“三位,既然步兄能双手用剑,而且我等三人还从未见识过左手的辉月剑,今天来也来了,在此便向三位讨教一二,请了。”

一旁的皇甫金虹道:“烟雨三剑客,请听皇甫金虹一言。我虽非武林中人,但勉强能与晴明三剑客攀上关系,我还是希望各位能点到即止,大家将来也好相处,月魂剑毕竟左手剑少用,在这一点上便失了先机,请各位斟酌斟酌。”烟雨三剑客中的一人道:“皇甫公子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来以武会友,而不是来寻仇的。”此人一席话,使得场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倪翠在远处只能看到比武开始,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第一局由日魂剑司徒骄阳对烟雨三剑客中的江南雨,双方平局。

第二局由月魂剑步冰轮对烟雨三剑客中的卢碧烟,他果然左手执剑。百招以后,卢碧烟竟然一不留神,手上被剑划出了一道口子。皇甫金虹宣布,步冰轮胜。

第三局还是与前一次比武一般同,星魂剑令狐寒星与烟雨三剑客中的蒙烟雨战平。由此,此次一战,晴明三剑又取胜了。

司徒媚云兴奋地跑进比武场,向步冰轮道:“冰轮,你赢了。”步冰轮点点头:“是的,我赢了。”

卢碧烟道:“惭愧惭愧,卢某还是败了,步兄果然使得两手好剑。可恨宵小鼠辈,竟想以此毁了步兄的武学,可笑可笑。”步冰轮笑道:“其实在下一直没说明,这倒是在下的不是,各位千万不要怪在下藏着掖着才好。”

江南雨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步兄,这次我们烟雨三剑客输得心服口服,不知道晴明三剑客还有没有兴趣再约一个三年之期?”

步冰轮欠身道:“在下随时恭候各位大驾。”卢碧烟道:“不如我们改为五年,这样步兄也有足够的时间休整。这次实在是不知道步兄遭此大难,若是得知步兄如此,卢某甘愿再等两年,再来向步兄挑战。”

蒙烟雨道:“下次不如我们换一下对阵,我向步兄讨教左手剑。”步冰轮道:“也罢,换一下对手,说不定局势会大不相同。”司徒骄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来向卢兄请教。”

皇甫金虹道:“难得烟雨三剑客不远千里来洛阳,现在由我作东,请各位赏脸,百花酒楼小聚。”说话间已有随从上前来开道。“各位大爷请。”众人向皇甫金虹道:“皇甫公子客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比武场,倪翠痛苦地掩住脸,从另一方向离开。

血玄月(九)

卢碧烟正在房间内小酌,桌上只有一把酒壶,一只酒杯,还有一盘卤菜。

突然房门开了,一个绿色身影冲进来,看了看桌上的菜,当即便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卢碧烟扭过脸淡淡地笑了笑,突然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反手打过来,一记更为沉重的耳光扇在倪翠的脸上。

倪翠含泪掩住被扇红的脸,道:“你还是人吗?”卢碧烟轻描淡写地道:“反正这只手已经还不回去了,与其扔了还不如下酒。”

倪翠泪流满面:“你已经输了,烟雨三剑客也没有怪你,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卢碧烟一哼:“我残忍?你这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贱货,你画给我的剑谱我已经一招一式地攻破了,为什么比武还是会输?是那步冰轮在床上把你调教得好,再跟你串通一气来骗我的吧。你说,是你残忍还是我残忍?”

倪翠受了侮辱,叫声无耻又要一耳光扇去,卢碧烟已然有了准备,侧身闪开,抓住倪翠的手将她推倒在地。

倪翠一哼,冷笑道:“这是你活该,你以为砍了他的右手就万无一失了,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还有左手剑吧?好在我也不知道,不然公子这场奇耻大辱就在所难免了,这才是老天有眼。”

卢碧烟蹲下身道:“小贱人,我当初答应过你,只要你帮我弄到剑谱,我打败了步冰轮就娶你,可是你根本没有帮我,这个约定也就作废了,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卢碧烟站起来道:“你还是那个跟司徒媚云争风吃醋,把步冰轮打下悬崖还砍了他右手的妖女,我还是名满江南,风流倜傥的烟雨三剑客之一卢碧烟。”

忽听一阵怪笑传来,卢碧烟诧异地循声张望,边看边叫道:“谁?出来。”倪翠起身道:“卢碧烟,你也太健忘了吧,这么熟悉的声音居然也没听出来?”卢碧烟自语道:“难道是她?”

怪笑声戛然而止,一名满头白发,满是皱纹的妇人出现了。那妇人虽满面苍老,声音身形却完全与年轻人不相上下。

卢碧烟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道:“果然是你,是你在背后向这小贱人说我的坏话?”白发妇人又是一声怪笑:“你做都做得出,还怕我跟谁说吗?我要不跟她说出真相,你还打算骗她到几时?”

卢碧烟手上一动,妇人拂袖扫去了暗器,倪翠怔怔地望着地上细若蚊子的毒针。白发妇人向倪翠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现在应该相信了吧,与这样的人为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他的祖宗,当你成为绊脚石的时候,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妇人说完,又将脸转向卢碧烟:“卢碧烟,是你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妇人说着便向卢碧烟飞身抓去。卢碧烟闪身让开,倪翠也闪到一边,趁两人激斗之际溜走。

卢碧烟同妇人正打得你死我活,忽然烟雨三剑客中的另两人来了。卢碧烟大叫:“江兄、烟雨,快来助我,杀了灵烟的白发老妖在此。”妇人一怔,打出一枚烟雾弹逃走。

江南雨蒙烟雨赶来时妇人已逃走。江南雨问道:“碧烟,白发老妖呢?”卢碧烟道:“也是我大意,方才我一叫,她便施放烟雾逃了。”蒙烟雨劝道:“碧烟,别着急,这个老妖迟早有一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的,下次若是我碰上了,定叫她插翅难逃。”卢碧烟叹道:“多谢烟雨的劝告,也只能寄望她两次出现了。”

卢碧烟自忖道:倪翠呢?

血玄月(十)

灵烟,一个美得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倪翠第一次听说是在三年前的冬天。

那一日天气晴好,倪翠独自一人去野外登高,却发现一个男人醉倒在一棵树下,吐得一身狼藉,还在迷迷糊糊地叫着一个美丽的名字——灵烟。一时心软,她将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凭着披风上绣的绿色倪字找到了她,并向她讲述了一件令人心碎的往事。

“倪姑娘,那天我喝多了,害你弄污了一条披风,现在我买了条新的赔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那也是一件淡绿色的全新披风,她的确很喜欢,便收下了。

“我是在悼念我的亡妻贺灵烟。”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是洛阳人,原本是当地一名富家子弟的恋人,谁知那富家子弟只醉心于他的剑,连中秋这样举家团圆的日子也没有陪着她,所以她失望了。而我又对她是真心的喜欢,于是她选择了我。可恨的是,那名富家子弟一直都没有后悔过。”男人又叹了一口气。

“我们从洛阳回来,然后便举行了婚礼。婚后一个月,我们很幸福。可是!”男人忽然停止了叹息,脸上充满了悲哀之情。“又过了一个月,才两个月,我们成亲才两个月,灵烟就被武林败类白发老妖害死了。”

她惊得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眼里噙满了泪水,接下来便哽哽咽咽,忘情地自言自语。

“我答应过灵烟,要在重阳那天带她去登山,可是她竟没能活到重阳那一天。”

灵烟这个名字,第二个向倪翠提起的人,竟然正是卢碧烟口中所说的凶手白发老妖。

“小丫头,你终于醒了。”倪翠茫然地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妇人。她满是皱纹和白发,身子却挺直如年轻一代。

倪翠问道:“请问怎么称呼你?”妇人道:“你不是武林中人吗?怎么会不知道武林中有一个败类白发老妖?”倪翠怔了怔,很快便想起来了:“你是白发老妖?!”

白发老妖凄凉地一笑:“我很老了吗?”倪翠眼神变得警惕而厌恶起来,“你想把我怎么样?”

白发老妖没有回答她,而是道:“你是卢碧烟的新欢?”倪翠道:“我不认识卢碧烟。”

白发老妖大叫一声“撒谎”,转身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从牡丹亭出来以后都干了些什么?”倪翠还想掩饰一切:“我干了些什么与你何干?”白发老妖道:“你被卢碧烟骗得团团转知道吗?你知道步冰轮现在被你害成什么样了吗?”

倪翠猛然一惊:“他被我害成什么样了?你说什么啊?”白发老妖摇头叹道:“你和那卢碧烟串通,把步冰轮骗到无情崖边,把他打下山崖,他现在生死未卜,步家到处贴画像在找他,这一切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倪翠如同被雷击打了一般,脸色煞白。

“小丫头,你实话告诉我,你去找卢碧烟以后,你还能记得起哪些事情。”倪翠的警惕心又上来了:“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白发老妖道:“如果你说实话,我也会把贺灵烟被害的真相告诉你,因为我就是贺灵烟,我也就是害死贺灵烟的白发老妖。”倪翠被白发老妖的话镇住了。

“你如果不信任我,那就先听听我的故事吧。”“我是洛阳人,和步冰轮一起长大。”倪翠当场惊得叫出声来,白发老妖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语。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向人献殷勤。可是他有好东西会给我留着。大家都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白发老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可是,自从三年前江南的烟雨三剑客来访,并邀请他们下江南,一切就变了。”

倪翠忍不住道:“三年前?”白发老妖点头道:“是,三年前的夏天,烟雨三剑客来访,然后盛情邀请他们,步冰轮也就去了,一去便是几个月。他答应中秋节回来陪我,可是,中秋节我等了一天他也没有回来。反倒是卢碧烟来了,请我喝酒,陪我过节。我就那么蠢,被他精心安排的放河灯,猜灯谜,赏菊花给骗了。我只当自己是世上最蠢的人,没想到你比我还蠢,跟步冰轮相处日久,你还看不出他的为人吗?”

白发老妖凄楚地苦笑了一下,“步冰轮回来,我告诉他,我们之间完了,然后我赌气跟卢碧烟去了江南。”倪翠认真地听着。

“江南美景的确令人陶醉,卢碧烟带我去拜访武林名宿,他们都问我出自哪个门派,我根本不是武林中人,哪里答得上来?于是他跟我说,要让我学会一种功夫,我可以在短短半年之内成为武林高手。我自是不信,但他信誓旦旦地说没有欺骗我,只不过这种武功有个限制。”

倪翠插话问道:“什么限制?”

血玄月(十一)

白发老妖道:“那就是这种功夫只能传给自家人,换而言之,便是要成为他的妻子才行。我犹豫了,毕竟成亲是终身大事,怎能因了一种厉害的功夫便将自己托付与人?他看出了我的顾虑,便提出让我先看一遍,如果我愿学再作打算。”

白发老妖看了看倪翠一眼,问道:“如果是你,你会答应吗?”倪翠随口道:“看一下没事吧。”

白发老妖一哼:“我原也以为小事一桩,便答应了,谁知道,”白发老妖自咽喉中发出一声声苦笑,令人不寒而栗。“我只看了一会儿,也不过两三招的功夫,我便觉得一阵眩晕,然后便没有感觉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在我身边了。”倪翠忍不住啊了一声。

白发老妖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只能答应他,与他成了婚。步冰轮也来参加了婚礼。”

倪翠问道:“那夫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白发老妖道:“成亲一个月,他对我好得不得了,让我完全消除了最后的戒备。于是他要我练功,这一次练的功与前一次的不同,是木属性,忌金,所以他给我布置了一处没有任何金属物的山洞,让我可以安心练功。他说只需一个月就能让我成为武林高手,这样再带我去拜访各大武林名宿就不用自卑了。”白发老妖又开始发出一声声恐怖的怪笑,倪翠有些不安了。

“我当然对他完全信任,我以为从那以后,自己就能成为名震江湖的一个女侠了,然而,你现在看到的,正是我对他完全信任的报应。”

“练功的那一个月里,他经常来看我,还陪我过招。我真的从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外行变成了内行,有一次竟然把他打败了。他当时很沮丧,说原本想在下次的比武中替我出一口气,结果却连我也打不过,我一心软,竟然把步冰轮的剑法给他练了一遍,谁想他竟能过目不忘。于是他又要我练另一种功,说是十日之内就能使我功力大增,我居然对他言听计从,我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罪有应得。”白发老妖脸上开始抽搐起来。

“一个月满了,他说明天带人来接我,我满心欢喜地等着。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带来了一群人,在洞外大叫,老妖赔我灵烟来。”

白发老妖又颤抖起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在那十天里练的功已经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出洞去跟他见面,他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满脸憔悴,哭着向随他来的人说,就是这个老妖把灵烟杀了,然后冒充灵烟想骗他,他要向我索命。我跟那些人解释,那些人根本不听我的。”

白发老妖自嘲地笑笑,“我怎么那么蠢?那些人都是他带来的,他们难道不会事先商量好了再来?除了逃命,我还能做什么?”白发老妖道:“这就是我被骗的全过程,我再也没脸回洛阳,更没脸见步冰轮,但听说他们又要比武,不得已才回来一趟。也正好看到一个黑衣人把你和步冰轮都踢到崖下去,我没法去追他,只能抓住后掉下去的一个。虽然我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卢碧烟的计策,但我相信除了他,没有人想要步冰轮的命。”

白发老妖向倪翠道:“你呢?你怎么认识卢碧烟的?”倪翠叹道:“如果如你所说,我想,我第一次看到卢碧烟醉倒在树下也是他精心安排的,从一开始我便成为了他的棋子,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他说是因为没能履行带你登高的诺言而内疚,我被他所感动,他还说你对公子没能回来陪你过节很失望,而当你答应他的求婚时公子都没有后悔的意思。而且在公子身边的三年,我从没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所以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才答应帮你和他,隐藏在公子身边,趁机记录公子的剑招,我根本不知道他本来就已经全都清楚了,只是担心你没有把所有的招式记全才把我派到公子身边去重新记录。”

“当公子和司徒二姑娘订婚时,卢碧烟来了,他授意我制造混乱趁机离开,然后去跟他会合。在那里他说要教给我一套防身的功夫,然后我也是看着看着就眼花了,头也晕了,后来就一直混混沌沌的,一直理不清头绪。要不是夫人提醒,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白发老妖叹道:“好个狠毒的卢碧烟,不择手段到如此令人唾弃的地步,胜利于他而言已经超过了一切。”

贺灵烟忽然问道:“倪姑娘,你有没有学我所练的功夫?”倪翠茫然地道:“不知道,卢碧烟是教给了我一些功夫,可是有没有夫人所说的那套功夫我也不清楚。”

贺灵烟便退后几步,道:“你看我练一遍。”贺灵烟一招飘逸的童子拜观音亮相,倪翠便叫了起来:“我也会。”于是两人同时运招,果然招式一模一样。

当下,倪翠惊呆了,住了手望着贺灵烟那满头的白发以及满脸的皱纹。

贺灵烟道:“你再练下去,将来也跟我一样,到时候即便是他口上说不计较要娶你,你也必定是打入冷宫的怨妇,他根本对你不会有真心,否则也不会让你学这种功夫了。”

倪翠赞同地点了一下头。贺灵烟又问道:“那你练这种功应该还不久吧?”倪翠却道:“当初我从江南来到洛阳时,卢碧烟便教给了我,还叮嘱我要记得练功,我时不时地练,算起来也应该有三年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贺灵烟自语道:“为什么你一点也没变?”倪翠也打量了一下自己:“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血玄月(十二)

倪翠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从来不知道练了这种功会有这样的结果。”

贺灵烟打量了倪翠一阵,突然道:“难不成你的血异于常人?否则怎能练了功而无任何变化?”倪翠摇摇头。

贺灵烟突然抓住倪翠的手腕,伸出尖锐的指甲便横划而过,倪翠尖叫一声,殷红的鲜血如眼泪一般汩汩流出。贺灵烟张口便吸,倪翠被她的疯狂举动惊呆了,一时间只是徒劳地挣扎,却不知如何应对。

贺灵烟嘴角边还带着血,自语道:“有点甜,一定是这样。”话音刚落,倪翠已被她一掌击昏。

贺灵烟贪婪地望着倪翠,道:“对不起,我要借你的血还我本来的面目,这样,我看那卢碧烟还能不能继续在世上为非作歹!”

贺灵烟将倪翠带到一处废墟内,从一个狭窄的入口滑落便不见了踪影。卢碧烟出现在废墟前,冷笑道:“你想长生?我偏要让你适短命。等着看好戏吧。”

贺灵烟将倪翠放在一处冰冷的石壁前坐定,然后将她身上的衣裙一件件退去,再抽出一把短刀来,对着她光洁无瑕的肌肤便一刀刀划去,倪翠痛得苏醒过来。倪翠无暇多言,只向着远处大叫救命。

卢碧烟伸指过去,点了她的哑穴,道:“对不起了小丫头,我要报仇,只好牺牲你了,最多以后清明我多给你烧点纸钱。”倪翠的身上如同披了一件血淋淋的珠网披肩。贺灵烟张口便开始吸血。

卢碧烟却转身离开了。

倪翠昏迷在地,贺灵烟停止了吸血,替她穿好衣服,转身离去。

倪翠身上已经上了止血粉,贺灵烟正在煮着一锅补身子的鸽子汤。倪翠恨恨地望着贺灵烟,没有说话。

贺灵烟道:“倪姑娘,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凭你一人之力也扳不倒卢碧烟,所以我们合作是最好不过了,只要我能恢复到从前的一半样子,我就可以拆穿卢碧的真面目了,到那时我就不用再为难你,还请你原谅我今天的所作所为。”

倪翠道:“现在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背叛公子了,因为你只要求别人不背叛你,却从不为别人考虑。”贺灵烟道:“别惹我发火,当心对你没有好处。”

倪翠道:“除了吸人血,你还能干些什么?”

贺灵烟恶毒地一笑:“你对步冰轮口称公子,看来你是对他很尊敬的了,想必你们之间会清清白白的,我可以把你的藏身所在告诉卢碧烟,你想卢碧烟会怎么对你?然后在你最见不得人的时候我再去告诉步冰轮,你猜猜看,两个男人为了你会怎么样?”

倪翠道:“你已经和卢碧烟一样地成魔了,不过你等不到他们为我这么没脑子的人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说着便要将指甲往咽喉上刺,贺灵烟忙一脚踢去,倪翠的手臂一抖伸向一侧。

贺灵烟一哼:“落到了我的手里,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你了。”

贺灵烟日复一日地吸着倪翠的血,倪翠一脸苍白,全身无力,贺灵烟却精力充沛,果然,她脸上的皱纹在逐渐减少。

血玄月(十三)

烟雨三剑客要回江南了,卢碧烟建议步冰轮同司徒媚云早日完婚,也好讨杯喜酒。步老夫人点头同意,于是步家通告天下,三日后的黄道吉日,步家将迎娶司徒二姑娘过门。

卢碧烟心下说道:办吧,我要你的大喜日子变成大悲之日。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这一日到了步冰轮的大喜日子。

司徒媚云欢欢喜喜地端坐于镜前,喜婆满脸堆笑地上前道:“新娘子,现在由我来为你梳妆,我一定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包管新郎官一见你就被迷住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喜欢其他女人的。”

司徒媚云羞涩地笑道:“胡妈妈取笑了,冰轮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喜婆笑道:“就算步公子不会变心,至少把你打扮得漂亮一些能给步公子脸上增光不是?”司徒媚云喜滋滋地点头,喜婆开始为司徒媚云解散秀发。

步冰轮正在偏厅听着母亲的叮嘱,不时点头。“女子不比男子,什么事都怕有风吹草动,媚云一向乖巧懂事,司徒家家长早逝,就媚云和骄阳相依为命,她还能自己管住自己,这就很难得了,现在就要做你的娘子了,以后你要象疼妹妹一样地疼她,把她当成自家人,千万别委屈了她。”

步冰轮笑道:“母亲只管放宽心,媚云到了步家,不过是换了一个住所,多了一位兄长,多了一位母亲,如果孩儿哪里做得不好,便请母亲指正。”

步老夫人仰天轻叹:“司徒兄长,嫂子,夫君,冰轮到底和媚云成了一对,你们当年的心愿如今总算成了。”

步冰轮一怔:“母亲,当年怎么了?”步老夫人笑道:“当年媚云出世以后,你父亲和司徒兄长曾开玩笑说两家将来做亲家,只是为娘多了一句,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样,一切还是随缘吧。”

步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当初若是你和贺姑娘成了,为娘还真觉得对司徒家有些愧疚。”

步冰轮一怔,道:“母亲不要提她,斯人已逝,一切都过去了。”

步冰轮穿戴整齐,便要出门去往司徒家,忽然迎面来了一名小牧童,手中拿着一块绿色的布片,向着步冰轮问道:“叔叔,这上面是不是有字啊?念什么?”

步冰轮仔细一看,布片上绣着倪字,当下心中一紧,接过来问道:“小兄弟,这块布是从哪里得到的?”小牧童一指远处:“从那座山里捡的。”步冰轮掏出几枚钱给小牧童,道:“小兄弟,烦你去城南司徒家说一声,就说步冰轮有要事出门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将布片一收,纵身上马,策马而去。

卢碧烟现身出来,向小牧童道:“你去司徒家说一下,步冰轮去城外的废墟了。”

贺灵烟脸上皱纹已退去大半,她再次解开倪翠的衣服,用刀往旧伤口上划。倪翠痛得全身颤抖,贺灵烟却如蚂蟥一般紧紧附在她身上,紧紧地吸着鲜血。

步冰轮冲进来,来不及叫住手,便是一脚踢过去,将贺灵烟击倒在地,又忙上前将已破碎的衣服替倪翠盖在身上。

贺灵烟没想到来人会是步冰轮,下意识地出手击向步冰轮。步冰轮更没想到贺灵烟还在人世,一掌击出。双目相对时,贺灵烟只是一刹那的惊讶,手上却并不停顿。步冰轮心下一软,掌风一慢便被贺灵烟抢了先机。贺灵烟一掌击在他胸前,阴冷的掌风将步冰轮击退到倪翠身边。

倪翠含泪道:“公子,我对不起你,你却还要来救我。”步冰轮轻笑道:“我早知道暗算我的不是你,你没有对不起我。”

贺灵烟怔怔地道:“你要成亲了?”步冰轮叹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变成魔头?卢兄为什么会对外宣称你被白发老妖害死了?”

贺灵烟刚要说话,却听倪翠叫了一声“小心”,贺灵烟刚一回头,无数的铁砂从外面飞来,正打在她身上。

步冰轮上前扶起贺灵烟,道:“是不是白发老妖暗算你?”贺灵烟苦笑道:“是卢碧烟暗算我,你还看不出来我就是白发老妖吗?”倪翠道:“一定是卢碧烟。”

这时,几枚烟雾弹飞进来,三人互相对望了一下,纷纷用手捂住鼻子,但烟雾太浓,不多时都软软地昏倒在地。

卢碧烟自洞外进来,踢了踢步冰轮,见他没有反应,这才道:“我真想把你左手也砍了。”然后又走向贺灵烟,道:“这一次你还能逃出我的手心吗?”说完便举掌向贺灵烟天灵盖打下去。

忽然贺灵烟睁开眼,与步冰轮同时出手,击中了卢碧烟的胸口和肩膀。卢碧烟哼了一声往后跌倒。

三人站起来,步冰轮倪翠扶住贺灵烟。

卢碧烟皱着眉道:“我真是算漏了一着,没想到的是你步冰轮还会手下留情。”贺灵烟恨恨地道:“卢碧烟,你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还要把步冰轮也除去,只为了你们江南三剑客能取胜,你真是泯灭了人性。”

卢碧烟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反正我死有余辜。”步冰轮道:“我不会杀你,至少我不会在自己的大喜日子开杀戒。”

贺灵烟却道:“我要杀了他,他留在世上只会害更多的人。”倪翠也道:“公子,我是卢碧烟请来隐藏在你身边的内应,他要我把辉月剑画给他,说是要打败你给他的夫人报仇,这种人实在不配和你们齐名。”

贺灵烟突然大叫着双手抓向卢碧烟,步冰轮叫道:“小心!”却已来不及了。只见一把袖剑穿透了贺灵烟的身体,血淋淋地呈现在步冰轮倪翠面前。卢碧烟手腕处只剩下弹簧。

步冰轮愤怒了,大叫一声,飞身上前,自头上取下发簪,向着卢碧烟手腕脚腕处刺去,卢碧烟一阵惨叫声过后,手脚筋脉已毁。

步冰轮向贺灵烟道:“你坚持住,我的马在外面,我送你去看大夫。”

贺灵烟却将袖剑抽出来,顿时血流如注。倪翠也忘了仇恨,扶住贺灵烟道:“你这是何苦?公子会尽力医治你的。”贺灵烟摇头道:“我是早就该死的人了,现在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贺灵烟望向步冰轮道:“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到现在,我只能祝福你和媚云姑娘。”

血玄月(十四)

步冰轮有些疑惑地自语道:“有些不对。”倪翠问道:“公子觉得哪里不对?”步冰轮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些不太正常。”顿了顿又道:“算了,我们还是先把灵烟葬了吧,她想留在这儿就由得她。”

倪翠问道:“那卢碧烟怎么处置?”步冰轮道:“他到底还是一条人命,就把他送回家去。希望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说完狠狠地瞪了卢碧烟一眼。

葬了贺灵烟,倪翠道:“公子你手不方便,就由我先上去,把卢碧烟拖上去。”步冰轮道:“你身体还很弱,还是留下来,我到上面去接应。”倪翠却抢先一步走,道:“公子别和我争了,还是我上去吧。”说完便顺着梯道上去。步冰轮只好在下面将卢碧烟用丝带拴住,等候倪翠发话。

倪翠刚出了地道,便看见司徒兄妹在地面上站着,她笑了笑,道:“司徒公子,二姑娘。”

倪翠做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她忘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步冰轮一人相信她。于是,当她趋前一步时,司徒兄妹的拳脚同时打来,她便如同狂风中飘摇的断线风筝一般摇晃着坠落。

步冰轮见倪翠坠落下来,忙接住她问道:“翠儿,出了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倪翠口角渗出血来,一指上面道:“司徒公子,二姑娘。”

司徒骄阳及司徒媚云下来,见状忙道:“冰轮,你小心。”步冰轮痛心地道:“你们错怪翠儿了,害我的是卢碧烟,不是翠儿。”

司徒兄妹一怔,却听一声巨响,地道内突然黑暗了下来。

步冰**叫道:“卢碧烟,是你把地道封了吧?”司徒兄妹同时道:“卢碧烟?”

步冰轮道:“卢碧烟,我知道你在上面。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在才想到我们再怎么能暗算成功,你也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

上面传来卢碧烟的声音。“你知道得太晚了,上次没杀了你,让你又活了这么多天,你也活够本了。”司徒骄阳气得直骂:“卢碧烟,你这不要脸的武林败类,打不过冰轮就生出如此毒辣的计策,你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卢碧烟道:“你只管骂,再要不骂就没机会了。”步冰轮道:“卢碧烟,我只想跟你说明一点。我知道是你想要辉月剑谱,其实上次我带去的是辉月剑的心法,不过它只能把你引入正途,但是我想,你可能以为我骗你,大概已经将它毁了。”

卢碧烟道:“不用废话了,只要你们一死,什么输赢都不存在了。”司徒骄阳问道:“卢碧烟,你想怎么对付我们?”卢碧烟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不多时,一阵腥腐味传来,倪翠叫道:“是蛇!”司徒骄阳道:“原来只是蛇,没什么大不了。”卢碧烟大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给它们当午餐还是它们给你们当午餐。”地道上方出现了一丝光明,随即便有一大群蛇倾倒下来。

司徒媚云吓得大叫起来,步冰轮忙将她搂住,劝道:“不要怕,有我在。”

蛇群大概闻到了倪翠身上的血腥味,纷纷向倪翠爬过来。

司徒骄阳已对真相了然于胸,当下向步冰轮道:“冰轮,你带媚云先走,翠儿,我保护你。”倪翠却不肯接受。

“我已经走不动了,你们先走。”说完便摔开步冰轮的手。这时,蛇已爬上了倪翠的身体。

司徒媚云又怕又担心,大叫道:“翠儿姑娘。”倪翠已被群蛇包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软软地挥了挥手。

司徒媚云含泪大叫,司徒骄阳将靠近的蛇击退,道:“冰轮,去打开地道。”

步冰轮无暇顾及倪翠的生死,一纵身冲上去,一脚将封堵地道出口的巨石踢开,刚现身便飞来一枝袖剑,他立即伸手抓住,反手甩出。

卢碧烟冷笑道:“你还真是命长。”步冰轮道:“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司徒骄阳带着司徒媚云冲出地道,蛇便也随之出来,众人忘了敌对,手忙脚乱地同蛇搏斗。

卢碧烟将蛇斩为两段,回头一看冰轮正在同蛇对抗,便是一枚暗器飞出。司徒骄阳见了,叫声当心,同时飞起一脚,将地面的几条蛇踢向卢碧烟。步冰轮侧身险险让开,卢碧烟却被那几条蛇死死纠缠脱身不得。

司徒骄阳捡起地上的暗器打出,正中卢碧烟咽喉。卢碧烟刚一松手去抓喉咙,蛇群便攻了上去。卢碧烟在蛇群的包围中逐渐瘫软,司徒骄阳、步冰轮将蛇一一除掉,忙返回地道去看倪翠。

倪翠已经昏迷不醒,手上脸上全是被蛇咬后发黑发肿的伤痕。躺在地上被废了四肢的人也死了,不知道是被蛇群咬死的还是被吓死的。

步冰轮噙着泪将倪翠抱在怀中,轻声叫道:“翠儿,醒醒,醒醒啊。”司徒骄阳恨恨地扇自己的耳光,司徒媚云也含泪呼唤倪翠。

步冰轮别无选择,捡起地上的发簪刺向倪翠。倪翠痛得清醒过来。步冰轮道:“翠儿,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出去找大夫。”倪翠微弱地摇头:“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知道我坚持不下去了。”倪翠艰难地呼吸着,又道:“贺姑娘留在这里,我也留在这里陪她。”

倪翠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再也没有声音了。

步冰轮抱着倪翠,思绪纷飞。

第一次见到倪翠时,她饿晕在大街上,他便将她救回家中,小心救治,她复原后便要求留下来报答救命之恩。

第一次握她的手,她却如惊弓之鸟把手收了回去。

冰室建好了,步冰轮将与冰一般冷的倪翠放到冰床上。她生前想要留在这里,他便在这里建了冰室。

倪翠道:“公子,我是卢碧烟请来隐藏在你身边的内应,他要我把辉月剑画给他。”

步冰轮将辉月剑谱轻轻放在倪翠身边,道:“翠儿,你我相识一场,全是因辉月剑结缘,现在,我把辉月剑留给你,作个纪念。”

步冰轮出了冰室,随即将冰室封锁,自己离开。

次年倪翠忌日,步冰轮正式迎娶司徒媚云。从此以后步冰轮每年都会到冰室祭奠倪翠,一直持续了十八年。

血玄月(十五)

步逸辉偷偷来到那座父亲每年都会来到的废墟前,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一个较隐秘的地道入口,便顺着入口下去。

刚一下地道,却听一声响声传开去,步逸辉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的火折子,果然不见了。他不敢返回重取火折子再来察看,只好自认倒霉,摸索着前进。

步逸辉摸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那里似乎是另外放进去的一块石头,不然它四周也不会有缝隙了。于是他抽出靴子内藏着的匕首,**缝隙中上下左右拨动。

好一阵,步逸辉才将石头拨松动,然后将石头拿开,伸手往里面摸,摸到的是一个书架,他试着将书架移开,再继续拨附近相邻的石头。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步逸辉越弄越起劲,竟连时间也忘了,他终于将石头一块块弄走,自己也能进入了,这才罢手。

步逸辉又返回掉火折子的地方重新摸索,还真的将火折子找到了,于是他弄亮火折子,从自己弄的洞口进去。

一进入洞内便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冰冷袭来,步逸辉全身缩紧,仔细寻找有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他发现洞里到处都是可以照明的烛台或油灯,便找到两盏点亮。

步逸辉自语道:“奇怪了,我怎么找不到门在哪儿呢?那爹又是从哪儿进去的呢?”

步逸辉仔细察看四周,这才发现四面全是墙壁,根本没有开门的迹象,这一来不禁汗毛直竖,原来这是一座完全封闭的冰室,那自己岂不成了盗贼?万一这里设有机关暗器,自己岂不是死了都无人知晓?又一想便否定了,父亲不会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来算计盗墓贼的。

步逸辉正想往来路返回,转念又一想,既然已经来了,还是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吧。

冰室内用透明的琉璃制成了一张琴,摆放在同样材质的桌子上,再往前便是一张硕大的冰床,悬挂着漂亮的纱账,纱账上还绣着朵朵细碎的绿色小花。

步逸辉望着冰床,镇定地走上前去。近前一看,冰床上躺着一名年轻的绿衣女子,肌肤如冷月一般惨白,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已被掀到一侧。步逸辉将丝被拉回给绿衣女子盖好,仔细一看,竟是传说中的冰蚕丝织成。

步逸辉自语道:“想不到爹竟能弄到这么名贵的丝。”正要再说话,却赫然发现绿衣女子身边竟有一本辉月剑谱。他试着拿过来,而书早已冻成了冰块。

步逸辉在火上烤书,待冰块逐渐化开后,小心翼翼地翻开来看,书中的招式还真是跟自己平日练的剑一模一样。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火折子收好,再熄灭烛台油灯,然后隐藏在冰床边,等着真正的盗墓者来自投罗网。

血玄月(十六)

步逸辉猜得不错,冰室已经有人进入过,但盗墓者兴许只是想看看有无值钱之物,否则怎能如此完整?地道中传来脚步声,步逸辉抑制住呼吸,等候来人。

有人在步逸辉挖墙处顿了顿,忽然转身便向来路返回。步逸辉大叫一声:“哪里走!”便弄亮火折子,往出口处奔去。

那人站住了,步逸辉拿火折子一照,只是一个身形猥琐的中年男子。见了步逸辉,男子便跪倒在地,道:“公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步逸辉一怔,问道:“你来过几次了?”男子答道:“小的来过三次了。”步逸辉道:“三次了?你都拿了什么走?”男子道:“小的只拿了一对玉锁,一只铜香炉,一把短刀,哦,刀上面镶了几颗宝石。”步逸辉道:“就这些?”男子道:“小人不敢撒谎,真的没有什么了。”步逸辉又问道:“那你现在又来干什么?”男子不敢隐瞒:“小的是想这里还有琉璃桌和琴,拿去总能卖点钱。”

男子又叩首道:“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发誓,今天所说的句句属实,如有谎言,就让小的死无葬身之地。”

步逸辉疑惑地问道:“你来三次了,我爹都不知道吗?”男子道:“小的从这里进出,步大侠还不知道。”步逸辉点头道:“也罢,念你诚实,我不把你送官,你走吧,再也别让我看到你在这里出现,再说,这些东西都不吉利。”

男子连连称是,道了谢起身往外走。

步逸辉回到冰室内,点燃烛台,仔细端详冰床上躺着的人。

她是父亲的旧识吗?

许久,步逸辉回过头来,却赫然发现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不知道何时进来的,步逸辉突然心下叫苦。

来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年轻人,有什么发现没有?”步逸辉道:“你也是盗墓的?”来人道:“不,我只是好奇才跟着你来的。”步逸辉道:“跟着我?”来人道:“你是步冰轮的儿子吧?这好极了,我正想跟步冰轮叙叙旧,就烦请你带个路。”说完便向步逸辉抓来。

步逸辉闪向一边,问道:“家父和你有什么过结?”来人道:“没有,只不过你很不幸,我练的是冷血功,需要这样冷的地方,还有你这样热的血。”步逸辉吓得叫出声来:“你要吸人血?”来人哈哈大笑,以示承认。

来人一掌打出,阴冷的掌风击在步逸辉胸口,步逸辉后退几步,勉强站住。来人却道:“步冰轮的儿子这么不堪一击,我真是替他惋惜。”他眼神中透出杀气来:“不如让我替他解决这个难题,重新再生一个有用的儿子。”

此话一出,步逸辉恼怒了,道:“吸血鬼,今天我要为民除害。”说完便抽出匕首向着来人刺去。

来人轻轻一闪而过,随即一脚将步逸辉踢倒,又接连几脚踢去,步逸辉毫无还手之机。

来人一口咬住步逸辉脖子,狂笑着吸血,步逸辉逐渐不再反抗,任来人噬咬。来人抹去嘴边的血迹,抓起面色苍白的步逸辉便往冰床上扔,步逸辉昏迷不醒,残余的鲜血不时渗出,滴在绿衣女子的衣裙上。

来人盘腿坐下,开始练功,指风过处,烛台裂为两截。

冰冷的空间将步逸辉从昏迷中唤回,步逸辉醒过来了,却见自己也伏在冰床上,而冰床已被震碎,冰块将自己及绿衣女子盖住。这一切又似乎是那人有意而为之,他是要将两人一起掩埋。

步逸辉忍住颈项上的疼痛,费力地将冰块一一移开,扔到地上。要在平日,这等小事他只消一小会儿功夫便完成,但今日他却是用生命在与寒冷对抗。过了一阵,冰块终于被全数移开,步逸辉也全身一软,重又倒下去。

步逸辉再次醒来的时候,冰室内似乎一切照旧,但破碎的冰床上却没有绿衣女子了。

血玄月(十七)

司徒媚云正在门前焦急地张望,步逸辉回来了,司徒媚云松了一口气。

司徒媚云身边的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女迎上去,问道:“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娘快急死了。”步逸辉边下马边道:“娘,我遇到了一件离奇的怪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少女一听便来了劲:“哥哥,快说来听听,到底什么事?”司徒媚云看见了步逸辉颈项的伤,不由得叫起来:“逸辉,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被什么咬了?”步逸辉哦了一声:“没事,娘,我正要说这件事呢。”三人一起进去。

步逸辉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我这伤口还是她包的呢。”少女紧张地道:“那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司徒媚云肯定地答道:“是人!”

司徒媚云转向少女道:“逸月,你知不知道你和哥哥的名字有什么意义?”步逸月道:“就是辉月剑谱的辉月二字。”司徒媚云点头道:“是的,现在逸辉已经知道辉月剑谱的去向了,那我们就从辉月剑谱说起吧。”

司徒媚云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又道:“倪姑娘的死我很内疚,冰轮怕我无法释怀,所以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往事,只是每年的忌日那天才去祭奠一下。”

司徒媚云说到这里,突然开始兴奋起来。“我常常在想,要是一切可以重来,那该多好。没想到你真的把梦想变为了现实。”

步逸辉问道:“爹去哪儿了?”司徒媚云道:“冰轮被皇甫公子请去做客了。”步逸月道:“娘,我们去把爹找回来吧,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

司徒媚云向步逸辉问道:“逸辉,你说倪姑娘不见了,有没有看到她往哪里走了?”步逸辉摇头:“不知道。她把我定在冰室里,自己先走了。”司徒媚云道:“这麻烦了,倪姑娘人都不在,到哪里去找人?”步逸辉道:“不管了,还是先把爹找回来再说。”司徒媚云点头道:“也好,让你爹知道总好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步冰轮早已退去了年轻的风采,但却更显稳重,此时正快步往家跑。步冰轮跑到门口便向着里面大叫:“逸辉,逸辉。”

司徒媚云带着儿女迎出来。步冰轮问道:“逸辉,家人说你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步逸辉笑道:“爹,我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

步冰轮仔细查看了步逸辉的伤口,这才说道:“的确不太严重,不然你的这张脸该没有红色了。”

步冰轮道:“没想到翠儿还能活过来,早知道会有今天的奇迹,我们当年该多等几天。”司徒媚云劝道:“冰轮,也许你把倪姑娘放在冰床上正好控制了毒性蔓延,才能保住她的元气。”

步冰轮皱眉道:“现在翠儿死而复生,我担心会有人象当年的灵烟一样打她的主意。”司徒媚云道:“逸辉说倪姑娘不见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她会在哪儿。冰轮,以你的判断来看,倪姑娘现在最有可能在哪里?”

步冰轮摇头:“这很难说。翠儿来自江南,当年欺骗她的卢碧烟也已经毙命,她在这世上可以说是无牵无挂,既无亲人,也无朋友,更无仇人,她会向哪里去谁也猜不透。”司徒媚云道:“那倪姑娘会不会就留在无情崖?”步冰轮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看,也许她就真的留在那里哪也没去。”

步冰轮一家四人出发前往无情崖,希望倪翠还会在那里。但倪翠早已不在洛阳。

血玄月(结局)

倪翠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已在江南传遍了,这是步冰轮始料不及的,因此他已陷入四面楚歌的环境而浑然不觉。也因此,他遇到了一场令他至死也不敢相信但却是千万确的事。

步冰轮、司徒骄阳一踏进江南地界,便有数不清的人来打扰。因为长生不老只在传说里才会出现,而现在,只要找到了倪翠便能实现自始皇帝以来便有的千百年不曾泯灭的梦想。步冰轮哪交得出人来?若他真能交出倪翠,他又何苦千里迢迢地赶赴当年令他无限遗憾的伤心地?因此有人认为他是在掩人耳目,于是那班失望的人把气发在他身上,一定要他交出倪翠来。于是,江南变成了以步冰轮、司徒骄阳为猎物的逐鹿场。

好在,当年的烟雨三剑客之中的江南雨蒙烟雨还将他二人当作朋友,便邀请二人前往暂避。

江南雨蒙烟雨设了小宴招待步冰轮、司徒骄阳,二人自是非常感激,道:“蒙两位大侠不弃,在下感激不尽,在此我谨向两位谢过了。”江南雨道:“两位不必如此,天下武林是一家,能请得来两位小聚,是我江某人的荣幸。”蒙烟雨也道:“平日想请两位大侠光临还没机会呢,现在机会来了,怎能放弃?”

酒过三巡,蒙烟雨问道:“步大侠果真不知道倪姑娘的去向?”步冰轮摇头:“实不相瞒,小弟的确不知道翠儿去了哪里,不然也不至于来到江南寻她了。”江南雨却道:“倪姑娘和步大侠好歹也相识了一场,她能够活过来,应该会与你见面,怎么跟步大侠你也这么见外?”司徒骄阳道:“也许倪姑娘是不想让人知道她重生,便隐居起来潜心修养吧。”蒙烟雨道:“但愿如此。”

步冰轮醒了,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他想起身却力不从心,不由得心下一紧:难道又被暗算了?

蒙烟雨阴沉着脸踱来踱去,步冰轮不用想也明白了。

“蒙兄原来也是以为小弟知道翠儿的下落才出此下策的吧?可惜得很,小弟的确不知道。”蒙烟雨一哼:“司徒骄阳都说倪翠隐居了,你还想抵赖?”步冰轮把心一横:“慢说是小弟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便是死路一条,不说倒能混得几日活头。”

蒙烟雨皱了一下眉,突然伸出手指在步冰轮胸口上一点,步冰轮当即痛得全身发抖,痛苦地**。

江南雨进来,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步冰轮,道:“蒙兄,你的方法不行了,看我的,这样也许更管用一些。”说完一拍手,门外进来一名下人,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木匣。

江南雨向着步冰轮道:“步大侠,你要当忠义两全的大侠也可以,不过,在这只小小的虫子面前,我还真想看看你能忍受多久。”

江南雨取出一只镊子,打开木匣迅速夹出来一条黑色的虫子,看着虫子在镊子的夹缝中张牙舞爪地乱动,继续轻描淡写地道:“这只虫子在你的肚子里会乱蹿,这里咬一口那里咬一口,要不了你的命,但就是痛得你要命。最后它会在你的肠子里住下来,慢慢地咬出一个一个的洞,然后我再喂它一点吃的,再送它一只雌的虫子,让它们在你肚子里生出数不清的小虫子,当这些千千万万的虫子把你五脏六腑都咬坏的时候,你还死不了,然后你就看着它们一群群地从你的七窍爬进爬出,到时候,你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我想,如果倪翠知道你为了替她保守秘密成了这个样子,她再冷血也会出来了,不过她会后悔没有早一点出来救你。”蒙烟雨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办法好,一箭双雕,我不信那倪翠不上当。”说完便将虫子喂进步冰轮口中。步冰轮痛苦万状地乱抓胸口,将衣服抓成了破布条,他们却如同看着倪翠自己送上门来一般兴奋,仰天狂笑。

江南雨道:“我们再来雪上加霜,步大侠,你一会好好看着司徒大侠到底有多少痛苦吧。”下人拖着司徒骄阳进来,往地上一扔了事。

步冰轮忍住钻心的痛,叫道:“你们有什么手段只管冲我来。”蒙烟雨道:“我们现在只想让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害得你的好兄弟有多痛苦。”

江南雨拿出一把小刀,道:“我问一声,你不回答的话,我就用这把小小的刀在他手筋脚筋上一点点地切,直到切断为止。”

司徒骄阳道:“冰轮,不要管我,翠儿是被我所害,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江南雨一咬牙,小刀立即切入了司徒骄阳手腕内。司徒骄阳痛得大叫,江南雨却继续缓慢地切着,看着鲜血慢慢地流出来。

步冰轮无可奈何地叫着骄阳,终于自己也痛得晕死过去。

又一阵痛苦使得步冰轮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身在野外,身上虽然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却加了一件披风。

天上出现了一轮圆圆的满月,月下,一个略现绿色的身影同两个罪恶而熟悉的身影对立站着。

步冰轮忍不住叫了一声“翠儿”,那绿身影很自然地回过头来。果然是倪翠!她还是那么年轻,但已多了一份成熟。

倪翠重又回过头去,道:“姓蒙的,姓江的,你们已经答应我要放了公子,现在我就在这里,你把解药给他们。”蒙烟雨道:“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联合步冰轮来对付我?”倪翠冷笑道:“你别无选择,我反正就这么些血,大不了我把血放干,一死了之,公子的事再也和我没关系。”说完,倪翠果真举起短刀将手腕划破,鲜血便流了出来。

蒙烟雨江南雨有些心疼地望着流入地面的血。步冰轮道:“翠儿,你别这样,为了我这个废人不值得。”倪翠道:“我觉得值就值。”

两人商量了一下,道:“那好,你把解药给他们服下,我才不信,我们两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你一个小贱人。”说完,江南雨扔过来一只小布包。倪翠接过来,便往步冰轮而去。

到得步冰轮面前,倪翠蹲下身,给步冰轮喂下一颗药,然后扶他坐起来,静观变化。

步冰轮问道:“骄阳呢?”蒙烟雨狞笑着咬牙切齿:“他?手筋脚筋都断了,还是不肯说倪翠在哪里,现在看来你们真是不知道她的下落,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那个司徒大侠我叫人把他扔到山里,也许已经喂了野狗了吧。”

步冰轮恨得大叫,努力地爬起来,江南雨果然给的是解药。

步冰轮眼睛红了:“你们作恶多端,不怕遭天谴吗?”倪翠大叫道:“公子冷静。”

倪翠的武功步逸辉是见识过的,只见她将袖一拂,步冰轮便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江南雨道:“倪翠,我们已经将解药给步冰轮了,你也证明了药是真的,现在你是自己过来呢?还是让我们过来请你?”倪翠冷笑了一声,道:“你做梦。”

突然她快如闪电地将短刀刺进了步冰轮的腹中!

步冰轮只觉得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又退出来,那只血淋淋的手便往倪翠嘴里塞。

步冰轮在江南雨、蒙烟雨的惊讶中,也在自己的惊讶中倒了下去,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最后杀死自己的竟然会是倪翠!

倪翠叹道:“公子,你中的毒是没有救的,与其让你活着受苦,还不如让你结束这种痛苦。”

血玄月一一真正的结局

结束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吗?

步冰轮睁开双眼,便看见了那一轮满满的明月。月亮是那么明,那么亮,那么安静。突然他不再感到任何痛苦了。是自己已经到了天上或地狱?还是一切都结束了?

步冰轮试着用左手按了按地面,硬的,自己还在人间。但痛苦呢?难道它们会自行离开自己?

步冰轮支撑着站起来,然后他便站住了,如同被定在那里一般。

不远处,两具被炸成一堆碎末的尸体,已经分不出谁是谁,只有那衣服曾经属于江南雨、蒙烟雨。远处,一个绿色的身形躺在月光下,已经与月光融为了一体。

步冰轮这才感觉到痛苦并未远离自己,肚子、手心乃至全身,痛苦无所不在,他疑惑地举起手来看掌心,赫然发现了一条贯穿整个手心的伤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步冰轮无暇多想,边捂住肚子边叫:“翠儿!”“翠儿!”

步冰轮向着绿色身影走去,近了一看,那绿色的人形正是曾经绿色不离身的倪翠。

她死了,这一回,被世人传为长生不老的翠儿真的死了。

她的血早已经流失贻尽,但却全身洁白,没有任何一丝的异色。

突然步冰轮感到了什么,他将倪翠的双手掌心摊开来看,还残存着一丝韧性如冰一般的手心里,同样有着一条贯穿手心的划痕。

步冰轮什么都明白了。

倪翠向江南雨蒙烟雨道:“现在我把公子肚子里的虫子吃了,你们不怕死的尽管来吸我的血。”江南雨、蒙烟雨当真面无惧色地攻上来,同时攻向倪翠胸口。

倪翠道声“无赖”,便迎头攻上去。

只听一声巨响,两团血肉模糊的身影应声落地。倪翠将耳朵内的棉花团拿出来,当即拿住了一团热血。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却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感到耳朵里的血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在不断往外涌。

倪翠摸索着摸到了步冰轮,她感觉到了步冰轮那并不陌生的气息。

倪翠将步冰轮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划破了步冰轮的手和自己的手,然后掌心合一。

她不知道能不能救步冰轮,她只是在想,既然自己的血能返老还童,能让自己重生,那么也应该能帮助他除去毒性。

步冰轮仍是一身破烂的衣服,同司徒骄阳站在倪翠墓前。

“翠儿,你安息吧,我已经找到骄阳了,我会把他平安送回去的。”“翠儿,当初是我害了你,直到现在我都没机会向你说声对不起,只能在这里跟你道个歉了。”“翠儿,你永远不会寂寞的,明年,我们还来看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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