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里对阴阳先生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主阴科,这是对他们所学的本领的敬称。什么叫主阴,就是主管白喜之事。其实说主管也不准确,毕竟阴间有阎王,那轮得到你来主管?不过这阳间的事却又不得不让人来管,所以就诞生了可以通阴阳的阴阳先生。
关于阴阳先生,其实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成天拿着桃木剑挂着罗盘到处除魔卫道,行侠仗义,他们更多的是在白事的时候当个主事的角色来混口饭吃,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鬼怪乱神。我学了这么久的主阴之事十六岁之前也只见过一次,是在我七岁那年。
我们家住在临沂市苍山县(现在改名兰陵县)一个较偏远的山区,我是九五年二月初二出生,龙抬头,成字辈,所以取了个名字叫李成龙。那个时候整个苍山县都还非常贫穷,像我们这样的山沟沟更是时常揭不开锅,我们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情况。
我七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我就记得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劲地哭,一直哭,把我妈急得抱着我四处求医也查不出什么毛病。那时候因为穷,好几个村子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诊所,大多数就是十来个村子分一个赤脚医生,各个村子来回窜根本忙不过来。我妈就抱着我找了附近将近十多个医生也到底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急得坐在我们家大门前一块石台子上抱着我跟我一起哭。
当时我没生病之前就挺瘦的,生了病一个月不能正常吃饭,瘦的身上皮包骨头跟个猴崽子似的,我妈说抱在手里都没什么分量。那时正好有一个神婆子在我们家门前路过,看见我妈哭就过来看了一眼怀里的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我妈看她皱眉头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拉着她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神婆子也就转身坐在我妈旁边,摸着我的额头跟我妈说:“妹子,你这孩子是招了什么东西了。”
我妈一听她说这话更急了,忙问有什么办法能救我没有。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们那里的人各个都很迷信,孩子要是招惹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是很恐怖的事情,这种情况大多数也只能听天由命。你们可能会问不是有阴阳先生和神婆吗?其实阴阳先生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给点东西他们就会给你消灾解难的,因为这样会损他们的阴德减阳寿,所以一般情况下真正的阴阳先生是很少管这样的事情的,当然骗子除外。
当时我妈一直拉着那个神婆让她救救我,神婆也一直摇头。我妈看她这个样子就说:“大姐,您放心,如果你治好了这个孩子我们全家都把你当活菩萨一样四碟子八碗供着你,让这孩子给你养老送终。”要知道我妈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让我给别人养老送终就等于把她唯一的儿子送给别人了。后来我妈说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能救我怎么样都行。
听我妈这样说神婆最后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妹子,真不是我不想救这孩子,是我道行不够。你孩子招惹的东西太凶,我虽然能看破它但是治不了它呀。”她看着我妈满脸失望的表情,又说:“不过你也别难过,你们村这个西山上还住着一个高人,我想他肯定能治这孩子的病。”说完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小布囊,里面装着朱砂,给我妈让她给我戴在胸前。
当时我们家也穷,没有什么东西,我妈就把家里仅有的十几个鸡蛋都装起来送给那个神婆,她却怎么也不要,说既然有缘她今天送我一个护身符就是收我当干儿子,帮自己儿子的忙是不能收东西的。我妈对她也是千恩万谢,最后硬是留她在我家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抱着我,拎着那十几个鸡蛋,还有买的两斤白糖,两斤挂面,两条哈德门的烟还有四斤点心两瓶酒去西山找那个神婆说的高人。顺便说一下我妈不会骑自行车,所以到哪都是走着去。本来我们村到西山路其实不远,可是我妈抱着我又拎着那么多东西,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那个地方。
其实那个高人住的地方也很好找,并不像很多小说中写的那样又是深山老林又是奇门八卦阵挡着的(后来我才知道老爷子根本不会摆奇门八卦阵)。当时西山有一片桃园,那位高人就住在那个看桃园的小屋里。
我们到的时候还很早,小屋的门还关着,我妈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敲门。敲了有好一会,也没有人应,我妈估计了一下可能是老人有些耳背,睡觉又死,就决定在这里等一会等他睡醒再说。可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屋子的人说:“你们回去吧,这孩子我救不了。”我妈听了这话第一反应竟然是很高兴,因为这人还没见我就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肯定是个高人了。
她就转过身来一下子跪在了小屋的门前,抱着我一边磕头一边求高人一定要救救我。里面的人却也是一直没说话,就这样从早晨到下午我妈一直抱着我跪在那,没吃没喝,看着西边太阳都快掉下去了。这时屋里的人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把孩子留下吧,明天早晨再来接。”
听到这话我妈也是松了口气,把我放在门前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转身离去。后来我妈跟我说她下山的时候跪了一整天的腿一点也没觉得疼,因为当时她太高兴了。
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躺在小屋的床上眯着眼,看见老爷子用一支毛笔蘸着朱砂在我额前点了一下,瞬间感觉全身轻松了很多。老爷子看我醒了就招手让我下床,我跌跌碰碰的站起身往他坐的那边瞅,看见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三个馒头,插着香。馒头前面有苹果和点心当贡品,两边还摆了两杯酒。正中间的墙上贴了一张画像,后来我知道这供的是道教的祖师爷张天师。
老爷子拿着烟袋抽了两口对我说磕头,我没多想就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老爷子见我磕了头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从旁边的香上面捻了一点香灰撒到两杯酒里,把其中的一杯递给我说喝了它。按理说我当时的年纪是不能喝酒的,可毕竟老爷子救了我一命,我也没犹豫接过杯子一口干了,酒从喉咙流到胃里,辣的我直吐舌头。
老爷子看我的样子也不禁哈哈大笑说:“好。”他又摸了摸我的头说:“再上床上躺一会,等会我叫你今晚要跟我出去一趟。”“嗯。”我点点头答应着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打晃。
大约又睡了有四五个小时,老爷子把我叫醒,给我嘴里塞了一个煮熟的鸡蛋,又给我披了一件外套,我就跟在他后面下了山。当时还是六月,夜里不冷,就是露水厉害,潮气重。我跟在老爷子身后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两只鞋还有裤脚就都被湿了个透。
我在后面估摸着大约走了有快一个小时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放慢了步子,他回过身扶着我的肩往旁边指了一个地方跟我说:“你去那边站着别动。”我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过去,抬头一看把我吓了一跳,眼前是我们村西头的那棵大白果树,有四人合抱那么粗,枝叶展开就像是一把保罗伞一样,树身上还泛着红光看起来很吓人。
你们肯定想问一棵树有什么吓人的?确实,如果白天看它确实就是一棵树,只不过是大了点,粗了点,我倒也不会害怕,一个多月前我没生病的时候还在这树上摘过刚刚结出来的小白果。可是这是晚上,一棵树上竟然有红光,怎么看怎么诡异,吓得我当时一个劲地打寒战。
不过一会老爷子就从旁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三炷香朝那棵白果树拜了拜就把香插到了树下。老爷子转身走到我身旁说:“跪下磕头。”我“砰砰砰”就朝树磕了三个响头,这时老爷子才开口说:“前些日子劣徒无意冒犯了地仙,无知小儿不懂规矩就该吃点苦头。不过昨日我已经收了这孩子为徒,日后我肯定会多加管教让他知道分寸,还请地仙看在我的薄面上能饶过他。况且小儿无知,无知者无罪,望请地仙宽容免去他的苦难,这一个月的惩戒我想他也已经知错了。”说完又朝着树拜了拜。
我一看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肯定是我那次偷白果惹的祸,老爷子这次是来为我求情来了。想到这我又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一看树下面那三炷本来还燃着的香竟然忽的一下全灭了。我再看老爷子的的脸色也是变得很是难看,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好像是往上贴了张什么,又从身后取出一把木剑在上面贴了一张符指着白果树说:“正所谓先礼后兵,如果我今天拼了性命和你斗个两败俱伤,恐怕你这千年的道行也要毁于一旦了。患得患失,还请地仙自己考虑一下。”老爷子拿着剑既不看树也不看我,就这么站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三炷香终于又自己点燃了。接着月光看着飘起的袅袅青烟老爷子长舒了一口气,拍拍我的后脑勺我立刻又给磕了三个头,老爷子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贡品摆上,又恭恭敬敬地拜了拜说了几句话这才领着我离开。